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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月歸招月歸
敦煌壁畫精

第一章

我穿成了種馬文裏男主的丫鬟。

攻略他的第十年,故事終於迎來大結局。

男主鏡沉殺死本文最大反派,奪得月溪丹。

而我隻要把這顆丹藥吃下即可完成任務。

藥還沒到嘴邊,鏡沉的聲音先響起了。

“你也是帶著係統來到這個世界的穿書人吧。”

……

大結局當天,日暮西沉。

鏡沉命我在地牢給李珞時灌下毒酒。

李珞時對我說:

“真是一條好狗。”

而後他將毒酒一飲而盡。

世人都以為我是鏡沉最忠心的一條狗。

隻有我自己知道,這隻是係統派下的任務罷了。

係統給我的主要任務,一是扮演好男主身側的舔狗丫鬟。

對他百依百順,為他管理好偌大的後宮。

二是走完丫鬟的劇情線,在大結局時服下月溪丹,治好自己迎風咯血的病弱體質。

任務結束,我就能攢夠獎勵點數回家了。

李珞時死後,我與鏡沉回到呈國皇宮。

宮裏的女人們得知這一消息,爭先恐後的梳妝打扮起來。

這些絕色美人,各各出身高貴、身懷絕技。

卻因為鏡沉的軟飯係統,心甘情願地被他吸血利用。

而他的報恩方式,便是將她們納入後宮,能在某夜與他春風一度。

我曾經跟攻略係統吐槽:

這男主怎麼越看越像鴨子,靠著下半身統一天下的劇情真的沒毛病嗎?

係統:沒辦法,小說就是這麼設定。

我跟係統都很不喜歡這本種馬小說。

這十年,我們靠著吐槽建立了深厚友誼。

甚至約定好任務結束後,一起去南豐路66號火鍋店麵基吃火鍋。

兩個衣衫淩亂,仿佛被炮轟過的美人闖入我的華秋閣。

“招月,你得為我做主!這根簪子是我的!”

“趙六子,你還有臉惡人先告狀?!大王上回就將這根簪子賜給我了!”

“你別胡說八道了,大王何時說過將此簪贈你?”

“明明就有!”

我腦袋瓜被吵得嗡嗡作響。

這些各國的才女、經商奇才、威名赫赫的女將軍們。

在皇宮中關久了,也變得跟人間後宅裏爭風吃醋的女人們沒什麼兩樣。

係統這時提醒我:

別煩了,我這邊檢測到男主帶著月溪丹來了。

係統:你火鍋吃中辣還是微辣?別跟我說你吃鴛鴦鍋。

我還未來得及回話,鏡沉出現在我麵前。

赤色夕陽隱於他身後,似是連高懸天際的太陽都要避其鋒芒。

這十年,他靠著係統,從不受寵的庶子,一路打怪升級,在這群雄並起的亂世中自立為王。

再到徹底結束亂世,成為一統天下的千古一帝。

兩位美人看著他那張俊美的臉,如癡如醉。

而我的目光全然落在他手中的木盒上。

“招月。”

鏡沉這一聲,將那兩位美人從美夢中驚醒。

她們低頭一看自個亂糟糟模樣,羞愧難當的逃走了。

而鏡沉連一個目光都未施舍給她們。

“她們怎又來煩你了。

“你身子弱,不宜勞神,她們的事你大可不必都管著。”

我其實並不厭煩這群女人。

隻是覺得可悲。

在我眼中,她們是一顆顆明珠。

卻因鏡沉的緣故,在這皇宮中蹉跎成頑石。

如今我馬上就可以回家了,我想為她們做些什麼。

就當是我聖母心上頭吧。

我開口說道:

“大王,人多自然事雜。

“美人們久居一地,難免心浮氣躁些,一點小事便能起爭執。

“如今大王一統天下,天下太平,不妨日後巡視國土時,多攜美人們同行。

“美人們見到了廣闊天地,心胸想必也會開闊許多。”

鏡沉聽罷斜睨著我。

那是看獵物的眼神。

“招月,你……今日有些不同。”

係統在我腦中開始叫囂。

係統:角色形象崩壞!角色形象崩壞!準備扣除點數!

係統:喂!你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啊!

我心中大驚,忙垂下眼睫,將慌亂掩藏。

“大王莫怪,實在是這群女人太能鬧騰,奴婢怕她們擾大王心煩罷了。”

“都說了多少遍,你我二人私下時,無須以主仆相稱。”

鏡沉的指節抵在我的下顎,輕輕一抬,逼迫我與他對視。

“上回我教過你,要喚我什麼。”

我不敢動彈,小聲喚道:“阿沉。”

他周遭的冷冽氣場頓時溫和許多,指尖複而挑起我的鬢發。

“你覺得她們吵鬧,何須說是擔憂我。”

他歎口氣。

“這群女人,我自有打算。”

係統也跟著鬆口氣。

係統:幸好你救回來了,再晚點,我就攔不住扣點數的程序了。

係統:快跟他提月溪丹,我快下班了,火鍋店那邊我已經定好了。

我重新將視線放在木盒上,故作好奇道:

“大王,這是何物?”

“這是李國至寶,月溪丹。”

鏡沉說罷,打開小盒。

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就靜靜地躺在盒中。

係統:恭喜恭喜!終於要離開這兒了!

按照劇情,待會男主就會喂你吃下這玩意。

我迫不及待地伸手觸碰。

啪——

鏡沉突然將木盒合上,輕飄飄地說道:

“那神醫說了,此丹並非傳聞中那般可治百病。

“萬一服下加重你的病症……

“還是毀了比較好。”

他在撒謊。

他為什麼要撒謊?

我與係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臉懵逼。

係統:臥槽,什麼情況?

我也跟著疑惑:劇情裏有這段嗎?

我開始著急,出於本能想要上前搶奪月溪丹。

係統:等等!任務還沒結束,你這樣容易觸發角色崩壞。

係統:你先穩住他,我問問領導。

我聽從係統的指揮,將語氣放柔。

“如此至寶,毀了難免可惜。

“不妨先放入珍寶庫,當作日後給忠臣的賞賜如何?”

我生怕鏡沉真的毀了它,還撒嬌般地扯住他的袖角搖晃幾下。

“阿沉……”

鏡沉沒抵抗得住我的撒嬌攻勢,無奈地同意了我的提議,將月溪丹放入珍寶庫中。

而後便離開我的住所,去關心慰問其他嬌娘去了。

係統這時也回來了。

係統:沒事,偶爾的角色自我發揮。

係統:畢竟你穿越過來,多少影響了書中世界,角色不可能完全按照原來的書中對話走。

係統:反正你隻要吃下月溪丹就算完成任務了。

係統:加油,我加班陪你。

*

入夜,為了慶祝鏡沉凱旋,皇宮舉辦了宴會。

大殿裏熱鬧非凡,酒池肉林。

鏡沉被嬌娘們灌下瓊漿,有些醉了。

眾人歡笑著,拚命地使出渾身解數吸引他的目光,無人在意我的離場。

我行走在廊下,朝著珍寶庫走去。

我與鏡沉的相處,也一幕幕的浮現在腦海中。

為了演好舔狗丫鬟的人設。

鏡沉幼年在府上飽受欺淩時,我撲在他身上,替他挨打。

長鞭一次又一次地抽在我的身上,將我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淋。

但我抱著鏡沉的手從未鬆開過。

我的背上因此留下數道醜陋長疤。

他少年時被關禁閉,臘月寒冬,我偷偷給他送去冬衣煤炭。

回去路上被管事嬤嬤發現,我苦苦哀求,免去了發賣出府的下場。

但還是被罰跪在雪地裏三天三夜。

這三天三夜裏,我與他僅有一門之隔,但感受可謂是天差地別。

他在屋子裏靠著我送的煤炭柴火,溫暖度日。

我在冰天雪地中,四肢僵硬,險些凍死過去。

後來,鏡沉應邀前往盟友趙國國君的宮宴。

毋庸置疑,這是一場鴻門宴。

趙國國君給鏡沉倒酒,以慶祝兩國友好往來的名義,勸他飲下。

誰都看得出這杯酒有古怪。

但礙於盟約,鏡沉不好推辭。

我則按照劇情,拿起這杯酒一飲而盡。

“我自幼時與大王相識後,便跟隨大王至今。

“大王曾說,我與他情同手足,可兄妹相稱。

“今我飲酒,亦是阿妹代兄飲酒,還請趙王莫怪。

“實在是趙國美酒香醇,引人心……”

我話未說完,杯盞摔落在地,一口鮮血從喉間湧出。

我昏迷前的最後一眼,是鏡沉震驚不已的眼神。

我的中毒,給了他違背盟約,攻打趙國的理由。

他也按照劇情發展,被我的舔狗行為所感動,愛上了我。

他懸賞萬金,求得神醫為我解毒。

神醫對鏡沉說,我所中的毒藥名為“難解。”

此毒會在體中不斷蔓延,使中毒者的體質變得虛弱,最終力竭而亡。

真正的解毒方法是服下李國那號稱可治百病的月溪丹。

而神醫能做的,隻是延緩毒素蔓延的速度,我的體質變得虛弱,仍然無可避免。

因這緣故,鏡沉對我愈發憐愛。

他並未將神醫的診治結果告知我,隻說這毒需要時間慢慢調養。

而後為我遍尋名醫,治好我身上的陳年舊傷,唯獨留下背上三道鞭痕。

每回情動時,他都會用指腹細細撫摸,一吻又一吻地落在我的鞭痕上。

他說這是我為他受的第一道傷,他很喜歡。

我:……有點變態。

但他是男主,他說的都對。

那段時日,他對我溫言細語,寵愛非凡。

他憐我這麼多年來為他所受的苦,說我是他此生摯愛。

縱使當時情濃,但他後麵還是按著劇情發展,帶著一姑娘登門。

彼時他褪去少年人的稚嫩,意氣風發,摟著那嬌豔無比的美人。

他輕描淡寫道:

“招月,你與她皆是我此生摯愛。”

我聽見這句話時,心頭一酸。

許是被自我的舔狗人設pua太久,許是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

但很快回家的念頭重新盤踞在我的腦海中。

那美人似是無根浮萍般依偎著他,與他十分般配。

郎才女貌,好一對璧人。

我笑吟吟地迎上去,牽起美人的手。

“能與姐姐共侍大王,是奴婢之幸。”

隨著他帶回來的美人越來越多,這句話很快就變成了:

“能與姐姐們共侍大王,是奴婢之幸。”

劇情發展到後期,鏡沉在外打打殺殺,我在皇宮中跟女人們周旋。

我就這樣熬到了現在。

如今,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我推開珍寶庫的大門。

上前幾步,打開角落裏的木盒。

月溪丹完好無損地躺在其中。

還好、還好……

我拿起月溪丹。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

身後響起我最為恐懼的聲音——

是鏡沉。

“招月,若有選擇,我情願你不來此地。”

*

他的另一隻手,輕巧地攬過我的腰肢。

將我翻過來,與他對視。

我強忍住慌亂,為自己辯解著。

“大王,奴婢並無偷竊之心。

“隻是想試試此丹,能否治好奴婢身上的毒。”

為了使人信服,我甚至還擠出幾滴淚。

“奴婢隻是不想過早的與大王陰陽永隔,以至此生不複相見。”

“招月。”

鏡沉莫名地輕笑一聲。

“你究竟是想治好病後,長長久久地陪著我,還是想回家?”

他的尾音落下,我毛骨悚然。

落在我腰上的力度,似是隨時準備將我腰肢掐斷。

係統:這什麼情況?!領導!領導這裏出Bug了!

我:為什麼他會知道這些?

他不就是一個完全按照劇情走的小說工具人男主嗎?

縱使心中波濤洶湧,我仍是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麵孔。

“大王這是在說什麼?

“奴婢自幼跟隨大王,大王所在之處,便是奴婢的家。”

鏡沉聽罷,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這笑像是被氣極了後,無可奈何的笑。

“都到這地步了,你還在演。

“演技這麼好,也不怪我這十年看不出你不是原裝貨。”

他的話像一雙雙手扼住我的脖子,讓我感到窒息。

我的沉默更加激起他的怒火。

他近乎是咬牙切齒般說道:

“你非得死到臨頭,才肯露出狐狸尾巴嗎?”

他奪走我手中的月溪丹。

而後鬆開我的腰肢,後退幾步,緩緩道:

“你是個帶著係統來到這個世界的穿書人。”

他字字驚心,我眸色一暗。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得意地挑挑眉,宛若年少時。

“因為我跟你一樣。

“一樣的來自現代,一樣的懷揣係統,一樣的不是原裝貨。

“換句話說,整個書中世界,隻有你我二人算得上是‘人’。

“你演得的確很好。

“這十年裏,我好幾次對你起了疑心,但都被你糊弄了過去。

“可我對你還是放不下心。

“於是我開始試探,故意不走原來的劇情。

“你的反應雖然並未違背角色設定,但你留下月溪丹的行為,加重了我的猜忌。

“我便故意順著你的話,將丹藥放在珍寶庫,設局引你前來。

“而你,果真來了。”

*

麵對這突發情況,我在心中緊急地呼喚著係統。

係統卻不斷用冰冷的機械音重複:

已托管、已托管。

估計是去找領導還沒回來。

萬萬沒想到,我跟鏡沉不是男神對舔狗。

而是老鄉對老鄉。

“你我既然是一樣的人,那更應當互相扶持,早日脫離這個書中世界。”

我說完,觀察著鏡沉的反應。

他眼中並未出現觸動。

不行,不能在這裏功虧一簣!

我當機立斷地磕頭謝罪。

“我騙你十年,是我不該,我現在就給你認錯。

“無論你想要什麼補償,等我回到現代,我一定補給你。

“隻要你把月溪丹給我,這是我最後的回家機會了。”

我跪在地上,卑微如塵。

若非病弱之軀,我早就上前與他爭奪,何須這般低聲下氣。

鏡沉眼底出現動容。

“我已經回不去現代了,你口中所謂的補償,又該從何談起?”

我臉色一僵,“什麼意思?”

“我走完劇情線後,放棄了回家的機會。

“現代哪能及在這個書中世界位登權力頂峰,呼風喚雨?”

鏡沉看著我僵硬神色,心頭一軟。

“我想要的補償很簡單。

“你能留下來,陪著我。”

開什麼玩笑?!

留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不知道這本架空小說的作者,寫書時參考的是什麼年代。

這個時代,民風彪悍開放,鬼神之說盛行。

自帶一股民智初開的荒蠻氣息。

若我有選擇,我是打死都不會來這兒。

鏡沉看出我的猶豫,他的手用力握緊。

月溪丹在他掌心粉碎成渣。

我腦子當場宕機。

“鏡沉!你個畜生!”

我發瘋般地撲到他腳邊,小心翼翼地將散落的碎渣收攏。

係統冰冷的提示音傳來。

攻略任務失敗了。

這一切是徒勞無功。

一切都毀了。

我再也不可能回家。

再也不可能見到我的至愛親朋。

我顫巍巍地站起身,嗔目切齒。

一把揪住鏡沉的衣領,巴掌清脆地扇在他的臉上。

“他X的,我要殺了你這個賤人!”

而被打的鏡沉猩紅著眼,眼底竟然流露幾分可憐。

“我是喜歡你的,我不想讓你恨我。

“但我太害怕了,招月。

“我怕你從未愛上我。

“怕你毫不猶豫地離我而去。

“怕此生再也無法與你相見。”

他話裏滾燙的情愛,猶如煉獄中的滾滾岩漿,將我焚燒。

他不再是那個終結亂世的偉大帝王,而是一個被私欲裹挾著的魔神。

我怒極反笑,啐了他一口,又是一掌。

“誰他媽的愛你。”

他受了這句話的刺激,神色轉為癲狂,大聲質問著我。

“招月,留在這不好嗎?

“小說已經完結,再也沒有係統逼我扮演好男主,逼我做不情願的事。

“回去現代又怎麼樣?你我都是普通人,注定隻能做社會中的芸芸眾生。

“而在這裏,我會給你無上的榮光,我會讓史書歌頌你的美貌與賢德!

“我會封你做普天之下第一位皇後,我會賜你珍寶萬千,賜你美服華殿!

“我會給你無盡寵愛,讓你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

“我願起誓,你若身死,我絕不獨活。

“隻要……隻要你能陪陪我。”

他的質問到最後,化作一聲聲哀求。

我胃裏翻江倒海,臉色蒼白。

揪住他衣領的手也顫抖得厲害。

這是毒素運轉,心力衰竭的現象。

攻略任務失敗,我即將被抹殺。

我會死在這個垃圾種馬小說中,成為這個垃圾堆裏麵的一攤垃圾。

“去你的……滾……”

我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眼,是鏡沉震驚不已的眼神。

正如當年那場我為他擋毒的鴻門宴。

他就是從那時開始愛上我的嗎?

那可真是——

太晦氣了。

*

係統將我從無盡黑暗中喚醒。

她對我說抱歉。

因為托管AI判定我任務失敗,我直接被抹殺。

而且他們高層打算不管我的死活,直接冷處理,放棄這個世界。

係統怒罵她領導是一群傻叉。

一本書裏麵有兩個穿書的,這麼重大的Bug,現在才發現。

幸好我扮演的角色在書中沒有死亡結局。

係統才得以私自動用權限,走漏洞把我複活了。

但以她的權限,她無法停止冷處理程序。

接下來係統會被凍結,我跟她的聯係會被切斷。

但我仍然可以兌換商城裏已有的東西。

她說每個書中世界,都有其獨特的基本法則。

法則維係世界運轉,且隻有穿書人可以違背法則。

係統存在的真正目的,是監視穿書者的行為,避免破壞法則。

而現在係統全部凍結,這個世界無人監管。

唯一能回到現代的辦法,是打破這個世界的三條基本法則。

使這個世界無法運轉,才能把我這個外來者彈回現實。

法則一:擁有死亡結局的角色無法複活。

法則二……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接連喂了好幾聲,都沒有任何反應。

我摸索四周,發現自己被裝進一個四四方方的箱子裏。

是棺材。

我試探著推開蓋在上方的木板。

使了些力挪開木板,雨後泥土的腥味湧入我的鼻腔。

幸好這個時代生產力低下,打造的棺材質量不太好。

幸好下過一場雨,衝散了蓋在棺材上的泥土。

幸好我被係統複活後,體中毒素被清理幹淨,背上的鞭痕也消失無蹤。

這才得已讓我重見天日,不至於剛複活就窒息而亡。

我爬出墓穴,眼前的景色讓我為之一怔。

連綿不絕的湖泊猶如明鏡,大片蘆葦隨風飄蕩。

兼霞蒼蒼,白露為霜。

這個地方我很熟悉。

是我與鏡沉年少時私會的地方。

他竟選擇將我葬在此處?

我涉足湖水,湖麵映出我的身影。

是一個被華服金簪包裹的女人。

仿佛天下所有珍寶都係在我身上。

怪不得這麼重。

我卸下首飾,隻留了幾個鐲子貼身放著,以備不時之需。

緊接著打開係統商城。

回家的兌換按鈕已經永遠灰掉。

排在第二的是複活丹。

我看著下方的物品描述:

複活不光需要點數兌換,使用時還需宿主的一魄重塑被複活者的靈魂,請宿主謹慎使用。

我沒有絲毫猶豫,摁下了兌換按鈕。

積攢多年的點數霎時被清空。

一粒金丹憑空出現,落在我手中。

我想起係統說的法則一。

擁有死亡結局的角色嗎?

我知道要找誰了。

*

我當掉鐲子充當路費,日夜兼程,來到渭水河畔。

明月高懸,四下無人。

曾經的一國之君,死後的棲身之所隻是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包。

我決定幹一件極其缺德的事——

刨人祖墳。

複活一個擁有死亡結局的角色來打破法則一,我心中第一個人選便是李珞時。

因為他恨鏡沉,這就夠了。

若我真的回不去現代,我也要讓鏡沉此生無法高枕無憂,坐享富貴。

更何況我隱約覺得係統那未說完的法則二,是與鏡沉有關。

一本小說裏不可能沒有主角。

可如果主角死了,這本小說又該如何呢?

棺材中的屍首有一部分已經露出森森白骨。

我皺著眉頭,掩著口鼻,將金丹塞入李珞時嘴中。

眼前彈出一個對話框:

是否要複活李珞時?

我點了確定。

霎時心口泛起痛楚,遍布全身,仿佛有一隻手將我的魂魄強行拽出。

我看著一絲金光從我體中鑽出,緩慢地湧進李珞時的體內。

腐爛的屍首逐漸修複,惡臭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多時,一個麵如冠玉、清冷矜貴的男子重現在我眼前。

李珞時緩緩睜眼。

我啟唇道:

“多日不見,李珞時。”

他輕嗬一聲:

“想不到,你也這麼快死了。”

我:……

這人能說些好話嗎?

“我們都沒死。

“那日我喂你服下的不是毒酒,是假死藥。”

複活對於這種古人太駭人聽聞了些,還不如尋個稍微不這麼離譜的理由。

李珞時仍是半信半疑,我朝他伸手。

“不信你起身看看,我們身居何處。”

李珞時與我從墓穴中爬出。

他看著眼前奔流不息的河流,呢喃著:

“渭水……”

他複又瞥了眼自個的墓穴,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但麵對我,他仍然保持警惕。

“你為何要喂我吃下假死藥?”

我回道:“因為我恨鏡沉。”

李珞時仿佛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般,嗤笑道:

“你恨他?

“天下人誰不知你對他忠心耿耿,當年甚至不惜以身擋毒。

“如今,你同我說你恨他?”

鏡沉毀了我回現代的機會,我當然要恨他。

但說給李珞時聽,這人怕是要以為我在胡言亂語。

我得為自己編造了一個能令人信服的複仇理由。

“在你死後的第二日夜裏,他也灌我喝下毒酒。

“若非我靠著假死藥脫身,如今怕早就是白骨一具。

“我對他一片忠心,他卻想要殺死我。

“這我怎能不恨?”

我歎了口氣。

“帝王最畏懼的,便是身側有一個知曉他所有秘密的人。

“而我知道的太多了。

“我雖提前得知他要殺死我的消息,但我也知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難逃一死。

“縱使我能靠著假死藥假死脫身。

“但從此遮麵不見人,苟延殘喘地活在這世上,這與死又有何區別?

“我深知隻有他死了,我才能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

“我在得知消息那一刻起,就開始布局。

“所以我才會偷偷喂你假死藥。”

李珞時眸色黯淡,似是在沉思什麼。

“李珞時。”

我低聲喚道。

“你被毒殺後,便被鏡沉拋屍荒野。

“他還下令不許有人為其收屍,違者殺無赦。

“但你的子民們還是偷偷收斂屍首,將你安葬在渭水河畔。

“鏡沉大怒,下令給所有李國人施以黥刑,以示懲戒。

“但臉上被刺字的他們並未退縮。

“他們日日前來渭水吊唁,唱李國歌謠,以解亡國之痛。”

麵前的渭水依舊在緩緩流淌,水麵的盡頭若隱若現一座城池。

“起初我並不知為何你的子民會將你安葬於此。

“如今我知曉了。

“渭水的盡頭,是被大火摧毀的李國舊都。

“你的子民們,也在盼著你的魂魄能夠早日歸家吧。”

李珞時的眼眸被烈火點燃,那是屬於仇恨的火焰。

我朝他伸出手。

“與我合謀吧。

“我會把他的秘密、他的弱點、他的恐懼告知於你。”

李珞時沒有握住我的手。

他朝我走近,一步一步地縮短我與他之間的距離。

似乎隻要再近些、再近一些,他就能看出我的破綻與謊言。

但鏡沉說過,我的演技一向很好。

最終李珞時放棄了。

他替我挽起被吹亂的發絲,在我耳畔低聲道:

“祝我們皆能得償所願。”

*

李國殘留的勢力聚於離舊都不遠的新城。

我與李珞時尋到一戶船家,順著渭水而下,前往新城。

這一路上,我聽了不少關於鏡沉的八卦。

傳聞他曾抱著一女子屍首泣血三日。

直到群臣力諫,他才將女子下葬。

他日日甲骨卜辭,所問上蒼的並非國運。

而是她可安好?

她可恨朕?

她可願魂歸故裏?

劃船的老者讚歎。

“也不知是哪家女子,能得陛下如此厚愛。”

我:……

他擱這裝什麼呢?

我因何而死,他心裏清楚得很。

當初還說什麼,我若身死,他絕不獨活,這不還活得好好的嗎?

自稱皇帝,受萬人敬仰,天底下人也跟著改口喚他陛下。

幸好有幕笠遮擋,不至於讓我的白眼飛上天。

李珞時依舊沒有放下心中對我的戒備。

夜裏逮著這則八卦問我。

“你不是說他想殺死你,為何還會有這種流言?”

深夜無人,我終於能取下幕笠透透氣。

白日那沒飛上天的白眼,夜裏盡數落在他身上。

“以鏡沉的性子,你信他能抱著我的屍體痛哭三日嗎?

“估計又是想讓世人歌頌他重情重義的品德吧。”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我發現李珞時這人說傻倒也算不上傻,說聰明也不是特別聰明。

他本性仁善,這一路上不知幫船夫劃過多少回船。

連老者都誇我尋到了個好夫君。

怪不得李國人如此愛戴他。

一個仁善的君主,有什麼理由不去愛戴呢?

李珞時聽到我的答複,點點頭,算是同意了我的話。

緊接著,他也摘下自個的幕笠。

麵容姣好,白衣飄飄,風光霽月。

他與我一同坐在船尾。

船身吱呀呀的輕晃著。

“若我真殺了他,你想要什麼賞賜?”

這個問題將我打得措手不及。

我笑了笑,道:“賞賜就算了。”

“你事後沒對我起殺心,已是萬幸。”

李珞時似是聽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為何要殺你?

“無論你當初目的為何,但總歸是救了我的性命。

“而後又助我複國,於你賞賜,是應當的。”

他上下打量我,道:

“莫非你們呈國人都是恩將仇報,無情無義之輩嗎?”

我自己心臟,請不要地圖炮整國人謝謝。

我撐著腦袋,看著兩岸連綿不絕的山巒。

“那屆時賜我萬金,做我歸家的盤纏吧。”

李珞時忙追問道:“你家在何處?萬金怎夠?還應賜你香車良駒才是。”

“良駒就不必了,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怕是要將你的馬活活累死。”

“那你家中有幾口人,尚有兄弟?我為他們加官進爵,也未嘗不可。”

我笑道:“你的算盤要落空了,我是家中獨女。

“我阿父也年近不惑,他並非追名逐利之人。

“他最喜坐在家門口那棵槐樹下搖扇乘涼,罵我歸家太遲,耽誤晚飯。”

這些事,我從未對旁人提起過。

來到這裏的十年,我一直在做丫鬟招月,而非現代人何秦秦。

而在這夜色下,我終於能做回一次自己。

“我阿母是個溫柔至極的人。

“每日她都會問我過得可好?可曾挨了罵?

“她說我若是在外受了委屈,千萬別憋在心中,大不了回家就是,說她與我阿父合力,還是供得起我這張嘴。”

話及此處,我的聲音逐漸哽咽。

十年啊……

父親的雙鬢斑白否?他的背是否駝了些?

母親呢?她的臉上是否爬上皺紋?她是否還如往日那般開心?

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回家。

很想、很想……

“招月,我……”

李珞時的呼喚將我從回憶中拉出。

他蹙著眉,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仿佛做了什麼錯事。

“我……並非故意提及你傷心處。”

一滴淚墜在我的衣領上,我這才意識到我哭了。

我沉默地擦拭著眼淚,但不知為何,越擦越多。

我索性將臉埋在雙膝間啜泣著。

李珞時有些茫然無措。

畢竟我在他麵前熱衷於扮演一個心思深沉的壞女人。

成日帶著捉摸不透的笑,要不就是板著臉思考著什麼。

他出言安慰我:“想必他們也日日期盼著你能早日歸家。”

星河璀璨,河流無聲。

一聲號子劃破長空。

*

“前方船隻速速退讓!”

平靜的水麵突然湧起波濤,小船劇烈晃動。

“小心。”

李珞時想要拉住我,而我重心不穩,一頭栽入水中。

深夜的河水冰冷刺骨。

我在水中拚命掙紮,卻越陷越深。

一隻手抓住了我。

他托著我的身子,朝水麵遊去。

劫後餘生,我緊緊摟住這根救命稻草。

李珞時渾身濕透,唯獨胸膛熾熱滾燙。

一艘大船從我們麵前駛過。

船上人影綽綽,燈火通明,一瞧便知是個大戶人家。

提著燈籠的奴婢見了水中的我們,出言譏諷。

“早說了讓你們退讓,耳朵聾了不是?”

那婢子身後走出一女子。

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阿水,算了吧。”

我與李珞時同時瞪大了眼睛。

隻因這女子的容貌,與我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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