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致從牢獄釋放,隨之而來的是一份遷調京城的文書。
天下易主,新帝感念其忠勇,破例赦免罪行,濯拔為八品校尉,準許他攜家眷赴京中上任。
崔家上下接到旨意喜不自勝,紛紛收拾細軟,打算隨崔致啟程去往京城。
我心中隱隱約約升起不祥預感。
無論是崔致的破格升遷,還是官府派來接送的逾製馬車。
“秋娘,這個也要帶走嗎?”
我目光落在崔致拎著的靈位上,眉梢微動:”不了。”
上麵是我用石頭刃一點點刻出來的”亡夫林二郎之靈位”。
如今,他人既然還好好的活著,就沒了繼續留著的必要。
崔致見我遲遲不語以為是觸景傷情,連忙將靈位收了起來。
初到京城,崔致尚且聽從我的勸告,安分守己不敢有絲毫懈怠。
隻是沒多久,便與同僚間打得火熱,時常喝的醉醺醺的大半夜才回來。
八品校尉不過是虛職,俸祿本就不多,他平日裏結交同僚又是個大手大腳的,沒幾日就把家中的銀錢花了個七七八八。
我幾次三番苦口婆心勸誡,他越發不知收斂。
甚至對我橫眉怒對,說天子腳下,大大小小的官員無數,人情禮往皆需要打點周旋,哪裏能少得了銀錢。
不要再想著經營鹵肉鋪子,整日裏拋頭露麵的丟了崔家臉麵。
又說我就知道守著幾個錢過日子,還沒歡喜樓的姑娘明事理。
連公婆都說我是婦人之見,不懂官場形勢。
他們本就嫌棄我寡婦再嫁,更覺得我配不上崔致,處處刁難。
後來崔致的衣服上豔俗的脂粉香氣越來越重,歸家的時間也比從前晚了很多,有時甚至宿在外麵不回來。
“崔致,當初娶我時你怎麼保證的?你說絕不會再有其他女人!”
“秋娘,那都是逢場作戲,你莫要當真。”
“我如何不當真?還是說你敢做不敢認?”
“秋娘,我一沒納妾二沒養外室,更何況你現在懷著身孕,又不能......我是你男人,你總要為我考慮!”
“所以你就在外麵碰了其他女人?”
我氣得雙手顫抖,隻覺得荒謬至極。
當初對我看護有加、熱血赤誠的少年郎不過短短半年,怎麼像被人奪舍了一樣,變得陌生可怕?
“崔致!你怎能?你......我要同你和離!”
崔致因為醉酒的臉色更加扭曲,”秋娘,你一個二婚的婦人,無依無靠,現在還大著肚子,離了我還能去哪裏?”
“更何況,當初在渝州你和林時晏不清不白,傳出去誰還敢要你?”
崔致的聲音含糊不清:”不過你放心,我不嫌棄你......”
“你是為了我......為了我才那樣的......”
在渝州,我究竟是為了誰才去求到林時晏跟前的?
到唇邊的指責終究沒能說出口,為了避免他誤解,我隻說與林時晏在舊都有過幾麵之緣,沒想到他麵上不顯,心裏還是產生了芥蒂,也以為我出賣了身子。
旁人怎樣議論我不在意,可崔致、我自認無愧於他,他竟如此不信任我。
不過是半年的時光,就已經將曾經承諾拋諸腦後,隨意踐踏踐踏。
我失魂落魄,渾渾噩噩了整夜。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到我的情緒低落,也沒有像往日般鬧騰我。
第二日崔致酒醒,想起夜裏說過的混賬話,硬著頭皮跪在床邊跟我道歉。
他說昨天喝多了,胡亂說些什麼都做不得真。
“秋娘,我錯了,是我神誌不清,不作數的。”
“我向你保證,往後定不再沾花惹草,好好疼你愛你。”
他拉著我的手臂,苦苦哀求:
“咱們還和從前一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