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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一個卑賤的馬夫。

替長公主的心上人擋了無數明槍暗箭之後,我終於失去價值,被她趕出公主府。

離府那天,我摘下定情的鴛鴦玉佩,重新戴上進府時那枚不起眼的木牌。

後來,我和女將軍林婉成婚的第八年,夫妻恩愛。

長公主以全家性命威脅,逼我回京。

她紅著眼睛,把象征駙馬地位的鴛鴦玉佩重新遞與我,萬分卑微地求我看她。

馬車駛入京城。

時隔八年,我又回到了這個曾讓我痛苦欲裂的地方。

當初離開這裏,我孑然一人,身染沉屙,險些凍死在街頭。

三年公主府掌事,長公主趙扶搖對我有求必應,情深似海,滿京城的權貴更是對我畢恭畢敬。

連聖上也多看我一眼。

我曾以為她對我真心一片,付諸全部。

可攝政王一黨倒台之日,她立刻進宮跪請賜婚,願招尚書府的大公子李謙為駙馬。

我這才明白,我隻是她豎起來的一塊靶子。

為她心上人擋掉所有的腥風血雨、陰謀詭計的替身。

我一介馬夫,無權無勢,死不足惜。

她趙扶搖新婚燕爾之日,便是我離府之時。

那時心如刀絞,恨不得與他們玉石俱焚。

可如今,我有了相愛的娘子和可愛的女兒。

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若不是長公主口諭,急召我們回京的話。

“爹爹,我餓了。”念念趴在我膝頭,噘著嘴撒嬌。

我笑了笑將她抱起來,打開八寶盒:“爹爹喂你吃糕點。”

林婉先一步入公主府麵見長公主。

作為邊關守將之女,林婉巾幗不讓須眉,戰功赫赫。

我們遠在邊關八年之久,長公主突然讓我們回京城,實在太反常。

2

公主府門口,長公主身邊管事的王嬤嬤已久候多時。

想當初長公主下令逐我出府時,來別院宣讀公主口諭的人也是她。

如今,奉命迎我的人,也是她。

我剛撩開布簾,她就邁著碎步迎了上來,臉帶笑容。

“公子真是風采依舊,公主和駙馬可都念著您呢。”

我心中冷笑,抱著念念下了馬車,並沒接話。

王嬤嬤看見我懷裏的念念,卻臉色一變,“這、這是公子的女兒?”

我麵上淡然:“自然。”

念念自幼體弱多病,我們鮮少讓她在外人麵前露臉。

知道念念存在的人極少,京城遠在千裏之外,她不知道也不奇怪。

聞言,王嬤嬤麵帶懼意:“這、這,我可怎麼和公主交代啊。”

“公子你怎可如此糊塗,您到底是小郡王的生父。”

她後麵那句話顯然放低了聲音,隻有我們二人聽得到。

我動作一頓,隨後神色如常道:“嬤嬤,您貴人多忘事。世人皆知,小郡王是駙馬與公主之子,與我何幹。”

我離府前,趙扶搖生下了小郡王。

那時孩子剛出生,我這個父親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他便被秘密送至李謙的別院。

李謙身有隱疾,無法擁有子嗣。

長公主就把那孩子給了他。

“你一介馬夫,怎配教養皇孫?”

那日,她看我的眼神中卻失去了往日的溫情與柔和,隻留下駭人的冰冷。

“你,今日就出府,不要礙阿謙的眼。今後,這孩子就是李謙的親生孩子,也會管他叫爹,與你沒有半分關係。”

她一臉冷漠,像在看什麼臟東西那般蹙眉:

“你也不要再癡心妄想,別把我對你最後一分情誼耗盡。”

可笑,當初是她說對我一見傾心,把我從一個小馬夫捧上高位,許我大業將成時成婚,讓我做她手裏的刀,與攝政王一黨整日爭鬥。

她不願做的醃臢事,我替她做。

攝政王已倒,障礙盡除,她卻與別人成婚,迫不及待地廢棄我。

唯一的補償,便是三年奴才的份例。

在她心裏,我哪怕爬得再高,都隻是一個卑賤的馬夫。

我哪裏配得到長公主趙扶搖的真心以待呢!

在冰天雪地,我單衣裹體,拖著病體,被趕出公主府。

我無家可歸,無路可去,忍著疼痛倒在街上。

快死時,一匹烈馬停在我麵前。

林婉紅衣長槍,迎風而來。

她身形挺拔如竹,眉眼清秀如月,帶著少將軍獨有的意氣風發。

她沒有驚詫我的狼狽不堪,朝我伸出手。

“跟我走吧。”

3

那是我離家後第一次見林婉。

進公主府前,我們是鄰居。

和我終日做不完的雜務不同,她每日練槍習武,明媚鮮活。

深得街坊鄰裏喜愛。

她總是喜歡翻上牆頭,彎著一雙杏花眼,笑著問我:“杜審言,要不要去玩。”

街坊鄰居勸她遠離我這個災星,她從未聽勸,甚至會反駁說我不是災星。

她教我習武,讓我識字。

是我過去灰暗生涯中唯一的溫暖。

後來頑疾纏身多年的母親去世,為讓母親入土為安,我以十兩銀子將自己賣入公主府,成了趙扶搖的馬夫。

次年,父親因病離世,我再也沒有聽過林婉的消息。

我入府前,她曾來找過我,說她父親領命去邊關,她也要隨行。

我捏著她給我的兵書,怎麼也拿不出袖口裏的木簪。

一別經年,沒想到再見已是如今模樣。

4

“草民拜見公主殿下,拜見駙馬。”我匍匐跪拜。

“起來吧。”趙扶搖坐在上首,抿了口手的茶,淡淡地說,她眼掃過林婉。

她幽亮的眼睛裏掀起幾分不甘的波瀾,蔥白般的手撚著玉撚子:“本宮今日急召你們夫妻回京,是有要事。”

駙馬端坐一側,氣質清雅,身旁是沉默不語的小郡王。

三個人同站,猶如真正的一家人。

“策兒,帶妹妹去後花園玩。”駙馬說。

小郡王帶著念念離開。

駙馬頓了頓,輕描淡寫地接話:“多年前母親回家省親時意外早產,下人粗心,將你我抱錯。”

“父親母親都很想你,你去看看他們吧。”

趙扶搖態度溫和:“你的親生父母......都很想你,去見見她們吧。”

她眸子微闔,壓抑住無數複雜的情緒。

或許她早已忘記。

我曾見過這兩位親生父母。

在小郡王出生前,我還是趙扶搖身邊的紅人。

有一天她卻對我大發雷霆,罵我吃裏扒外,險些將我打死。

罪魁禍首就是我的親生母親。

那時李謙默默愛慕長公主而不得,連同母親,也就是我的生母,給我設下圈套。

在我房間偷藏我與攝政王秘密來往的假信件,讓趙扶搖猜忌我。

趙扶搖派人搜出信件,親自接過鞭子,抽我幾十鞭,我後背鮮血淋漓,肉皆糜爛。

“你認不認?”趙扶搖眼中似有寒霜。

我倒吸涼氣,苦笑:“沒做過的事,我如何認!”

後來還是我的忠仆冒著生命危險,出來指認了李夫人。

趙扶搖才赦免了我,將我從水牢放出來,過了幾天,她情切地把一枚價值連城的鴛鴦玉佩給我,“這是母後留給我的,讓我親手交給未來夫婿。”

我不是個傻子。

我看得出趙扶搖話裏話外對尚書府的偏袒。

可心愛女子的一番話,讓這短暫的清醒又被她的甜言蜜語蓋過。

我摘下佩戴多年的木牌,這木牌是母親所刻。

質地粗糙。

卻是我曾經最寶貴的東西。

它是我貧瘠自卑的兒時唯一得到的屬於我的東西。

鴛鴦玉佩取代了它的位置,木牌被放入箱底。

後來,我看著趙扶搖生下我的孩子,心裏不知道有多激動。

可她不肯讓孩子認我,她嗬斥狗那般對待我。

我對她最後一絲情誼耗盡,心也徹底冷了。

離府前,我摘下鴛鴦玉佩,重新換上進府時佩戴的木牌,再也沒有回頭。

5

那對京都尊貴的夫妻此時靜候我的回答。

趙扶搖眼裏透露出一絲緊張與期待。

我垂下眼睛,“草民擇日定會攜妻子拜訪父親母親。”

聽了我的話,趙扶搖美豔的臉上神情露出一絲陰沉的表情,卻轉瞬即逝。

“你和林將軍感情很好啊。”她微笑道,我卻聽出話中淡淡的殺意。

我心中隱隱不安,正尋找對策時,一名太監匆匆跑進殿內,跪地惶恐道:“稟告陛下,小郡王和將軍府的千金打起來了!林千金落水了......”

他聲音漸弱,低著頭打著顫。

我猛地臉色慘白,念念落水了?!

我不顧儀態,推開他瘋狂地向後花園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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