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走在村口,撞見張狗蛋,他捏了一坨黃泥朝我扔過來。
我沒注意,被砸中後腦勺,糊了一頭。
他用食指翻開下眼皮,「你要當瞎子咯,瞎子,哈哈哈。」
我紅了眼,撿起一塊磚頭跑過去,「瞎子也比你會讀書!信不信我拿磚頭砸死你!」
他叫著跑遠了,可我的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大家都知道,我爸要拿我的眼角膜,換給我弟。
我害怕得每天夜裏發抖,我才六歲。
我不知道會不會哪一天醒來,我就再也看不見了。
我就這麼咬著手指,煎熬地一天天過下去,晚上聽見一丁點聲音,我都會猛地驚醒,然後出一身的汗。
直到有一天,吃晚飯。
媽媽突然停下筷子,問我:
「攬娣,你捐給弟弟一隻眼睛好不好?」
我愣住了,磨著牙把一粒米飯咬成三瓣,沒有說話。
她垂下眼,語氣溫和,「攬娣,你要是不願意,媽媽也不......」
我爸插嘴,「什麼願意不願意,少一隻怎麼了,不還是能看見嗎。」
我騰一下站起來,把桌上的東西嘩一下全推到地上。
渾身顫抖。
「憑什麼!就因為他是男孩,我就什麼都要給他嗎。」
我媽慌張地替我攔下了我爸砸過來的碎瓷片。
「老子生你下來你還不樂意了,要不是為了要個兒子,你以為我會生出你這個賤貨嗎。」
對於我來說,他們給我生命,是唯一能拿出來對峙的付出。
媽媽一邊搖頭一邊抱著我哭,像我剛出生那樣哭,那時候我不知道她哭的是我能活下來,還是哭我不是個男孩。
現在我也不知道。
她說:「攬娣,媽媽求你了,你看在媽媽懷胎十月生你的份上,可憐可憐媽媽隻有這一個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