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回寒。
我親眼看見母親慘死中庭,燭光燈影,長廊深幽,丫鬟婆子發了瘋似的逃竄。
這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偌大的江府亡了。
「賴媽媽,她都這樣躺了三日了,不會醒不過來了吧?」
喚作賴媽媽的中年婦人不甚在意地回道:「活著有活著的去處,死了自有死了的去處。」
她並不在意我的生死。
我本就是流放途中病重,被胡亂撇下的。
牙婆收下我,甚至沒花一兩銀子。
我腦中混沌,接連病了幾日,不甚清醒,耳邊的聲音愈漸清晰,可我就是醒不過來。
恍惚間,我又夢見了抄家那晚。
弟弟嘹亮的啼哭聲猶在耳畔。
母親將裹好繈褓的弟弟塞進乳母懷中,讓她帶著弟弟和我,逃得越遠越好。
我已經十六歲了,家中除了哥哥,嫡出子嗣屬我最大。
哥哥不在,出了事合該是我替母親分憂。
於是當晚,母親含淚讓我離開。
我隻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這輩子都不會拋棄江家!更不可能拋棄你!」
然而上天狠狠懲罰了我的自以為是,癡心妄想。
我甚至不知,那時我是怎樣被人從江府拖出來的。
眼前隻餘一片血色,鮮血自台柱門框下沿緩緩流淌、凝固。
賴媽媽說不在乎我的生死,但我活著她能多賺幾兩銀子。
她差人每日給我灌粥,遺憾我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