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的初雪來得格外早,一夜北風呼嘯,雲京的街頭巷尾,千萬枝頭,便開出朵朵冰花,在這銀裝素裹的世界裏,一切都顯得那麼祥和寧靜。
隻一處除外——
“砰砰砰!”
祁元霜躲在祁府外的一處拐角,隻見一臉陰狠的錢家交引鋪掌櫃,帶著一群流氓正圍住她家的府門,撞門大喊。
“三姑娘,識相點就趕緊開門,簽了這賣身契。正所謂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要無畏的掙紮了。你要不出來,我們就進去,先拿你弟弟抵債。”
祁元霜的臉頓時白了白,自從半月前父親入獄,錢家交引鋪就拿著一張蓋有父親私章的借款條子找上了門。
整整一萬兩白銀,要在半月內還上,如今隻剩了五天。
祁元霜不相信父親是這樣的人,但是印章不假,所以這半個月裏,她隻好絞盡腦汁想盡辦法,賣了祁府的地產金銀古董字畫,甚至不惜自己出門去打理僅剩的一間香料鋪子,隻是到底杯水車薪。
現在他們又找上門來了,婢女若柳從後門跑出來去香料鋪子喊她,回來卻見這群要債的,竟是把後門也堵了!祁元霜的指甲戳進了手心的肉裏。
“怎麼辦,怎麼辦?”
屋外寒風凜冽,周圍圍了一圈的百姓指指點點,一旁的若柳跺著腳心急如焚,幾乎要哭出來了。
有人不住地歎氣:“唉,錢家交引鋪又的上門催債了,也不知道祁大人得罪了哪路神仙,惹上這麼身債務。”
“什麼,錢家交引鋪?那家的利息向來高得嚇人啊,祁大人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如何會......”
但這人話沒有說完,就被旁人使了眼色,於是剩下的話都憋了回去,最後隻得同情道:“祁姑娘也是可憐,母親不在了,上頭兩個姊姊又都是遠嫁,如今祁大人入了獄,家裏竟是沒有一個能幫襯的人。”
怎麼辦?祁元霜思前想後,突然想到跑回來時正在巡視受災情況的京兆府眾人,眼睛亮了亮。
“若柳,你先在這看著,我有辦法了,去去就來!”
她說著就往京兆府的方向跑,冰雪瞬間撲麵而來,地上結了冰,祁元霜跑得踉蹌,卻根本不敢停下來。
京兆府外,傅安巡城歸來未下馬車,就聽聞一陣“咚咚咚”的擊鼓聲,他掀簾的手不禁頓了頓。
頓時有衛官來報:“大人,擊鼓者為祁家三小姐,據她所言,錢家的交引鋪遣了人在祁府門口鬧事,想要強行逼迫她簽賣身契,是否要......”
“祁家三小姐?”五個字在傅安唇邊緩緩而出,他眉間染上一絲不耐。
衛官卻以為他在疑惑,便解釋道:“正是入獄的祁大人家三姑娘,祁元霜。”
傅安一聽到這個名字,心臟忽然就是一陣緊縮抽疼,那疼痛來得突然,卻浸透了心肺般,他手中的車簾頓時皺作一團。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一聽見“祁元霜”三個字,就會心痛難當?傅安眼中閃過一抹沉思和厭惡。
許久之後,他才蹙眉,抿著嘴角冷道:“叫她過來。”
“是。”衛官飛身而去。
祁元霜被衛官帶到車前時,車前已經站了個人,一身玄色大氅,眉目是極致的清雋,冷得宛如一塊玉石。
祁元霜看著眼前氣質矜貴的男人,咬牙攥緊了雙拳,納頭就拜,積雪瞬間就浸濕裙沿膝蓋:“請大人為民女做主,錢家交引鋪,未到期限,就上門逼迫民女賣身!”
而幾乎就在祁元霜跪地的一瞬間,一陣排山倒海的疼痛猛地朝傅安胸口襲來,傅安險些暈過去,但他及時撐住了車廂,強行維持住了臉上的表情。
“起來!”傅安忍著胸口的抽痛,神情森冷地盯著祁元霜。
“什麼......”祁元霜茫然地抬頭,撞進一雙不耐煩的雙眸。
傅安實在忍無可忍,語氣不太好道:“我讓你站起來說話,祁元霜!”
祁元霜的眼眶登時就紅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神情無措張惶地看著傅安,一雙水潤過的明眸,此刻噙了淚,透過風雪看過來,剔透猶如碎玉飛花,整個人都有一種易碎不真實的美感。
雙目交彙,傅安隻覺心臟頓時像是被剖開般,又是一陣劇痛,他抿了抿泛白的唇,直接伸手上前,將祁元霜提了起來。
“聽不懂嗎,站著,好好說話,祁元霜,你作為祁國公府的三小姐,竟是一點顏麵都不要了嗎?”
祁元霜愣住了,她抿了抿唇,慢慢挺直了背。
傅安胸口的疼痛終於好了些,現在他終於也反應過來了,合著隻要這祁家女一哭,他心裏就得痛一次,什麼毛病?
“借貸期限未至,可有字據為憑?若隻是因為借貸糾紛,京兆府尹隻言律法,無權幹涉。”傅安看著祁元霜冷道。
他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聯係,就目前來看,祁元霜是個大麻煩,祁家的事,更麻煩,他不欲惹麻煩,便隻能就事論事,早點處理完這件事。
祁元霜的眼中卻爆發出光亮,她沒有想到傅安竟然會開口幫她:“有!字據上的日期寫得清清楚楚!”
祁元霜急忙地將字據遞過去。
“你最好不要騙本官。”傅安接過後神情嚴厲地打開,良久,“上車,去祁府。”
“轟!”
祁府府門已然被砸得搖搖欲墜,祁元霜見狀便滿臉焦急地跳下了馬車。
“......住手!我先前已經說過了,那字據上麵的印章,根本不是我父親蓋上去的。何況現在期限未至,你們就要強擄民女,這是知法犯法!”
話音剛落,一道囂張至極的粗糲男聲便傳過來:“可終於把你給等來了祁三小姐,哼,若你有任何不服氣,盡管去報官,看官府管不管借貸的事情?不要再多加廢話,來人,給我把祁三小姐帶回去!”
原本闔目端坐於車中傅安終於撩起了眼皮。
“住手!”
一道比風雪更為寒冷的聲音,以摧枯拉朽之勢,刮過在場每個人的耳畔。
那作福作威多年的錢掌櫃,難得遇到不長眼的,正想回頭嗬斥,卻是直接愣住了,當了京兆尹的鎮國公世子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