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有個記仇本。
正麵記錄著養育我的費用,反麵記錄著我忤逆她的行為。
在她的本本裏,我有各種各樣的名字。
討債鬼,小賤種,不孝女……
她一邊盼著我能給她回報,一邊又盼著我死。
後來,我死了。
我被掏幹了心肝脾肺腎,留給她一副空空的皮囊,和一張八十萬的銀行卡。
媽媽,我把錢和命都還給了你。
所以,你滿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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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一天,下了場暴雪。
艱難地敲開房門,我媽跟宋初微出現在眼前。
宋初微是我表妹,比我小三天,舅舅舅媽車禍去世後,就一直養在我家。
我爸媽都很愛她。
很愛很愛。
看見我的裝扮,我媽冷笑一聲。
“又不是什麼文化人,學人家戴什麼眼鏡?再怎麼裝文靜,也是個交際花!”
看來,這又是她給我取的新外號。
她有一個記仇本。
正麵記錄著養育我的費用,反麵記錄著我的忤逆行為。
在那個本本裏,我有各種各樣的名字。
討債鬼,小賤種,不孝女……如今,又要多個交際花了。
雪水順著臉往下淌,我的手腳都凍得沒了知覺。
可她們就這樣站在門口,像對待一件劣質商品似的,對我評頭論足。
直到我爸裹著一身油煙味從廚房鑽出來,才將我拉進屋。
他抹了抹臉,脫下圍裙塞到我手裏,“怎麼這麼晚才到,別愣著了,趕緊做飯去!”
廚房的門被我爸關上。
隆隆的油煙機聲響起,卻擋不住他們三人的歡笑聲。
那聲音聽在我耳朵裏如同擊鼓,震得我心口發麻。
突然,我手一歪。
一瓶醬油倒在地上。
瓶子碎裂的聲音響起,我媽第一時間衝了進來。
不由分說,直接給了我一巴掌!
“陳書顏!不就是讓你做頓飯嗎?你至於摔摔打打的?幹什麼,我說你不對嗎?拉著個死人臉給誰看?”
媽媽,這下你說對了,我的確快死了。
眼鏡被打到地上,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摸索著去找,醬油瓶子割傷了我的手指,我媽還在嘮叨。
“不愛回就別回,是我耽誤你出去賣了?弄得像我欠你八百吊似的!”
我將眼鏡戴上,站起身來,在圍裙上胡亂擦著手上的血。
悶著頭說。
“媽?誰放假了不想回家?是我不想回來嗎?你不給我生活費,我不在外邊打工,拿什麼交學費?
“還有,我沒有摔摔打打也沒有扮文靜,我隻是病了……”
媽媽,我病了,腦癌晚期。
腫瘤壓迫了我的神經,我的視力和行動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可我媽沒讓我把話說完。
“說什麼病病病的!大過年的真是晦氣!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你回來!”
我苦笑,“已經回來了,忍忍吧!”
我媽嗷地一聲,伸出她剛塗過紅指甲油的手指,狠狠劃過我的臉頰。
“老陳!你看看,這就是你閨女!她一個做女兒的,竟然讓我這個當媽的忍她!你說,我要忍到什麼時候……”
忍到我死就好了啊。
我蹭了蹭臉上被她劃出的血痕,在心裏輕歎。
其實剛才那句忍忍吧,不是說給我媽聽的。
我是在跟我自己說,忍忍吧。
這樣的日子我已經過了二十二年,不差這幾天了。
等我死了,就都不用忍了。
我爸和宋初薇將我媽拉到臥室去哄了。
我將受傷的手指在水龍頭下衝了衝,接著做飯。
飯菜做好了,全家人落座。
我爸給每個人都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我卻重新夾回給他。
這半年來,我每天都在吃止疼藥,胃已經吃壞了。
現在隻能吃點清粥小菜。
我媽啪地把筷子一摔。
“陳書顏!你弄這副樣子給誰看?是家裏人虐待你不讓你吃嗎?”
我爸也黑著臉,“書顏,你怎麼一回來就惹你媽生氣呢?好好吃頓飯不行?這糖醋排骨你從前不是最愛吃嗎?怎麼就不吃了呢?”
爸爸,我也想吃。
可是,我吃進去會吐。
宋初薇在一旁火上澆油,“姑父,可能姐姐在外邊吃到更好吃的東西了,就不喜歡排骨了。”
我媽輕蔑地掃了我一眼。
“你這人啊,就是任性,想吃的時候一次吃一盆,不想吃的時候一口都不動!”
能吃一盆排骨這件事,是宋初薇給我定義的。
我曾經在舅舅家住過八年。
那八年裏,隻有放寒暑假的時候,我媽才會把我接回縣城。
宋初微愛吃糖醋排骨,所以我舅媽做得最好的,就是這道菜。
可是,無論她做多少次,我都吃不到一塊肉。
能吃到一點湯汁兒拌飯,已經是她給我最大的恩賜。
我沒抱怨過,隻是每一次舅媽做這道菜的時候,都會到廚房去,偷偷地學。
因為我覺得好吃,我想做給我媽吃。
舅媽不高興,每次都會罵我。
“你怎麼這麼饞啊!就跟野狗一樣,一聞到肉味兒就往廚房鑽!狗吃屎,你吃不吃啊!”
舅媽罵的難聽,可為了學做菜,我忍著。
終於忍到放假,宋初微和我一起被我媽接回家裏。
我獻寶一樣地給我媽做了糖醋排骨。
我媽一邊吃一邊欣慰地說,“看來你舅媽真是沒虧待你,做得這麼好,一看就是平常沒少吃。”
那天,我終於分到了兩塊肉。
我小口小口地吃著,想細細品嘗滋味。
我媽看到了,突然厭煩地皺起眉,拿筷子打掉我手裏的肉。
“陳書顏!你舅媽給你慣成什麼樣了?排骨都吃膩了?”
結果還沒等我哭。
宋初微先哭了。
“姑姑,我媽偏心姐姐,每次一盆排骨都給她吃,我隻能吃一塊……”
我傻在那裏。
而我媽根本沒容我辯解。
她直接把那一盤子都給了宋初微。
甚至連湯汁都沒給我剩下……
我爸怕我媽生氣,又將排骨夾給了我。
我閉上眼,用力咬了一口。
盡管已經仔細地咀嚼過,但當肉劃過胃壁時,還是像吞了炭一樣。
火辣辣地疼。
我的胃開始抗拒地往外擠那一小塊肉。
我深吸氣,告訴自己,忍著,不要吐!
而這時,我媽卻看著我緊抿的嘴角,將好一點的菜都擺到了宋初微的麵前。
“初薇,來,她不吃拉倒,咱們吃!”
我歎了口氣。
我真是差勁。
原來想著高高興興跟他們過個年,死了也算給這一家人留個念想。
結果,他們可能更恨我了。
我媽泄憤似的吃著肉,她咀嚼的動作讓我再度惡心起來。
有胃痛牽著,頭痛如海浪一樣洶湧地襲來。
“早知道你這麼沒良心,當初就應該再生一個……”我媽的嘴一直沒閑著嘮叨。
一直在努力抵抗疼痛的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你不是試著生過嗎……”
六歲的時候,我媽懷過二胎,就是為了養胎,才把我送到了舅舅家。
隻是懷孕四個多月時,那個男性胎兒停止了發育。
醫生說我媽是rh陰性血,頭胎一般沒問題,二胎的溶血幾率非常高。
我還記得,流產後,我媽跑到舅舅家。
我以為媽媽來接我回家,笑著撲進她懷裏。
我媽卻給了我兩巴掌,擰著我的耳朵將我扔進舅媽家的玉米樓裏。
原本碼得齊齊整整的垛子散了,曬幹的玉米接二連三砸到我身上。
轉眼我就被淹沒。
可我媽沒來拉我,她隻顧著叫罵!
“陳書顏!你倒是聰明,知道急著來投胎!你弟要是有你這心眼,趕上第一胎,命不就保住了?你怎麼那麼壞啊!”
那天,我被舅媽和我爸從玉米堆裏刨出來的時候,臉憋得青紫,手指骨折了三根。
我被送到鎮上醫院,我媽看都沒看我一眼,直接回了縣城。
並且,她不肯把我再接到她身邊。
而是直接丟給舅舅舅媽撫養了。
……
我的話讓我媽發了瘋。
她掀翻了桌子,哭天搶地。
宋初微陪著我媽落淚,痛苦得瑟瑟發抖。
“陳書顏!你的心是什麼做的!你已經害死了我爸媽和哥哥,現在還要把姑媽和姑父氣死了,你才滿意嗎?你還有個為人子女的模樣嗎?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看看,我是多麼討厭又多餘的人啊!
我先行到了媽媽肚子裏,導致二胎的弟弟無法存活。
然後我又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私生活不檢點,才初中就要與人私奔的女孩!
而我的舅舅舅媽和表哥,就是在那次阻攔我私奔的過程中出了車禍,而失去了鮮活的生命。
那天,我也在車上,隻是我命硬,雖然受了重傷,卻扛過一劫。
可當我醒來時,迎接我的,卻不是媽媽失而複得的擁抱。
她扯掉我的氧氣管,拔了我的輸液針,還給了我無數個耳光!
“賤人!表子!因為你,老宋家的根兒斷了!為什麼死的不是你!不是你?”
那一刻,我多希望死去的是自己!
可我卻一直苟延殘喘地活到了現在,即便活得都不如一條狗。
媽媽,你忍了這麼多年。
真是委屈你,辛苦你了。
飯是沒法吃了。
我爸重新去煮了麵。
三碗,沒有我的份兒。
他們在茶幾上吃麵,我默默收拾著被打翻的飯菜。
手機鈴響起。
我看了一眼,抓起來,去了陽台。
電話是我的主治醫生打來的。
“陳書顏,你確定放棄治療嗎?雖然是晚期,我們也可以再試試的,最起碼你會少一點痛苦……”
“黃教授,我沒錢。”我直接拒絕了。
那邊沉默了。
我低聲說,“黃教授,謝謝您……不過我真的決定放棄了。還有,上次我拜托您有償捐獻器官的事……”
黃教授歎了口氣,“你這種多個器官捐獻的,正規途徑補償款能拿到一百多萬,如果受捐者有意願,還可以更多……”
“我隻要八十萬。”
是的,我隻要八十萬。
因為我隻欠我媽八十萬。
這個數字是我上大學前三天,我媽精確給出的。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我的每一筆花銷都被記錄在冊。
一根頭繩五毛,一套校服一百二,住在舅媽家時每個月生活費一千八……
甚至我用過幾根牙簽,都有明碼標價。
除了記錄花費,我媽還記著仇。
是真的用筆記下來的那種“記仇”。
在本子裏,寫著我吃一盆排骨的事,阻攔弟弟出生的事,還有我放浪形骸,導致舅舅家三口殞命的事……
我媽將我的花費彙總,而後加上她操的心,生的氣和記的這些仇。
經過周密計算,得出八十萬的數字。
那天,我媽將厚厚的硬皮筆記砸到我臉上。
“看看你,吃我的喝我的,卻長成了我的仇人!
“從今天起,自食其力吧,已經成年了,我不會再管你,另外,你欠我八十萬養育費,記得早點還給我!”
……
從陽台回來,宋初微問,“姐,幹嘛鬼鬼祟祟的,交男朋友了?”
我媽拿鼻子哼了一聲,那雙三角眼對著我翻了翻。
“上不了台麵的東西,誰會看上她?她的男人能叫男朋友?充其量算是姘頭!”
有時候,我真希望她不是我親媽。
因為這樣,我可能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這時,我媽突然想到了什麼。
她轉向宋初微,笑彎了眼,“寶貝,你和廷知什麼時候訂婚?”
我的媽媽,她臉上就像戴了畫皮,醜的對著我,美的對著妹妹。
切換自如。
宋初微撅起了小嘴,“他妹妹身體不好,這段時間會做個手術,等手術過後吧。”
宋初微找了個富二代,已經快談婚論嫁了。
所以老天爺你公平嗎?
為什麼她那樣天生惡毒的人會一帆風順,而我這種人,卻隻配在爛泥裏掙紮?
我媽拍拍宋初薇的手。
“寶貝,你駕照不是考下來了嗎,明天姑媽送你個訂婚禮物。我算過了,交全款的話,那輛車一百出頭就能拿下來!”
我擦地的手一頓。
抬頭盯著我媽,緩緩開口,聲音遙遠得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媽,你不是說家裏沒錢嗎?”
半年前,我因為一周內連續暈倒三次,被導員強行送到醫院。
檢查後才知道,我腦子裏長了個瘤子。
醫生說要馬上手術。
當時我給我媽打電話。
“媽,我病了,需要手術,手術費用得十萬,你能不能先借給我……”
可還沒細說,我媽就搶白道。
“家裏哪有錢啊,你表妹腿疼好幾個月,一直忍著都不去看,你頭疼有什麼可看的?別想在我這兒騙錢,別忘了你還欠我八十萬呢!”
所以,他們沒錢給我十萬動手術。
卻有錢給宋初微買一百萬的車?
我媽被我的質問激怒了。
她走過來,奪過我手中的臟抹布拍到我臉上。
“你也配跟你妹妹爭?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破爛貨!
“想要錢是嗎?你不是會偷嗎,你怎麼不去偷啊?偷不到是嗎?你不是還有那麼多男人嗎,怎麼不去找他們要啊?
“哦,我明白了,你也不值錢對吧,一天天的也就隻配讓人白玩!”
她的嘴喋喋不休。
小偷,破爛貨。
這兩個名聲,從初中起就伴隨著我。
整整十年。
如今我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
同學換了一批又一批,但是我媽卻時不時就會提起。
因為,她要讓我銘記……
一輩子。
我媽把我罵吐了。
我癱在地板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我媽卻看著我的嘔吐物,大罵我惡心得像頭豬。
她拉著爸爸和宋初薇出去透氣,勒令我盡快清理幹淨!
半個多小時後,他們回來了。
那時我已經擦好地板,正抱著手機看黃主任給我發的信息。
我媽進來,手裏拎著一箱牛奶。
我聽見她跟我爸說,“初薇喝牛奶過敏,明天轉送給別人吧。”
原來出去這功夫,他們收了箱牛奶。
我爸擺擺手,“這東西送禮拿不出手,留給書顏喝吧!”
我媽冷笑著將牛奶扔到我身邊。
“看你一天天跟著你妹妹借了多少光!初薇對你這麼好,你卻連條裙子都不肯讓給她!”
我抬頭,嘔吐過後的嗓子幹啞得快冒煙。
“媽,你可真記仇,這事兒過去多少年了,你還記著呢?”
對,我怎麼忘了,我媽有記仇本啊。
連我放學晚回來兩分鐘都能被記上,何況裙子這件事呢?
住在舅舅家那幾年,每次假期回城,舅媽都會將我和宋初薇的衣服調換。
給我穿新的,她穿舊的。
惹的我媽心疼宋初薇,每次都帶她去買新衣服。
有一年過年,爸爸的同事從香港回來,送了我一條拖地的公主裙。
那裙子特別漂亮,我穿著也合身。
我因此興奮得整夜沒睡,就等著第二天穿出去給鄰居拜年。
結果我起床時,發現裙子和宋初薇一起不見了。
我媽的房間傳來縫紉機的聲音。
我的心跳的比縫紉機的聲音還密,哭著衝到我媽房間。
發現我媽已經把下擺剪短了一截,正在收邊!
而宋初薇則一臉期待地等在旁邊。
“媽媽,別剪我的裙子!”
我撲過去,直接將手伸到了縫紉機下邊。
縫紉機的針紮進了我的手心,手掌被穿透了。
血冒了出來,我死死抓著,不肯鬆開。
我媽尖叫了幾聲,將我的手解救出來。
她沒急著帶我去醫院,而是踹了我兩腳。
“你是不是瘋了!比狗還護食!你舅媽對你那麼好,好衣服都給你穿了,你妹妹就喜歡這條裙子,你就讓給她,能怎麼樣?”
媽媽,你不知道,這才是我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新裙子啊!
那天,我沒忍住委屈,大聲告訴我媽。
說舅媽虐待我,我吃不飽也穿不暖,美好的一切都是假象!
可我媽說什麼?
“陳書顏,你太讓我失望了!就因為一條裙子,你就這麼汙蔑你舅舅一家人?你舅舅舅媽是鄉裏出了名的老實人,怎麼可能虐待你!”
是啊,他們的確是出了名的老實。
甚至老實到窩囊。
可是,人總要有個發泄的出口。
我舅舅舅媽也不例外。
他們在別人那裏天天吃虧挨欺負,所以回家就要在我這裏出氣,在我這裏占便宜!
媽媽,難道你真的想不到嗎?
雪下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我爸被社區的人喊出去清雪。
我媽蓬亂著頭發跟著起來,她走到沙發旁,狠狠掐了我一把。
“熬夜玩手機,一會兒喝水一會兒上廁所,弄得我也沒睡好!你成心的是吧!”
上大學後,我媽把我的東西都扔了,臥室騰給了宋初微自己。
我再回來,隻能窩在沙發裏。
我媽掐得我很疼,但這疼比不上頭痛的萬分之一。
我希望她別再嘮叨,氣若遊絲地告訴她。
“半夜玩手機喝水上廁所的是宋初微……”
我媽愣了下,衝著在門口穿鞋的在我爸壓低聲音。
“你小點聲,初薇昨天睡得晚,別把她吵醒了!”
我爸點點頭,輕輕轉身關上門。
我媽低頭看著我,沒好氣兒地支使我,“別裝死了,趕緊起來做飯!”
她躡手躡腳地去了廚房,我強撐著起身,洗了把臉也跟了進去。
白熾燈照在我浮腫的臉上,我媽瞥了一眼。
突然,她驚叫著開始後退。
“你,你臉上怎麼回事?怎麼全是紅斑?”
宋初微到底被我媽吵醒了。
她睡眼朦朧地出來,差點與我撞到一起。
我媽尖叫著把她拉過去,“初薇,你離她遠點,她臉上是什麼東西?手上好像也有!”
我清了清嗓子,“媽媽,是藥疹,藥物過敏的反應。”
我看著她們驚恐的表情,忽然在想,如果我現在靠上去,是不是都能把她們惡心死?
宋初微眼睛裏都是淚,她躲在我媽身後,“姑媽……這個看起來,好像是性……病,艾滋……”
我媽大叫一聲。
我笑了。
“宋初微,這麼有經驗,你得過?”
我媽被我的笑激怒,操起鍋碗瓢盆朝我砸過來。
“你以為別人都像你那麼賤嗎?滾,現在就滾,惹了一身臟病回來,想害我們是不是?”
她拉著宋初微衝出去,迅速戴上口罩手套,抓起我的行李箱和外套,扯著我進了電梯。
“難怪昨晚吐了,你這是懷上小雜種了?”
我站不穩,我媽用腳抵著我,不停地罵。
“你這人怎麼這麼壞,得了病死外麵就好了,回來搞傳染這一套是什麼意思?你就這麼恨我嗎?”
“不是……媽,我沒有,別趕我走,最起碼讓我在家過個年……”我卑微地祈求著。
“過年?你死外邊去過吧!”
電梯門開了,我媽將我猛地推了出去。
我撲倒在雪地裏,身上隻穿了單薄的秋衣秋褲,光著腳,披頭散發。
行李箱和外套被我媽扔了過來。
外麵那些清雪的人紛紛圍上來。
我凍得牙齒打顫,抓起外套往身上套。
媽媽,我真的希望就這樣死去。
死在你的小區裏,死在你的樓下,死在你的眼前。
死在你的冷漠和給我的屈辱之中。
圍觀的人開始議論,卻沒人來拉我一把。
包括我的親爸。
他隻是走到我媽身邊,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結果我媽竟兩腿一彎,撲通跪在了我麵前。
她聲淚俱下,“書顏,媽求求你,放了我們一家吧,再這樣下去,家裏人就都別想活了!”
她沒說我得了臟病的事。
不是想給我留臉麵。
她隻是為了她自己的臉麵。
大家都去拉我媽,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卻都將槍口對準了我。
指責我不孝,謾罵我叛逆。
因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錯的肯定都是孩子。
那麼多雙眼睛,那麼多張嘴,一起吐著尖刃,一下下地割在我的心上。
我疼,疼怕了。
原來我以為腦癌的頭痛是這世上最可怕的。
現在我才知道,不及我如今心痛的萬分之一。
我搖搖晃晃起身,光著腳,拿起行李,轉身朝大門走去。
身後,我媽又開始跟別人抖落我的那些舊賬。
又說到了我舅舅一家的死。
她想告訴大家,我這樣的女兒,白生白養,死不足惜。
我踉蹌著轉頭。
“媽,舅舅一家的仇,別記在我身上,他們不是因為我而死的。他們是自作自受,遭了報應!”
我媽嚎叫著起身,想撲上來撕打我。
可看到我的臉,又退縮了。
我看了看天空,那裏真幹淨。
不知道我死了之後,能不能去到那片淨土。
低下頭,我扯出一個笑容。
“媽媽,你知道出車禍那天,他們帶我去做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