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從白天持續到了晚上,一直到淩晨,秦漪言還是沒有脫離危險。
“自一周前開始,秦女士的身體指標就有一些異常波動,所以這幾天我們每天都在觀察和治療,明明昨天就已經逐漸穩定,但今天早上護士例行檢查的時候,發現病人的情緒不是很好,不排除是因為受了刺激,導致了這次吐血。”
醫生將病危通知書遞給陸瑾川的時候,如實說道。
陸瑾川的臉上滿是焦急與不安,認真的聽醫生說完注意事項,然後在病危通知書上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簽字的時候,他除了表情嚴肅,其他與平時並無差別,但是蘇念心還是能從他牢牢牽住自己的那隻手,察覺到他的緊張。
等待的時間,漫長的就像一個世紀。
安靜的走廊裏,蘇念心望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想著早上還那樣溫柔對她笑的秦阿姨,現在正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止不住的擔心和心疼。
可當下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乖乖的坐在陸瑾川旁邊,默默祈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陸瑾川聽著手機裏冰冷的女聲,目光落在與蘇念心交握的手上,臉色越來越沉。
從秦漪言進手術室開始,他給陸震霆打了無數次電話,但一次也沒有接通.
聯係了跟著陸震霆出差的秘書,秘書也說從昨天晚上開始,陸震霆和周文怡去工廠考察,告訴他們不要跟著,便失去了消息。
想著醫生說的話,陸瑾川陷入了沉思。
秦漪言自從前些年做了手術之後,就幾乎斷了一切社交,安心在家修養。
再加上她平時待人溫和,跟本不與人結仇,就連現在,公司裏的人提起這位老板娘,都是讚歎有加。
從小到大,陸瑾川唯一見到她情緒失控的一次,就是有一回陸震霆在外喝醉了酒,回到家抱著她,叫她“小漪”。
當時的秦漪言聽到這個稱呼,先是一愣,然後瞬間紅了眼眶,淚如雨下。
這是陸瑾川第一次看到秦漪言哭,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陸震霆對秦漪言這麼親密。
是的,第一次。
在這之前,雖然他一直都覺得父母對彼此都很溫柔,但並不像是尋常夫妻。
他們之間總是有一種距離感,但相濡以沫二十多年,不應該這麼生分。
一周之前陸震霆出差沒多久,秦漪言就住進了醫院,現在秦漪言吐血,陸震霆的手機又打不通。
陸瑾川就更加懷疑,母親病情的突然加重,跟父親有關。
終於,在窗外的天亮起來的時候,亮了一天一夜的手術室燈牌熄滅了。
不一會兒,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一直在手術室外等著的兩人連忙跟了過去。
“病人已經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她現在的身體非常虛弱,所以要在ICU觀察一段時間,等各項指標平穩,才能轉回普通病房。”
秦漪言的身體,一直是由這位醫生負責,聽他這麼說,蘇念心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一些。
由於太過激動,她轉過頭看身旁的陸瑾川時,雖然是笑著的,但眼眶裏盈滿了淚水。
“謝謝醫生。”
陸瑾川朝醫生微微點頭,語氣誠懇。
沒有誰能理解他這一天一夜裏,內心的糾結與痛苦,好在母親終於平安了。
“不過有些事情我還是要提醒你們,秦女士最開始的病症,就是因為長期精神壓抑,心情鬱悶,憂思過度所導致,這次又做了這麼大的手術,所以病人的現在的情緒尤為重要,不能受一丁點兒刺激,否則......”
跟醫生溝通完之後,蘇念心陪著陸瑾川一起去ICU看秦漪言。
她還未清醒,隔著厚厚的玻璃,瘦弱的身體陷在一片白色中,氧氣麵罩幾乎遮住了她的整張臉,儀器裏發出單調而冰冷的聲音。
一模一樣的場景,蘇念心最後一次見到爸爸,也是這樣的場景。
“病人服藥過量,損傷了腦部神經,即便是手術,成功的概率也趨近於零,哪怕是出現奇跡手術成功,也不保證一定能醒過來。”
病房外,蘇念心站在周文怡旁邊聽著醫生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
“如果不做手術......”
周文怡朝病床上看了一眼,神色有些複雜。
“媽媽......”
蘇念心看著病床上痛苦的父親,忍不住出聲,不做手術的話,難道要一直看著爸爸這樣難受嗎?
雖然她從小就能感受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並不相愛,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啊。
周文怡沒理她,目光投向醫生,等著醫生的回答。
看著平靜的周文怡,又看了看蘇念心茫然無措的眼神,醫生有些不忍。
就在這個時候,病床上的人又痛苦的哀嚎起來,掙紮間摔到了地上,蘇念心連忙跑了過去。
再出來的時候,醫生已經離開了,隻有周文怡一臉冷漠的站在走廊裏,冷眼看著病床的方向。
周文怡放棄了給蘇念心爸爸做手術,沒過幾天,蘇念心爸爸的情況急轉直下,轉移到了ICU,連呼吸都需要依靠呼吸機來維持。
那時候,蘇念心也每天這樣站在玻璃窗外麵看他。
直到半個月後的某一天,她剛到醫院就發現病床空了,再然後,她的爸爸,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再也不能教她拉琴,也沒辦法在媽媽發脾氣的時候護著她了。
爸爸的葬禮上,她哭著質問周文怡,為什麼不救他,可站在墓碑前的周文怡卻一臉的解脫。
“難不成要讓他耗著我一輩子嗎?”
......
陸瑾川的電話鈴聲,將蘇念心拉出了回憶,是陸震霆,他說自己昨天出差時,在山區遇到暴雨,今天才走出來,並且問了秦漪言的情況。
趁著陸瑾川打電話的功夫,蘇念心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和周文怡的聊天對話框看了一眼。
消息依舊停留在她昨天早上發過去的那一條“媽媽,生日快樂”。
周文怡並沒有回複她。
或許是因為在山區沒信號吧,蘇念心安慰自己。
陸震霆是在當天晚上趕到醫院的,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周文怡。
不過比起陸震霆臉上的擔憂,周文怡臉上更多的是冷漠。
是的,冷漠,就像是當時她簽下放棄手術的同意書時那樣。
其實蘇念心偶爾會覺得奇怪,明明周文怡和秦阿姨才是多年的閨蜜,但在平時的相處中,兩人真正如朋友般親密的交流卻很少。
倒是由於工作的原因,經常跟陸叔叔同進同出。
陸震霆隔著厚厚的玻璃,撫摸秦漪言的眉眼,臉上的表情滿是懊悔與擔憂,當天晚上他留守在醫院裏,親自陪著秦漪言,說是一定要守著她醒過來才放心。
陸瑾川看在眼裏,不免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些可笑。
周文怡沒有停留太久,就以公司還有事情要處理為由離開了,蘇念心跟在她身後走出病房,原本想將自己和陸瑾川在一起的事情告訴她,但周文怡的臉黑的可怕,她沒敢開口招惹她。
或許是因為陸震霆的陪伴給了她力量,秦漪言的恢複情況,比預想中要好,手術後的第三天,就轉回了普通病房。
在她轉回普通病房之後,陸震霆才重新回到公司上班。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溫馨的樣子,蘇念心感到既溫暖,又羨慕。
忍不住想,以後她和陸瑾川結了婚,他們也一定會這麼相親相愛,甚至更幸福。
為了陪秦阿姨,陸瑾川將後麵一個月的工作計劃做了調整,蘇念心也沒回宿舍,而是住回了家裏,兩人除了工作和上課,其餘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裏陪著秦漪言。
倒是秦漪言,雖然也樂得有人陪伴,但還是會借口休息,催著陸瑾川帶蘇念心去過二人世界。
每天晚上從醫院出來,就是蘇念心和陸瑾川的約會時光。
他們像所有情侶一樣,手牽著手逛街散步,也會起個大早,一起去海邊看日出,在太陽升起時坐在沙灘上接吻,陸瑾川偶爾在書房加班工作,蘇念心就坐在旁邊安安靜靜的看書陪著他......
似乎不需要特意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情,隻要待在彼此身邊,一抬頭,就能看到對方的臉,就無比滿足。
那時候,蘇念心是真覺得幸福觸手可及。
又過了半個月,秦漪言出院了,為了迎接她出院,陸震霆準備了家宴,蘇念心和周文怡理所當然的參加。
“首先,我要謝謝各位家人,在這段時間裏,對我的照顧,我先敬大家一杯。”
今天的秦漪言似乎格外開心,剛開始沒多久,她就舉起了手中裝著牛奶的杯子。
大家齊齊舉杯,秦漪言喝了一口牛奶,輕咳了幾聲,坐在身旁的陸震霆體貼的撫了撫她的後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蘇念心發現周文怡偏頭望向旁邊的時候,翻了個白眼。
不過其他倆人的注意力都在秦漪言身上,她也隻當自己眼花了。
“還有一個好消息,我要在今天宣布。”
秦漪言緩過氣之後,對陸震霆擺了擺手,然後露出慈愛的笑容,看向坐在對麵的陸瑾川和蘇念心。
“心心和瑾川已經在一起了,我準備,趁著自己身體還不那麼糟糕,先舉行個訂婚宴,把兩個孩子的婚事定下來,等到心心畢業,就辦婚禮。”
秦漪言的話一出,周文怡猛的轉過頭瞪向她,陸震霆也突然沉默了。
“我不同意!”
下一秒,周文怡看向秦漪言,斬釘截鐵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