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供養侄女學跳舞,她卻在走下領獎台後用獎杯砸爛了我的頭。
她怨恨我限製她美好的青春。
她不能吃喜歡的東西、不能有喜歡的愛好、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踩在我身上,笑著說找到了真愛,他會愛並且包容她。
我的淚水融進滿地的血裏。
她忘記了,當初是她跪下來求我給她機會學跳舞。
再次看到她跪在我麵前哭求,我歪頭笑了:
「姑姑供不起你呀。」
————
侄女將我領進偏僻的儲藏室時,我隻以為她的演出服出了問題。
直到悶痛從腦後傳來,我感覺世界天旋地轉。
我拚全力轉頭,看到她美麗麵容扭曲成憤恨的模樣。
「咚!咚!」
金色的獎杯一下下砸在我的頭上、脖頸上、脊椎上。
鮮血噴湧而出,吞噬了我眼中高高在上的人。
她控訴我限製她的生活,讓她的青春裏隻有枯燥的舞蹈步伐和摔倒的傷。
她不能吃喜歡的食物,不能有其他的愛好,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踩在我身上,笑著說找到了真愛,他會愛並且包容她。
即使是砸爛惡毒的姑姑。
我的淚水融進滿地的血裏。
我傷心、憤怒、自嘲。
我後悔自己的憐憫。
她忘記了,當初是她跪下來求我給她機會學跳舞。
七年時間,她從瘦弱的小女孩長成優秀的舞者,然後在今天捧起獎杯。
她優雅地下台時,我正滿心歡喜地等在後台。
最後等來了自己被砸爛的結局。
強烈的不甘淹沒了我。
如果再來一次,她別再想得到我一絲一毫的憐愛!
在眩暈中,我聽清了耳邊的聲音。
「陳多楠!我們家什麼條件,學什麼跳舞,趕緊擦了桌子去寫作業!」
嫂子尖銳的嗓音一如既往。
若是過去,我會馬上勸嫂子別生氣、安慰侄女,而此刻,我隻想舒暢地大笑。
我重生了,一切憐憫的錯誤都沒有發生,我深刻記得就是這次來哥嫂家吃飯後,侄女在我麵前提出想學舞蹈。
侄女被嫂子吼住,臉上不情願,但不敢反駁,幫著嫂子做著家務。
哥哥陳兵躺在客廳沙發上刷手機,搖搖車裏的侄子被聲音吵得哭起來。
嫂子劉雪霞聽見哭聲,心疼極了,將廚房裏的活一股腦丟給侄女,過來抱兒子哄。
侄女用力扯著抹布擦桌子,將水池裏的碗洗出「乓、乓」的響聲,伸著脖子時不時往我這裏看。
我在沙發上閑著,看著侄女磨蹭地洗碗。
前世我看到侄女被逼著做家務,立馬就衝上去幫忙,然後她就十分快樂地和我哥一起看手機。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年紀小小的孩子已經能學會利用自己的可憐騙取同情了。
哥嫂生了一兒一女,大的是女兒陳多楠,如今十一歲,上小學五年級;小的兒子陳盼陽才一歲多,平時千寵萬哄。
兒子沒出生時,哥嫂對女兒還算可以。
可是劉雪霞一懷上二胎,知道肚子裏揣了個帶把的後,陳多楠的日子就難過起來。
原本家裏也是小康的水平,但是兒子的到來似乎突然吸住了哥嫂的錢袋子,一點兒都漏不出給侄女。
孕婦要省心,不能多勞,劉雪霞就把女兒關在家裏做家務。
剛開始陳多楠也鬧,然後就被陳兵打。
之後她就經常偷偷打電話給我,今天問問我吃飯了沒有,明天問問我睡得好不好。
我心疼她,常來看她,吃了嫂子不少白眼。
小孩子哪有不愛玩的,她眼巴巴地求我帶她出去玩,我就省下錢帶她去玩,給她買衣服、買娃娃。
雖然我爸媽也是有兒有女,但並不偏袒某一方。
然而,哥嫂對兒女卻一碗水端不平。
念在血緣,即使那時候我還沒畢業、沒有收入,也省著自己的花費也想辦法改善侄女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快兩年。
我安穩坐著看書,陳多楠看我沒有幫她洗碗的意思,委屈得紅了眼,臉不自覺拉長。
大概在這時的她眼裏,我還是那個心軟好說話的姑姑,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她不適應極了。
可我不會忘記眼前的鮮血,不會忘記硬生生被砸爛的痛苦。
羽翼未豐的黑心鬼,切來以後,內在也是黑的。
陳多楠收拾好家務,似乎也收拾好了心情。
她走到我麵前,麵露委屈,開口道:
「姑姑,你今天怎麼不和楠楠一起做家務了?」
因為我付出一條命的代價擦亮了眼,是你親手敲碎了我柔軟的心。
我心裏冷笑,麵上無辜:
「姑姑在加班工作。
「上個月的工資給楠楠買了新裙子,這個月就得花更多時間工作賺錢。
「楠楠也不希望姑姑沒錢吧?」
她愣住了,沒料到我會在哥嫂麵前說這個。
果然,嫂子原本在逗兒子,聽到我給陳多楠花錢立馬數落起女兒。
我哥也出聲幫腔,替我覺得花錢不值,不如給陳盼陽買點小玩具。
我沒有出聲,這一世過去我對陳多楠付出的,就當是我對親侄女所有的愛。
她在我身上感受的溫暖,在我身上吸的血,都到此為止。
劉雪霞數落著逐漸動起手,陳多楠眼裏含淚往我身後躲,我順勢起身離開。
我心軟了一次又一次,但不會心軟兩輩子。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抽噎著說:
「姑姑,我不要你給我幫我做家務,也不要你給我買裙子了。
「你可不可以讓我學跳舞。」
她眼巴巴地望著我,再次用可憐模樣來換取她想要的東西。
我盯著她,她瘦小的臉、腫脹的眼和眼裏熟悉的渴望漸漸和前世重合。
前世也是在這個客廳,她對我提出學跳舞的要求,我猶豫後拒絕了,然後哥嫂狠狠地打她,鬧得門口湊滿了八卦的鄰居。
最後她跪在地上哭著求我,說她想學跳舞,求我給她機會,我不忍心,將她抱進懷裏,答應了她。
那時我剛剛畢業開始工作,本身工資不高,還租房在外,要負擔侄女的舞蹈費用其實十分困難。
我拿出積蓄給侄女報了舞蹈課,又在工作之餘接了兼職,時常熬夜加班。
我專門給她做營養餐、抽時間陪她練舞、趕走騷擾她的小流氓。
這一切卻成了她口中享受青春的阻礙。
我將一個名為「陳多楠」的惡性腫瘤揣在了身上,當作寶貝,吸我的血,吃我的肉。
「姑姑決定不了這個,你爸爸媽媽才是該給你花錢的人。」
我麵無表情地撇開她的手,轉身開門。
「死丫頭,就知道要花錢,不看看家裏幾張嘴吃飯!
「錢都給你用了,你弟弟不用了是吧!小小年紀就心思歹毒,還拐彎抹角朝你姑姑要錢。
「親侄女又怎麼樣,你姑姑一個月就算幾萬都輪不到你享受!」
我開了門,劉雪霞尖銳的聲音頓時回蕩在樓道裏。
她抄起拖鞋重重地打女兒,我哥按住了人附和著她的咒罵,嬰兒哭聲刺痛人的耳膜。
前世劉雪霞也是這番言論,我沒有過多在意。
現在聽起來,陳多楠一門心思吸我的血,大概也和嫂子的「良好」教育離不開。
我顧念親情照顧侄女,成了嫂子眼中的理所應當。
現在不給她女兒花錢就成了狠心腸。
實在是可笑。
我拎包離開,樓道裏傳出鄰居們八卦的聲音。
「姑姑,求求你!我喜歡跳舞,給我機會學跳舞吧!
「我知道你有本事,姑姑你不愛楠楠了嗎!」
陳多楠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掙脫了我哥的鉗製,猛地跪在了我麵前。
樓道裏鄰居探頭探腦,指指點點。
她眼裏充滿悲傷、渴望,但此時的我還看到了怨恨和野心。
原來她跪下的時候是這副模樣。
她想要從我這裏得到好處,卻對我充滿怨恨。
我突然感到釋然,我不是她的父母,沒有義務。
這一世,我不會因為同情再給陳多楠一點金錢和關愛。
我歪頭笑了:
「姑姑的工資隻夠給你買幾條裙子,哪裏像你爸媽,隨隨便便就是幾萬塊給你弟弟買玩具。
「姑姑供不起你呀。」
自從我拒絕陳多楠學跳舞的請求後,她連平時的問候電話都不打了。
再做一遍曾經的工作,我輕車熟路,很快漲了工資。
我感到十分輕鬆,沒有吸血的蟲汲取我身體的營養,我可以自由支配工資,我學了一直想學的油畫。
前世忙於工作賺錢,極少的空餘時間也都花費在陳多楠身上了,結果養出了一直白眼狼。
臨走前她眼中的怨恨我還記憶猶新,我倒要看看,這一世我不再參與她的成長,她會長出如何的惡果。
這天我突然接到劉雪霞的電話,讓我去家裏吃飯。
她說陳多楠學了拉丁,每周末上課,地方離我家不遠,希望她周末能住在我家。
「欣欣啊,嫂子知道你疼侄女,我帶她去了舞蹈班,老師說我們家楠楠天生就是跳舞的好苗子。
「現在也給她報了舞蹈班,她也不鬧騰了,一直說想姑姑。
「正好她周末舞蹈班也離你那近,周末就過去你那裏住吧。」
她理所當然地將陳多楠安排給我,聽得我冷笑。
沒想到一向摳門的哥嫂會同意陳多楠學跳舞,畢竟半年的課就要兩萬塊,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拿刀在割身上的肉。
她如此輕鬆地說出來,讓我感到十分違和。
前世我替陳多楠報了舞蹈班,被劉雪霞念叨了很久,她更是連陳多楠都趕出了家門。
最後還是我把人接走,之後哪怕是上學的日子也是我在接送。
沒想到竟然又找上我,怕是哥嫂一直有甩掉女兒的意思吧,讓妹妹幫著養孩子,他們的算盤打得可真響亮。
我拒絕了吃飯的事,劉雪霞寒暄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我冷淡地開口:
「嫂子你還不知道吧,我馬上要調離這邊分公司了,租的房子這個月就到期,就不幫你照顧孩子了。」
「什麼!要調職也不和你哥商量一下,爸媽讓我們照顧你,這下我們怎麼交代?」
電話對麵的聲調拔高了三度,我無動於衷。
到底是誰照顧誰可真說不好。
在這邊念書的時候因為離老家遠,爸媽叮囑哥嫂照顧我,不過生活費從來都是爸媽在給。
劉雪霞總是抱怨養孩子困難,我也一直用業餘兼職補貼所謂要照顧我的哥嫂。
「公司的決定我怎麼反駁?嫂子希望我辭職在家啃你和哥?
「要我幫你照顧女兒也行吧,嫂子打算一個月給我開多少?我看市麵上光是做家政的也要四五千,我還能給陳多楠補課呢,沒個七八千劃不下來吧。」
劉雪霞停了好久,透過電話還能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聲,明顯是在壓抑怒氣。
「欣欣,嫂子也就隨口一說,工作要緊,楠楠最近總說想你,周末還是回來吃飯吧?嫂子準備了好菜等你。」
電話那頭緊接著傳來陳多楠討好的聲音。
到底是想我還是想我的錢包?等我上門然後用一桌便宜飯菜換我半個月工資?
「不了,我工作忙,好東西你們留著吃吧。」
快一個月後,我準備搬家,意外在小區附近遇到了陳多楠。
已經過了舞蹈班下課時間,她穿著我給她買的裙子,抓著一把炸串,和兩個女孩嬉笑著在一起。
那兩個女孩我認識,前世陳多楠想一直和她們玩,正是她們都學了跳舞,陳多楠才哭鬧著要,之前她在要各種裙子、娃娃時不止一次提到過她們。
看到我的時候她有點慌張,手機在兜裏響了半天,才在人提醒下接了起來。
竟然是最新款的蘋果機。
陳兵和劉雪霞竟然舍得給她買這種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