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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

第一章

我是一個遊戲世界裏的NPC,一個專為深情男二沈翊而生的角色。

我們琴瑟和鳴,夫唱婦隨。

我本以為,會這樣一生一世。

直到女主突然與男主和離回京。

這個我深愛曾經疼我如珠如寶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扔下我奔向她。

“韶華,不要鬧了,你隻要負責愛我就行。”

————

時煙玦與定國侯府世子決裂,有孕並流產的消息傳進宮中之時,我與太子沈翊正在用午膳。

他手中的勺子一下子就跌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愣了一息,抬頭去看他,柔聲問:“怎麼了?”

沈翊猛地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我忍不住跟著起身,急切地喚了幾聲:“太子,太子……”

沈翊這才似乎清醒過來,他匆匆地對我說了句:“韶華,我有急事,去去就來。”

我皺了皺眉,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哪裏不對。

直至坐下來,宮女玉嬋低聲道:“太子殿下應該是去見時姑娘了。”

沈翊與時煙玦的那點事兒,闔宮皆知。

我揮了揮手:“不過是些前塵往事吧,休要再提。”

下午,我在東宮小花園散步時,卻突然摔了一跤。

肚子疼得厲害。

玉嬋慌了神,趕緊讓人去叫太醫。

我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也有些慌。

這個孩子來之不易,是我與沈翊大婚三年之後好容易才得來的孩子。

太醫匆匆地過來,給我把了脈之後,愁眉苦臉地說,我這是摔跤之後的流產之兆。

他不擅婦科,最好是請婦科聖手過來。

最後斟酌著開了方子。

玉嬋氣得大發脾氣,質問宮婢為何不請婦科聖手過來。

宮婢小心翼翼地回:“太子殿下離開時,將宮中的婦科聖手都帶走了。”

我的肚子抽痛了一下。

玉嬋慌張地看我一眼。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莫名的慌亂:“讓人去請太子殿下,或是請一位擅長婦科的太醫回來。”

後宮女子眾多,太醫中擅長婦科的有五六位之多。

想來,請回一位,應該不難。

待人退下去,玉嬋不滿地嘟囔。

我笑著道:“嘟囔什麼呢。太子又不知曉我會摔跤不是?時姑娘小產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

玉嬋張了張嘴,終是不再說什麼。

到了傍晚時,我突然開了胃口,想喝玉嬋親手做的粥。

玉嬋沒法,讓玉容進來伺候,她親自去熬粥。

半個時辰後,我的肚子開始劇烈的疼痛,身下血流如注。

同時,前去青石鎮的侍衛也回來了。

時姑娘住的青石鎮就在京郊,離得並不遠。

我忍著疼含著期盼地看著那侍衛。

侍衛卻垂下了頭,許久才一臉愧疚地說,太子讓太子妃娘娘好生歇著,不要再鬧了……

疼痛加劇,如同剝皮拆骨。

玉嬋匆匆領著之前那個太醫進來。

太醫嗅了嗅鼻子,臉色大變,說是屋中怎麼有麝香的味道。

我死咬著下唇,厲聲吩咐玉嬋:“將屋內所有人都帶下去,仔細審問,一定要審出來。再讓人將屋中物品清理一番。”

畢竟,之前太醫過來時,都沒有聞到麝香的味道。

這回卻有,變故肯定是出在下午。

太醫把過脈之後,搖頭歎息他回力無天。

這個孩子,保不住了。

我最後痛暈了過去。

黑暗裏,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腦子裏擠進了無數的信息。

原來,我不過是一個遊戲裏的NPC,一個為太子沈翊而生的角色。

遊戲結束後,玩家不滿意深情太子沈翊孤苦伶仃的結局,將我送到了男二身邊,以讓他獲得圓滿。

我怔怔地躺在冰冷的床上。

這些信息衝擊著我的大腦,我似乎明白了,但是又似乎完全不明白。

隻是,這個夜,太難熬了。

沈翊他怎麼還不回來啊?

天亮時,審出了結果。

是玉容,她帶了麝香進屋,又將含有麝香的香囊悄悄塞進了我的枕頭底下。

“是時姑娘的手筆。玉容招了,時姑娘說,太子殿下是她不要的人,她與定國侯府世子過得不如意,又流了產,您憑什麼懷上太子的孩子,又憑什麼生下太子的孩子?”

“玉容在您常去的小花園提前撒了油,隻是晌午下了點小雨,沒看出來,咱們都以為是地滑才摔的。後來見太醫說問題不大,她便又拿著裝有麝香的香囊進來了……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叫她到您跟前伺候……”

玉嬋哭紅了眼。

我的心裏疼得一抽一抽的,我啞聲道:“將她關起來,牢牢看好,不可讓人跑了,也不能讓人死了。”

“是。”

“另外,再叫人去請太子,說我小產了。一遍請不回來就兩遍,兩遍請不回來就三遍……”

“是。”

昏沉沉的睡去。

夢裏全是沈翊對我的好。

為我描眉,教我畫畫,為我彈琴……

陛下賜下的東西,隻要是我喜歡的,肯定第一個送到我的宮殿,甚至他自己的宮殿都要排在後麵。

每每得到什麼稀奇的玩意兒,也會第一時間送過來。

宮外吃到什麼好吃的,不是給我帶回宮,便是悄悄帶我出去。

醒過來時,淚水濕了枕衣。

玉嬋小心翼翼地告訴我,請了太子殿下三回,太子也沒回來。就連太醫也不曾回來一人。

甚至太子殿下還發了怒。

玉嬋問我還要不要再請。

我疲憊地閉了閉眼,揮揮手示意不用再請了。

到第三日,沈翊回了宮,帶著時煙玦。

玉嬋恨恨地在我耳邊叨叨:“太子殿下親自抱著時姑娘去了望雨閣。”

我的手一鬆。

藥碗“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

灑了滿床滿地。

玉嬋紅了眼:“太子妃……”

我頭痛欲裂,揮手讓她下去重新煎藥。

望雨閣,是東宮的禁地。

當年,我初入東宮,並不知望雨閣是禁地的事。有一回,還闖進去過。

後來,這事兒被沈翊知道後,罰我抄了三日的經書,又禁足一月。

這一月中,就算是見我,也是冷臉相對。

自此以後,每每路過望雨閣,我都要繞著走,生怕被他誤會。

我也曾小心地讓人和宮中老人打探過,卻無一人敢告訴我,望雨閣會成為禁地的原因。

原來,這望雨閣,是留給時姑娘的。

我怔怔地想。

玉嬋之後一直沒出現。

是玉微過來伺候的。

我不太習慣,讓玉微叫玉嬋過來。

玉微臉上閃過一絲慌張,說玉嬋去休息了。

我抬眸看了她幾息。

還沒繼續問呢,玉微就一下子跪了下去,哽咽著開口:“奴婢不是有意要瞞太子妃的,隻是玉嬋姐姐挨了板子,受了傷,這會兒伺候不了太子妃。”

我愣住。

我是太子妃,更是和親公主,在這個宮中,就算是陛下和皇後娘娘也要給我幾分麵子。

而玉嬋是我從母國帶過來的大宮女。

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誰會對玉嬋下手?

“到底怎麼回事?全部告訴我。”我冷了臉。

玉微這才一五一十地說了。

她說,玉嬋見太子回宮後也不來看我,那些擅長婦科的太醫也都跟著去了望雨閣,一直在那裏候著,心疼我,便想悄悄去叫太子過來,或是請一個太醫過來。

畢竟,昨晚那個太醫雖然開了藥,也安慰我不會有事。但臨走之時,還是叮囑過玉嬋,若是擅長婦科的太醫回宮,還是盡早請過來重新給我看一看,別落下了什麼病。

可沒想到,太子卻並不肯來見我,也不願意讓太醫跟著過來,還說讓我不要胡鬧。

玉嬋氣不過,口快之下說了我小產之事。

太子卻說她胡說,幫著我撒謊,讓人打了她板子。

之後更是讓人將她扔出了望雨閣,還警告她不要再幫著我胡鬧,不然就不會這麼輕鬆了。說就算是我有事,去尋太醫就是,他又不是太醫,找他無用。

玉微說完,驚叫一聲抱住我:“娘娘,太子妃娘娘,若是您難過,就哭出來……別這樣……”

她輕手輕腳地掰開我的手。

我這才發現,我不知道什麼時候用自己的右手死死地掐住了左手,手背已是一道血痕。

我啞聲開口:“可是,我沒有太醫可尋了啊。明明,宮中的婦科聖手都被他帶走,如今都在望雨閣呢。”

玉微哽咽出聲。

我卻是有些茫然。

我知道,我是愛沈翊的。

我也知道,我該愛他。

可是這一刻,我心裏怎麼那麼痛呢?痛得都不願意再愛他了。

這日直到黃昏,沈翊才滿臉疲色地過來。

他按著眉角,平靜地吩咐我:“韶華,我帶煙玦回來得匆忙,沒有給她帶換洗的衣裳。我知你這裏向來備著些新衣裙,給她尋一些吧。”

我半躺在床上,想來臉色也蒼白。

向來我但凡有點不舒服就要問半天的沈翊,似乎沒有看到一樣。

窗戶似是沒關緊,漏了風,吹進來涼颼颼的。

我的沉默似是讓他不悅。

沈翊看了過來:“嗯?”

“時姑娘的身形……我的衣裳,她能穿嗎?”

沈翊緩了神色:“她身形與你相似,當是能穿的。”

我轉頭吩咐玉微去拿我最近新做的衣裙。

玉微有些不情願:“可那是上回太子殿下特意為您定製的,讓繡娘給您趕出來的。”

眼看著沈翊的臉色沉了下去,我蹙眉嗬斥道:“胡說什麼,要你去拿就去拿。”

玉微不情不願的下去了。

沈翊眉峰皺起,看向我:“韶華,你如今畢竟是太子妃,得有太子妃的樣子。底下的宮女都被你慣得不成樣子了。行了,這些我也不與你計較。煙玦這回吃了大虧,身體虧損得厲害,你親自去看看她,再送些補品過去。”

我愕然看向沈翊。

心裏有什麼東西轟隆隆地倒塌。

我沒有應聲。

沈翊似是這時候才發現我臉色不對:“你怎麼了?”

我的淚一下子就竄出了眼眶。

淚眼模糊中,我怔怔望向他,用著和往日一般撒嬌的語氣說:“太子,孩子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

我記得,他是最看不得我哭的。

每回我哭,他都會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來哄我。

之後更是什麼都依我。

沈翊的臉色一點點地變了。

一下子變得蒼白,而後成為鐵青。

我想,他應該是想起前幾日,我讓人一撥一撥地去請他,去請太醫的事吧。也應該是想起他打玉嬋板子的事吧。

我以為最起碼他會安慰我的。

哪知,沈翊卻是眼神閃了閃,張口便是斥責:“韶華,你不是小姑娘了,怎麼能那麼不小心?連肚子裏的孩子都看顧不好?你明知道這個孩子來得那麼不容易……”

是啊,明知道,這個孩子來得那麼不容易。

是我喝了多少苦藥才得來的孩子。

是我求了多少菩薩才得來的孩子。

可是,你當時,為什麼就不願意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呢?

我的心,在這一刻,似是被割成了一塊塊,又似是被無限的黑暗吞沒。

萬分疲憊。

我揮手讓人將玉容帶了進來。

同時帶來的還有那張證詞。

這幾日,玉容受了不少的折磨,此刻見著我,神色已經有些癲狂。

她哈哈大笑著道:“什麼太子妃,孩子不是還是沒了?我們姑娘沒有得到的東西,你憑什麼得到?太子就應該是我們家姑娘的,就應該是我們家將軍的,你算什麼東西?”

我眯了眯眼,輕聲問她:“那你家姑娘是誰啊?總該讓我知道吧?”

“當然是時煙……”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來,就被沈翊一腳踹了心窩。

玉容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沈翊厲聲道:“來人,將這個滿嘴謊話,隨意誣陷人的賤婢拖出去,亂棍打死。”

殿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沈翊揉了揉臉,一臉僵色地叮囑我幾句,拿著我的衣裳就要離開。

我忍不住質問出聲:“沈翊,你就不會覺得難過嗎?我們的孩子,沒了啊。”

他的身形頓了頓,沒回頭,也沒回我。

玉微“噗通”一聲跪在了他跟前:“求太子殿下叫一個擅長婦科的太醫過來給太子妃娘娘看一看……”

沈翊的身形更僵了,他擺了擺手同意了。

我看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失了神。

待回過神來,正好看見那張證詞落在地上,染了玉容剛才的血……

就讓人有些惡心呢。

當晚,沈翊又過來了。

“韶華,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小產了,我隻以為你是心裏不高興,耍小脾氣。”他拉著我的手,臉上有幾分愧色。

“好。”

“我與煙玦沒什麼的,隻是……她如今太苦了,我看不過眼,這才將人帶了回來。她的夫君不是個東西,竟然在她懷孕時在外麵養了外室,她情緒一激動,就小產了……”

“那個宮女的事,肯定是她胡亂攀扯的,煙玦不會做這樣的……”沈翊幹巴巴地道。

我張了張嘴。

很想說,我的夫君,也在我小產時守著他的白月光。

可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最後,隻幹巴巴地道了一句:“好。”

沈翊卻突然沉了臉:“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我茫然地看向他,安靜的請教:“那你要我如何?”

沈翊摔了手中的茶碗,憤然而去。

我卻是真的不懂了。

他,到底要我如何?

難道要我笑眯眯地對他說,就算是時煙玦做的,我也不怪她嗎?都是我活該,我的孩子活該?他就不該出生?

隻因為時煙玦的孩子沒了,所以我的孩子不配出生嗎?

我的心,又開始撕扯得疼。

疼得我呼吸都不暢了。

我讓玉嬋關了宮門,誰也不見,哪也不去,安心呆在殿中養身體。

可還是靜不下來的。

腦子裏一遍一遍地閃過紅色警告:我是遊戲裏的NPC,一個專為愛沈翊而生的NPC。

可是,NPC是什麼?

我為什麼一定要愛沈翊呢?

我的頭好痛。

……

十後日。

時煙玦敲響了我宮殿的門。

“韶華公主,我是來與你告罪的。”時煙玦看著我,一臉倨傲。

我看著她,不解。

“我不知是哪個攀誣我,說是我指使人害你流產。但這事,我沒做。不過,你的孩子終歸是因我而流產,對於這事,我很抱歉。”

高高在上的語氣。

似乎,給我道歉,是她的施舍。

我依然沉默。

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我的沉默。

“韶華公主,我知你不喜我,我這人向來性子直爽,也不屑於與你說謊。我與阿翊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感情。雖然當初我們因為一些事決裂,你鑽了空子,坐上了這太子妃之位。

可如今,我與他已經和好。他這次更是為了我,直接與定國侯府對上,給我做主,讓我與定國侯府世子和離。

不過你放心,我向來不是目光短淺之輩。我的天地也不在這小小的後宮,你不用擔心我威脅你的地位……”

所以,時煙玦與我說這些,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沈翊匆匆而來。

我在心裏默算了下時間,時煙玦進我宮殿之門起到現在,不過一盞茶功夫。

還就真的不放心啊。

沈翊滿臉警惕地看向我,一副生怕我生吃了時煙玦的模樣。

我想笑,也笑了。

時煙玦似乎被我的態度惹怒,眉目一轉,淡聲道:“阿翊,我本是來與太子妃道歉的,看來,太子妃心裏還是怪我的……算了,我也不惹人嫌了,我們走吧。”

沈翊蹙眉:“你道什麼歉?你又沒錯。”

說完,他匆匆掃我一眼:“韶華,別鬧。”

我沒鬧啊……

我看著他們攜手離去的背影,淚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我怔怔地抬手,用指尖抹去了那些冰涼的淚。

我想了許久,還是沒有想明白那些問題。

終日昏昏沉沉,不知時光流逝。

三日後,玉嬋強硬地扶著我起來。

“時姑娘出宮了。”

我轉動眼珠看向她。

玉嬋繼續道:“時姑娘與那位世子和離了,時家已經沒人,她無處可去。太子殿下便在陛下麵前進言,說時姑娘以前也是名震天下的將軍,更是在戰場受了傷才辭去職務,如今她無處可歸,不如賜她一座將軍府,也算是給以前的功臣一個交待。”

我無聲地望著她。

其實答案心知肚明。

“陛下應了。太子殿下這幾日都在幫著時姑娘布置將軍府……”

玉嬋的聲音越說越低。

我點了點頭,表示我知道了。

對這些,越來越沒興趣。

可依然還是沒有忘記愛沈翊的本能。

我吩咐玉嬋:“燉上太子最愛喝的湯,每日準時送去。他這些日子上下奔波,想來身體極為疲憊,可別累垮了。”

玉嬋眼一紅,又要落淚:“太子妃,您何必呢?太子那樣待您……”

我喃喃自語:“可是,他也待我好過啊。我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他……”

可是,等他什麼呢?

連我自己都不知。

玉嬋時不時會與我說上幾句沈翊的事。

比如,他今天又去了將軍府,給時姑娘送去了她最喜歡吃的糕點。

比如,我最喜歡的東珠,隻因為時姑娘一句看著還不錯,就被太子從東宮拿去了將軍府。

又比如,朝政上的事,太子也似乎喜歡與時姑娘討論。

我覺得玉嬋就是來紮我的心的。

但我也在玉嬋的這些敘述裏嗅到些不好的氣息。

忙讓手底下的人去探察陛下的態度。

果然,陛下對於太子如此頻繁地出入將軍府,已經生了猜忌之心。

想了想,這一日,趁沈翊在東宮,我還是端著他往日裏最喜歡喝的湯,去尋了他。

他看到我,倒是神色溫和。

隻是,我送去的湯,他沒動。

他說,他在將軍府用過膳食了。

我垂了眼皮,揮退宮女仆從,小心翼翼地讓他還是少去一些將軍府……

然而,我的話還沒說完,沈翊就冷著臉摔了筆。

“韶華,往日裏我隻當你是個懂事的。沒想到,你竟然變成這樣。我出入將軍府,商議的是朝堂上的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你做好你的太子妃就是,不要手伸得太長。”

說完,他不容我再說一個字,便讓他的侍衛將我請了出去。

我在他殿外立了良久,黯然回了自己的宮殿。

五日後,太子被陛下打了二十大板的消息傳開來。

起因是時姑娘想重回朝堂,重新做回將軍。

太子殿下再一次為時姑娘求情,才被陛下仗責。

但同時,陛下也給了時姑娘一個機會,讓她從五品將軍做起,若有功績再升上來。

我聽著玉嬋低低地與我說這些原由。

往日裏為沈翊憂為沈翊喜的一顆心,竟然波動不大。

一月後。

時姑娘隨大軍去邊關之日,太子殿下親自相送。

街頭,他們兩兩相望,含情脈脈。

街角,我坐在茶樓望著他們,一顆心漸漸地涼了下來。

沈翊,他,就真的一點太子妃的體麵都不給我留了啊。

我將手置在心口。

這裏,竟然不似初始一般疼了。

是不是,疼習慣了就好了?

反正,我不就是一個什麼遊戲的NPC嗎?反正,我也不重要。

我疼不疼,也不重要。

時煙玦也許是真的有幾分真本事在身上的。

離開不過三月,她立功的消息就傳了回來。

沈翊大喜。

還特意過來與我分享這喜悅。

當然,同時還帶來了我母國—楚國莫名與夏國開戰的消息。

當年,夏國與楚國交戰,你來我往廝殺了數年,還是分不出勝負。最後,兩國議和。

我做為和親公主,嫁入夏國,成為沈翊的太子妃。

這才短短三年,楚國怎麼可能就貿然開戰?

我是不信的。

沈翊自然是看出我的不信,沉了臉,斥責我一番,後又讓我趕緊給我父皇寫信,立馬停止戰爭。

他說得自然,又高傲。

似乎我楚國隻是他的附屬國。

我沒應,也沒拒絕。

他揚長而去。

次日,陛下召見了我。

我是有些惶恐的。

沒想到,陛下卻和藹地安慰我:“韶華不用怕,戰爭便是如此。就算兩國開戰,也不會影響到你。你既然嫁了過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是朕的兒媳。你隻管安心地過你的小日子,幫朕照顧好翊兒便是。”

我提起的一顆心似是落了回來。

深處,卻還是隱隱地不安。

叩謝了皇恩,我小心翼翼地回了東宮。

我原以為,以沈翊的性子,那日不歡而散後,他怎麼也該冷著臉冷我幾日。

可不知是不是陛下與他說了什麼,這一回,他竟然次日又來了我殿中,而且破天荒地安慰我,還道歉說是昨日隻是一時著急,所以說話沒輕沒重的,讓我不要介意。

我笑著禮貌地與他道謝。

謝什麼?我不知道啊。

沈翊似乎愣了愣。

他伸手來撫我的臉。

我自然地避了避。

他再次怔住:“韶華,你怎的與我這麼生疏了?”

我也愣住。

是啊,幾何時,我與沈翊如此生疏了?明明往日,是晚上也要抱著他才能睡得安心的啊。

我怔愣的功夫,沈翊已經自然地放下了手:“韶華,你不要多想,我心裏總歸是有你的,是愛你的。我的太子妃也隻可能是你。你……唉……罷了,你要鬧脾氣,我便給你一段時間,好不好?”

我鬧脾氣了嗎?

我抿了抿唇,還是沒吭聲。

他卻已經臉上掛滿了寵溺的笑,似乎,我真的是從前那個因為一點小事就與他鬧脾氣的妻子。

我頭有些疼。

一年後。

仲秋節。

闔家團圓之日,邊關傳來大捷。

楚國被滅。

我手裏的茶盞毫無預兆地落了下去,摔在腳邊,浸濕了鞋襪。

“怎麼回事?”我抓住了玉嬋的手。

玉嬋也一臉的茫然,臉色蒼白如紙。

沈翊,是這時候走進來的。

他滿臉的笑:“韶華,孤與你說。”

下人退了下去。

沈翊說,時煙玦立了首功,是回京能封王拜相的首功。

我茫然地看向他。

這些,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幾乎是急切地撲到他跟前,祈求地看向他:“太子與我說說,楚國,被滅的事吧?”

我哽咽出聲:“我父兄……如何了……”

沈翊似是這才反應過來,楚國的國君是我父親,楚國太子是我嫡親的兄長。

他摸了摸鼻子,勉強壓下了唇角的笑,故意歎了一聲:“韶華,你……節哀……”

我跌坐到地上,怔怔地看向他。

他再歎一口氣:“罷了,這事兒還是我親自與你說吧。不然從別處聽見,你怕是又要誤會什麼。”

沈翊說,時煙玦在邊關遇上了我兄長,之後,使了些計策,繞路直攻楚國皇城。

楚國國君沒有防備就被她攻了進去。

她殺入皇宮。

我父皇拚死抵抗,當場身亡。

後來,我兄長被擒後不願做亡國太子,自殺身亡。

沈翊說得簡短,可我久久回不過神來。

沈翊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直到玉嬋死命地搖晃著我,我才醒過神來。

她哭著道:“公主,就算國沒了,您也要好好地活著。不管是陛下還是太子,都是希望您好好地活著的……”

我卻沒有淚。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去求見陛下,想要去證實沈翊是不是說謊了。

可是一出宮殿,聽到的所有的議論幾乎都是時將軍如何的用兵如神,如何的英武非凡,如何的巾幗不讓須眉……

即便我跪了半日,陛下也沒有見我。

隻讓人囑咐一句,讓我安心做太子妃,便不再理睬我。

我的天,似乎一下子塌了。

可是我還是不信。

我的父兄也許不是最厲害的人。

我的母國也許不是最厲害的國家。

可他們也不是能讓一個女子憑一己之力就可以摧毀的。

我不信!

這一晚,我枯坐了一晚。

次日,於晨光初現之時,吩咐玉嬋,啟動三年來我從未用過的,京中我楚國的探子,讓他們查出真相。

之後的日子,沈翊時不時來關懷我幾句。

我有些疲於應付,幹脆以禮佛的名義將自己關進了東宮的小佛堂。

時煙玦回京前三日,我派出去的密探回來了。

他拖著滿身的傷跪在我跟前。

他說,時煙玦初到邊關,眼看著無立功的機會,在夏國與鄭國之戰好容易打了勝仗之後,為了多得軍功,幹脆冒險去了我楚國邊境。

殺百姓,冒軍功。

楚國邊關守領大怒, 與當時駐守邊關的夏國最高將領會談。

這人是太子沈翊的直係,知曉時煙玦對太子的重要性,八百裏急件送到沈翊手中,沈翊隻回一個字:護。

夏國將領便死活要護時煙玦,不承認殘殺百姓之事。

楚國將領大怒,這才發起了戰爭。

之後,時煙玦自請去楚夏戰場。

後來,我兄長親臨戰場。

時煙玦卻讓人扮了我,誘我兄長,騙我兄長,想逼我兄長助她。在兄長抵死不從後,對我兄長痛下殺手。

之後,更是利用我兄長身邊小將對她的愛慕,說通了那小將,使人假冒我兄長,帶領著扮成楚國將士的數萬大軍,繞路直奔皇城。

攻入皇宮,殺我父皇。

而時煙玦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的得手。

太子沈翊給的私兵,以及各方麵的支持占了絕大部分的原因。

時煙玦……

沈翊……

遊戲,NPC,為愛他而生……

種種念頭充斥在我腦中,頭痛欲裂。

我一口血噴了出來,眼前一片黑暗。

夜,格外的漫長。

我被困在無邊的黑暗裏,找不到出路。

我覺得,我可能會死去吧。

死去,也好。

就這樣吧。

誰要愛沈翊啊。

我不要愛了。

我的孩子,我的父皇,我的兄長,我的母後……我楚國的百姓……

沒了,什麼都沒了……

死吧,都死了吧……

我覺得我的身體似乎要被撕裂,要爆炸,要崩壞……

迷糊中,我似乎聽到有一道奇怪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玩家醉流年為韶華公主氪金救命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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