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線 1

1

我出生那日，時值七月，驕陽似火。

可轉眼間天地變色，竟下起雪來，雪花大的有梅花那麼大，滿天飛舞。

這等奇景皆因我天生血煞纏身而致。

父親大人費心勞神的請來全城奇人異士，為我蕩惡驅邪。

可診斷後，一個個扼腕歎息著稱我將來活不過24歲。

當父親大人問起治療之法時，紛紛表示無能為力。

後來不知經曆了多少波折，終於請到一位姓封的棺山太保，他取來姻緣紅線，密密麻麻地纏繞出一個小人，又作法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紅線小人竟搖身一變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封太保說，等到我24歲生辰之時，與她同房就能活下去。

可隨著我一天天長大，紅線卻越來越討厭我，態度一天比一天惡劣，甚至問候我怎麼還不死。

後來，我才得知她早就心有所屬。

她想要解除捆綁我們的詭術，想要自由，想要嫁給心愛之人......

而我，命中該死！

2

這天，京師大學堂下學後，我一如往常在老地方等紅線一起回家。

同班同學打趣我：“別等了，你的紅線姐姐跟人跑了，上課時我聽了一耳朵，淩淮約了她去百樂門跳舞！”

由於天生血煞纏身，我自幼起體弱多病，一年四季藥不離口。

我父母親大人為了我的安危考慮，就把紅線也安排進了大學，可以隨時隨地保護我。

而她對外宣稱是我的表親姐姐。

一直以來，都是我和她一起上學下學，可謂形影不離。

她也恪盡職守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保護我，守護我。

但忘了什麼時候開始，她時不時地就不陪我一起回家了。

而這，也不是我第一次聽說，她和淩淮在一起。

淩淮比我大兩屆，本不該有什麼交集，但命運弄人......

京師有兩大軍閥，同占一城，因為利益原因，難免起摩擦，爭地盤，鬥來鬥去，都恨不得弄死對方，就成了你死我活的仇敵。

而兩大軍閥，就是我沈家和他淩家。

自然而然的，我和淩淮也就成了死對頭。

3

和仇敵混在一起，要是被父親大人知道，紅線......

我暗自歎了口氣，思來想去後，還是決定前去把紅線帶回家。

霓虹閃爍中，我大步邁進百樂門，一眼就看見卡座上正親密無間的兩人。

紅線身穿一襲明豔豔的紅色旗袍，兩邊的叉開的很高，幾乎到了腿根處，雪白修長的雙腿就那麼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氣中。

而更讓我難受的是，紅線雙腿岔開的姿勢坐在淩淮身上，她摟著他的脖子，放肆的嬉笑著交談著。

“聽說你那表弟最擅長的就是告密，天天陪著我，不怕他告密嗎，哈哈哈！”

淩淮捏住紅線的腰，張揚大笑。

紅線皺了皺眉頭，滿臉不耐煩：“管他告不告密，別提短命鬼好不好，多壞心情，我們玩我們的......”

聽見他們話語的我緊鎖眉頭......我什麼時候告過密？而且......紅線在背後都叫我短命鬼嗎？

這三個字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地紮進了我的心臟。

痛的我一時呼吸不過來。

原來......我在她心裏是這樣一個形象。

“短命鬼，”淩淮猛吸了一口煙，自嘲道：“我可最羨慕的就是這短命鬼了，我可聽說了，他剛出生就鬧得滿城不得安寧，而你......”

“嗬嗬，”淩淮冷笑兩聲：“據說是他的藥，隻要24歲的時候和他......”

淩淮話沒說完，但那雙細長的眼卻直勾勾的盯著紅線：“長命還是短命，不就是你一晚上的事嗎？”

我的事確實整個京師都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數著日子，等待我24歲生辰那天，看看又會鬧出什麼動靜......

也幸好父親大人軍權在握，精兵良將也比淩家強出一個檔次，能鎮得住勁敵，能鎮得住全城人......

否則，我這別人眼中的禍害早就被趕出京師，不！是早就被亂棍打死了！

紅線紅唇一撇，神情不屑：“救他？他不配，體弱多病的，算什麼男人。”

她的手指按上淩淮的胸膛：“告訴你，我紅線的男人，一定要是蓋世英雄！”

“你是英雄嗎？”

淩淮抓住紅線的手，咬了咬她青蔥般的手指：“哈哈，床上的英雄算不算英雄？”

一時之間，兩人間的言語就拐了個彎，越來越不著調。

4

我是頭一次聽到紅線能說出如此逾越、如此放肆的話！

盡管隨著我長大，她對我的態度愈加惡劣。

但記憶中，小時候她對我很好很好，我一直把她當成下凡來拯救我的仙女。

即便是現在態度變差了，當我身體出現問題的時候，她都會第一時間用自己的血救我。

而她的血非常珍貴，哪怕失去一點點，都會讓她被痛苦折磨的遍體鱗傷。

所以我一直覺得紅線麵冷心熱，一直覺得她心裏是有我的，是在乎我的......

可現在，似乎我錯了，錯的離譜。

“呼呼！”

被信任的，愛的人背刺傷害，心臟突然開始絞痛，我忍受不住，連連退後了好幾步，直至背脊撞到堅實的牆壁才停止。

我清楚，自己又犯病了......但還好，我帶藥了。

我盡力控製抖如篩糠的手，去掏書包裏的藥。

這藥可以暫時幫我緩解痛苦。

但隨著吃的越多，身體產生抗藥性，效果就變差很多了。

現在每次都要吃一大把，還要痛苦一會兒，才能稍微起點效果。

但即便如此，我也堅持服藥。

而不是用紅線的血。

因為與自己痛苦相比，我更不願意看見她痛苦。

雖然她的血沒有任何副作用，而且效果奇佳。

但我真的不願她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當人在著急的時候，越就容易出錯。

我艱難的把藥掏出來，精神一鬆懈，手猛地一抖，就沒拿穩藥瓶，砰的摔在地上，滿地都是血紅的藥丸。

而緊接著，我再也控製不住身體，一頭狠狠地栽倒在地上。

在我身旁的女人一聲尖叫：“啊！你怎麼了！沒事吧？”

這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當然也有紅線。

我狼狽的看見她把目光投射過來，發現是我後，猛地推開淩淮，連續幾個箭步就衝到了我身邊。

“你怎麼在這！”

開口就是質問！

父母親大人對我家教很嚴，任何娛樂場所都不得出入。

但年少的心，誰不會好奇呢？

越是不讓來，越是想來！

之前，我也曾偷偷的想來過百樂門，但被紅線捉住了，好一頓教訓。

她說，這種地方不利於我的病情。

但現在......我看是怕我發現她在這玩的有多開心吧？

我沒有回答，而是咬緊牙關，讓自己保持清醒。

紅線並沒有撿藥丸喂我，而是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把刀，往手掌一劃，瞬間鮮血流出。

“快喝！”

冰冷生硬，但有一點著急的口吻。

實在太痛了！

要是以往這種時候，我大概半推半就的就喝血了，之後讓管家用各種補品給紅線補身體。

但今天我的脾氣突然上來，扭開頭，理都不理踩她。

我是短命鬼，我命裏該死，就不麻煩她了。

5

“沈世安！”

她聲音大的嚇了自己一跳，“別鬧脾氣，快喝！”

我依然不理睬她，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死了也好。

而紅線眉頭一擰，簡單粗暴的扣住我的脖頸，把我的臉扭過來，血糊糊的手直接蓋在我的嘴巴上。

血液就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動彙聚流進我的口中。

與此同時，我看見紅線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而雪白肌膚下麵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裏麵似乎有無數條又細又長的紅線，宛如蚯蚓一般，扭曲爬動！

沒錯！

每次失去，紅線的身體都有部分變成紅線的情況出現。

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的身體呈現紅線狀態，那豈不是要被當成妖怪......

不！絕對不能！

她保護我，我也得保護她！

我使勁渾身力氣，終於扭開腦袋。

而這一下，也抽空了我的力氣，眼前一黑，竟直接昏厥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我已經躺在家裏的床上了。

母親大人一臉擔憂的看著我，緊緊握住我的手。

“小安，好點沒？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什麼事。

隨便父親大人眉頭一皺，語氣很差，“今天怎麼會病的這麼嚴重，紅線沒一直守在你身邊，沒及時救你嗎？”

紅線小人變成真人的使命，就是照顧我，就是為了24歲那晚的同床。

所以父母親大人一直給紅線灌輸，我是她的一切的觀念，試圖把她訓練成一個隻忠心於我的死士。

現在看沒有一點效果。

而紅線不知是畏懼，還是封太保做法施展的咒術原因，非常聽話，完全不敢忤逆我父母親大人。

她一直執行的很好。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在我的視線之內。

今天出了這麼嚴重的病，是她失職。

按照以往，是要被嚴厲懲罰的。

可畢竟是她救了我，我不願她受罰，於是撒謊：“沒，不是紅線姐的原因，是我，我犯病的不是時候，我怕紅線姐眾目睽睽下，身體異常被別人發現，所以我堅持吃藥，但沒想到現在藥效變得這麼差！”

我看似說的很堅定。

但對於無比在乎我的父母親大人來說......破綻百出。

她一眼就看出我在撒謊，看出不是這麼回事。

於是把視線投向了跪在不遠處的紅線身上。

這時我才注意到紅線。

她已經把剛才那身性感的旗袍換成了平常的裙裝。

“老爺夫人，怪我都怪我！”

說著，紅線咚咚咚的磕起頭，用力非常之大。

幸好她本質上還是紅線小人。

不然這幾下能腦骨裂開。

“是我沒有照顧好主人。”

在外麵，紅線叫我表弟，在家裏，一直都是叫我主人。

“我甘願受罰，主人不用幫我求情，這是我活該的。”

紅線頭低的很深，誰都看不見她正臉，一顆顆淚水卻掉落在地板上。

但我能猜到，紅線心裏肯定不願意受罰，甚至充滿恨意。

沒辦法，誰讓我今天見到她有兩幅麵孔。

而且在我很小的時候，紅線也曾經受罰過一次。

6

每個人都有好奇心。

紅線的好奇心其實更大。

有一次，她被街上的稀奇玩意吸引了注意，差點把我看丟了，雖然沒人拐走我，但那時候我太小，滿街陌生人，太慌張了，就生了病，差點死了。

那一次，父親大人用燒火棍狠狠抽打了她五十下。

還是那句話，幸好她不是人，所以沒死。

但痛肯定免不了的。

紅線是最怕火的，那次打之後，紅線情緒不對了好幾天，每次她看我的眼神都讓我害怕，跑的遠遠的。

我和紅線身上的咒術，對我沒有什麼約束，但對她約束非常多。

比如她的血能救我就是因為咒術，比如她會被約束著不能離我太遠，再比如......她的第一次必須是我，任何人在那之前碰她，她都會重新變回紅線小人，失去生命。

所以，她其實就像奴隸一樣被我束縛著。

當然是恨我的，是想我死的。

隻要我死了，她就解脫了，她能以人的形態一直活著......

而不管是她，還是我，其實都不知道，24歲我們同房之後，我活下來了，她會怎麼樣。

紅線還是受罰了。

脊背挺的筆直，挨打的時候硬扛著一聲都沒吭。

但後背已經血淋淋了，而且雙手，甚至臉部都已經變成了無數紅線纏繞的猙獰狀態。

看著非常瘮人。

紅線其實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每次這樣後，都需要大量的補品給她進食恢複。

這年代，軍權就是一切，哪怕再多幾百個上千個紅線，我沈家也能供養得起，所以父親大人下手的時候從來都不心慈手軟。

一定要讓紅線牢牢記住，我才是她一切，隻有伺候好我，她才有活命的機會！

等父母親大人離開後，我撲過去，緊緊抱住她。

“紅線姐，對不起，我、我......”

紅線臉上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身體也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會一頭栽倒在地，但她卻一把推開我。

“滾開，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嗬嗬，我在你們沈家人的眼中算什麼，就是工具而已，何必呢，假惺惺的！”

說完，紅線不再理睬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留下我愣怔在原處，淚水一點點模糊眼眶。

沒有......從來沒有，我從來沒有把紅線看的低賤過。

小時候什麼都不懂的我，一直把紅線當成親姐姐。

長大了，懂得感情的事，懂得同房是什麼，我就一直把她當成我的未婚妻子，也是一輩子唯一的妻子。

而父母親大人，對紅線也很好，把她看做女兒。

隻不過，當假女兒遇到我這個真兒子的時候，紅線就會變得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

我是他們唯一的兒子。

他們不想我受傷害，想讓我好好地活著。

那阻擋這個願望的一切，都可以被毀掉！

我深深的呼吸了好幾次，盡量讓自己平複下來。

雖然百樂門裏，看見紅線略微放蕩的樣子，讓我非常不開心。

但我也知道，她的第一次隻能屬於我。

這種莫名的情緒下，我還是傾向於和她重歸於好。

也許，也許當我和她第一次發生關係後，她就會乖乖的待在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