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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夏無聲覓夏無聲
冷酷小腦斧

1

我為小師妹抗下三枚噬魂釘,奄奄一息之際,她卻誣陷我為魔族。

敬愛的師尊冷漠蔑視,師弟由我一手教導,此刻竟也反目叫囂。

原來,我竟真的隻是小師妹的踏腳石。

————————

「師姐,你雖待我極好,可畢竟正邪兩立,不要怪我……」

小師妹眼含熱淚,語氣裏滿是惋惜。

話說到這兒,她似是極不忍心,輕輕咬著唇,移開了視線。

任誰來看,都是倔強堅韌的小白花一朵。

可我知道,這是一株吃人的絞殺藤蔓。

她的淚珠一顆顆墜落。

我的心也一點點沉寂下來。

氣氛緊張而詭秘,師弟受不了,提著劍往前走了兩步:

「小師妹,你就是心思純善,這等邪魔,人人得而誅之,你又何必為她傷心?」

師尊略抬了抬手,袖口的蓮花紋樣微微晃動,像是在水波中蕩漾。

「師尊……」

我艱難的仰起頭,看向此刻我唯一的希望。

師尊清俊麵容,冷冷目光:

「你可伏法?」

伏法?

陽煦仙尊,煉虛修為,難道看不出這一縷魔氣的出處?

我終於死心,放任自己倒在了高台之上。

「師姐。」

小師妹驚呼一聲,在原地踟躕幾步。

我看向她,努力扯出個笑臉。

大股的鮮血從我嘴角溢出,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

「我不…不…怪你。」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小師妹提著裙擺向我奔來。

一步。

一步。

再一步。

她終於跪倒在我身邊,撫上了我的心口。

「畢竟我何必與一個死人計較。」

我語氣極輕,她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驚愕的望著我。

「還給你。」

她愣愣的低頭,才發現自己胸口已經被洞穿。

三枚噬魂釘,被釘在同一個地方。

「你敢!」

師尊的劍氣比怒喝更早達到,我果斷將小師妹的屍首擋在身前。

賭贏了。

劍氣偏離,高台斷裂,玉階崩碎。

我奮力起身,抓住了那件地級法器。

為了引我入局,他們也是下了血本。

竟在法器內注入魔氣,還將認主之法改為接下三枚噬魂釘。

我不愛法器,本不欲沾染。

是師尊架不住小師妹哭求,才讓我替她受難。

如今想來,我竟是辜負了他們的一番籌謀。

法器與小師妹俱在我手,就算是投鼠忌器,他們也不敢妄動。

師尊眉頭緊蹙,難得露出緊張的神色。

他方才強行改變劍氣方向,應該是受了些內傷。

師弟臉色煞白,舉著劍的胳膊微微顫抖:

「你……你竟然……」

我原有一腔憤懣要宣泄,恨不得質問出個結果。

可現在。

我突然明白。

不重要了。

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看著鉛白衣襟上綻開的大朵血漬,突然覺得厭煩。

苦修三百餘年,竟還隻是旁人的踏腳石。

從靈魂深處湧現的悲哀將我淹沒。

我像是將要溺亡的人,極力大口呼吸。

可咽下去的,都是帶著腥氣的血沫。

那就到這裏吧。

我催動體內僅剩的靈力,引爆了法器:

「都去死吧!」

東境雖然廣袤,消息傳的倒是極快。

雷光宗藺覓夏殘殺師妹,背棄宗門的消息,不過三日,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

茶舍裏的說書人講的惟妙惟肖,引的周遭諸多叫罵。

「嘖嘖,你們呐,還是不知道內情。」

我眉頭一跳,望向身側之人。

「奧對,不能說,不能說。」

蔚武看我一眼,抿了抿唇,接著嗑起瓜子。

旁邊桌的男人按耐不住,端著一盤幹果湊了過來:

「聽小兄弟的意思,這裏麵竟還有些門道?」

蔚武笑的促狹,摩挲著兩根手指。

「懂,懂。」

明明他什麼也沒說,這凡人究竟是懂了什麼?

事實證明,不懂的人是我。

蔚武將銀票收進懷裏,起身坐到了隔壁桌。

他一開口,就將眾人的心高高懸起:

「那藺覓夏再怎麼說都是九長老的親傳弟子,為何會突然想不開,非要弄死小師妹?」

幾位凡人目光炯炯的望著他。

「那是因為她發現了一件事,一件驚世駭俗的醜事!」

一片吸氣聲中,他緩緩講了個故事。

故事裏的小師妹天真善良,不但引得師兄愛慕,連師尊都對她情有獨鐘。

三人糾葛甚深,每日爭風吃醋,將宗門搞的烏煙瘴氣。

師姐為了大義去勸導,反被小師妹誤以為她吃醋,挑撥同門。

陰差陽錯之際,竟誤殺了小師妹。

給錢的男人有些狐疑:

「誤殺?那怎麼雷光宗出的告示說是殘殺?」

蔚武從腰間取下折扇,衣擺下雷光宗的外門弟子令一晃而過。

「大宗門麼,總是注重麵子的。」

眾人一臉了然,又興奮的八卦:

「那師徒倫常,一個仙尊還能不顧臉麵?」

「他要什麼臉麵?」

蔚武嗤笑一聲,壓低了嗓音:「知道那藺覓夏為什麼要動手嗎?」

「因為她瞧見那師徒二人正在那啥……嗯,就是顛鸞倒鳳。」

「她揮劍隻想分開他們,誰成想那麼寸,小師妹上趕著去攔了一下,就給自己嘎了。」

滿座嘩然,都不敢想象這個香豔故事的女主角,就這麼草率的死了。

蔚武看著身旁偷偷圍過來的人,勾唇笑笑:

「你們想想,各大宗門裏勾心鬥角,死傷的弟子還少嗎?」

「為什麼單單這個小師妹死了,通緝藺覓夏的告示就貼的到處都是?」

「聽說那師弟還提著劍,滿世界找人報仇呢。」

順了隔壁桌兩個桃子,他才施施然離開。

我默默跟在他身後,像個安靜的影子。

「該吃中午飯了,剛掙了點兒錢,要不上酒樓吃一頓?」

「請自便。」

「別這麼冷漠啊,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就不能給我個好臉?」

我抬眸,真誠發問:「為何救我?」

他眼咕嚕一轉,似是滿不在乎:「想救就救嘍。」

我看不穿他在想什麼。

也搞不懂他為何苦心孤詣救我。

「你想要我做什麼?」

「拜托,我隻是大發善心罷了。」

「自古正邪不兩立。」

魔族從沒有善心,甚至都沒有心。

作為正道叛徒,我沒有一點兒俗世的生存經驗。

反觀蔚武身為魔族護法,倒是過的遊刃有餘。

「你也不想被人認出來吧?」

逃亡三天,我們的衣服還是宗門統一的鉛白道衣。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的外門弟子被偷了東西,連弟子令也丟了。

蔚武說他是順手牽羊,我就信了。

他的話真真假假,我實在是沒有心力去辨別。

鏡子裏的人長身玉立,深深淺淺的紫色衣裙上墜著銀色蝴蝶。

簡潔的單螺髻變成了圓髻披發,新剪的額發溫柔,掩住了清冷的眼神。

鬢邊珍珠花簪,佩戴著長長的銀絲流蘇。

我不禁恍惚。

這——還是我嗎?

「怎麼樣,效果不錯吧?」

蔚武也是一套濃紫灑金的廣袖長袍,額間那枚紅寶石晃的人眼暈。

我回過神,還是忍不住潑他冷水:

「高階修士洞若觀火,這些俗物也無濟於事。」

「這你就不懂了吧。」

他摸出折扇悠悠的晃著,眼神裏透露出一絲神秘和自信。

「這裏是凡人的城鎮,就算有修士來往,也不過是些金丹期以下的,迷惑住他們就行。」

我以為的逃亡是倉皇奔逃,輾轉難安。

可蔚武帶著我,領略了不一樣的「逃亡」。

我們穿金戴銀,招搖過市。

酒樓的大掌櫃一見他就笑:

「今兒的河鮮都是早晨現撈的,一直活水養著,您可要來一些?」

「行,不拘做法,好吃了小爺自然有賞。」

樓上最好的雅間,推開窗,江風撲麵而來,夾雜著水汽和遠處漁船的炊煙味兒。

來往的船隻熙熙攘攘,都是凡人在為了生計奔波。

江麵遼闊鋪展開,宛如一麵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天空的藍和雲彩的白。

像極了雷光宗的鏡湖。

為了學習禦劍飛行,我曾數千次墜落其中。

是它溫柔的接住了我,包容了我的失敗。

「小姐在想什麼?」

回過頭,抱琴的女子已經在一旁坐下,溫柔的笑著。

我心下一鬆——幸好隻是個凡人女子。

蔚武斟了杯茶遞給我:「別那麼緊張,坐下聽聽曲。」

我隻懂劍招,不通音律。

琴音緲緲,與我不過是如墮雲霧。

可蔚武聽的極認真,雙眼微闔,手指輕點,連呼吸都隨著曲調起伏。

一曲罷,他才輕歎出聲:

「真是如聽仙樂耳暫明呐。」

「公子過譽了,希望此曲能助您達成所願。」

「好說,好說。」

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此曲何名?」

琴師掩門而去,語帶笑意:「鳳求凰。」

「噗——」

蔚武一口茶噴了出來,滿臉震驚。

我旋身躲開,有些嫌棄:

「你不是與她引為知音,又何故如此?」

他抹抹嘴:「這誰聽的懂啊,我就是裝裝樣子罷了。」

「那你讚她的話?」

「萬金油——就是一句話能用千百遍也不出錯。」

「那她祝你達成所願?」

蔚武麵露難色:「……我能說她誤會了嗎?」

我點點頭,招呼小二換了一壺新茶。

「你不繼續問嗎?」

「既然是誤會,便不用在意。」

「怎麼能不在意?」

他有些氣惱,不依不饒:「誤會是一定要解釋清楚的,不然就是信任崩塌的開始!」

信任?

我與他之間有這東西嗎?

看我無動於衷,他又小聲嘟囔:

「穿成這魔族護法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穿?

莫非他是身不由己?

我心念微動,端正了態度:「那你解釋。」

「嗯……啊……」

蔚武突然支支吾吾,眼神閃躲,不敢看我。

眼看著他耳根一點點紅起來,氣氛也變得有些古怪。

恰好小二上菜,他咳嗽兩聲,找回鎮定:

「是那琴師誤會了,若是再遇上,我會跟她解釋的。」

我略一點頭,拿起筷子夾了一箸魚肉。

肉質鮮嫩,辛辣爽口,是我沒吃過的滋味。

其實有靈力補充體力,修士多辟穀不食。

可蔚武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似乎隻有不能吃的,沒有他不會吃的。

吃完飯他也不著急走,點了壺消食茶,聽小二講些趣事。

「這不是巧了嘛!」

小二曖昧的笑笑,講的赫然就是新鮮出爐的大宗情事。

「你這是從哪兒聽說的?」

「嗨,大家都這麼說,聽說是個外門弟子,因為私下討論這事兒,被趕了出來。」

好極了,連他的出處都給圓上了。

可蔚武不滿意,搖搖頭:「錯了。」

小二瞪大雙眼:「哪裏錯了?」

「根本不是師徒相戀,是那小師妹自作多情,給她師尊下了藥!」

我懸著的心終於落地,麵無表情的聽他繼續胡謅。

「那陽煦仙尊可是高嶺之花,怎麼會跟徒弟廝混?」

「是那小師妹入門前偷偷修煉了合歡宗的心法,會雙修。」

「進了雷光宗後覺得修煉太難,就把主意打到了她師尊頭上。」

「下了藥,給老房子點著了,可不就一發不可收拾嘛。」

小二咋舌:「親娘來,膽子這麼大!」

「你說,要是你能下館子,還苦哈哈自己做飯嗎?」

這話說服性太強,小二暈乎乎出了門,跟掌櫃的撞了個滿懷。

我不解:「你為何要這麼說?」

「這故事嘛,自然是越刺激越好。」

「那又為何改弦更張?」

他扭過頭,坦然道:「你剛說的啥?」

我呼吸短暫的停了一瞬:

「這跟你在茶舍講的不一樣了。」

「嗨,這版本越多,水就越混,真相可就摸不著了。」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靜默半晌才道:

「多謝。」

他押了口茶,美滋滋的樂:

「這都不是事兒,再說了,我還挺樂意給他們添堵的。」

哦,對。

他是魔族,自然願意混淆視聽,抹黑正道。

而我作為受害者,也沒有那麼慈悲去寬恕他們。

……

明明當初死誌堅定,誓要與他們同歸於盡。

可跟蔚武相處下來,我竟又品出些活著的趣味。

他很懂得給自己找樂子。

我們駕著馬車,一路南行。

從初夏走到了酷暑。

路過繁華的城鎮,宿過荒野的小廟。

見證著一版又一版大宗情事的誕生。

我終於忍不住了:

「你們魔族的修煉難道就是看話本?」

蔚武看著我,突然打了個哆嗦:

「好冷啊。」

我雖不解其意,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定是在捉弄我。

我掀開車簾,拿起桌上的酒壺作勢要扔。

蔚武一把搶了回來,捧在掌心哎呦:

「浪費嘛,就剩個福底了,我還等著跟彩頭一起喝。」

為了他的好彩頭,我們進了南江府。

這是南郡數一數二的富饒之地。

所以即便看見那熟悉的麵容,我也沒有任何慌張。

叛出師門後,我已經沒有資格叫他師兄。

短暫的沉默過後,隻有一句:

「久違了。」

「竟真的是你……」

師兄歎了口氣,還想再說什麼,身旁已經有人躥了出來。

「藺覓夏,你還敢出現!」

張揚的臉上是晃眼的惡意,我從未見過師弟如此。

因為他每次都是捧著笑臉,一遍遍甜甜的喚我:

「師姐。」

「師姐,這引氣入體太難了,你再教我一遍吧。」

「師姐,我這招練得如何?」

「師姐,師尊什麼時候能來教導我啊?」

他與小師妹一同拜入師尊門下,小師妹體弱,分去了師尊的全部精力。

師兄忙著閉關提升修為,隻有我,磕磕絆絆的帶著個半大孩子。

我能怎麼辦?

隻能拍拍他的肩,幹巴巴道:「師尊會看見你的努力。」

明光一晃,頰邊掠過一絲劍氣。

我抬手,將他的靈劍擊落。

「哐當——」

「持劍不穩,再練三百……」

我心神一晃,竟還以為這是在教習,愣了片刻,咽下了後半句。

師弟的臉色更加漲紅,捂著微微發顫的右臂,惡狠狠的瞪著我。

「裝什麼手足情深!小師妹天真善良,不也被你殘殺?」

我僵在原地,喉嚨發緊。

緊到快要讓我窒息。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原來是這個意思。

「嗬嗬,真是可笑。」

蔚武提著酒壺,倚在樓梯的轉角,慢悠悠問道:

「殘殺師妹?」

「難道不是她先裝可憐,騙夏夏替她奪寶,挨了三枚噬魂釘。」

「這法寶一到手,就誣陷夏夏是魔族,非要置她於死地。」

「這小師妹可真是天真善良呐。」

師弟梗著脖子辯解:「小師妹縱然有錯,也罪不至死。」

「那夏夏就該死?」

蔚武下樓,張口就罵:

「葉明翰,你個喪盡天良的畜生,夏夏照顧你十餘年,就算是條狗,都養熟了知道護人。」

「你倒好,那小師妹幾句話,你就敢舉劍?忘了你的劍招都是誰教的嗎!」

「我……」猝不及防被揭破過往,師弟窘態畢露,結結巴巴辨白。

「她叛出宗門,已經不是我師姐了。」

也對,都喊打喊殺了,哪裏還是什麼師姐弟。

失望透頂之際,我竟覺得有些鬆快。

「是她自願的嗎?」

蔚武步步緊逼,手指都要戳到他鼻尖:

「她若不逃,隻怕早就被挫骨揚灰!」

葉明翰踉蹌幾步,撞到師兄,被拉到身後護著。

師兄眉頭微皺:「你是何人?」

「過路人,路見不平一聲吼。」

師兄端方嚴正,最不喜這般浪蕩的姿態,轉頭看我:

「師妹,隨我回去,師尊定會查明真相。」

望著他清明的眼神,我竟又有些失神。

「不。」

我咬了咬舌尖,逼自己開口:

「我不回去。」

「你可想好了?不要執迷不悟,誤入歧途。」

蔚武敲敲扇子,一臉不快:

「嘖嘖,什麼歧途?真當你們雷光宗是塊香餑餑了?」

我心緒難寧,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們走吧。」

「不準走!」葉明翰又跳了出來,「你必須跟我們回去領罰。」

「你們走吧。」

師兄嗓音微啞,攥著靈劍的手背青筋暴起。

我低頭,扯著蔚武快步往外走。

臨出門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回頭。

師兄按住葉明翰,眸中微光閃動。

是我分辨不出的複雜情緒。

南江府不能再去,這南郡也不能再呆。

天大地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誰說的?我倒是知道個好地方,絕對沒人能找到。」

蔚武挑眉,笑的猖狂:

「怎麼樣,去不去?」

傻子才不去,但我就是傻子。

蔚武氣的跳腳,用力揮著扇子,將兩縷鬢發吹的飛起。

「要我說你什麼好啊!」

「葉明翰那小兔崽子回去肯定要打小報告,你現在不跑,是等著你那好師尊來取你的澄明道心嗎?」

我心弦緊繃,麵上故意露出些猶豫之色。

「不止是你呦。」

他眸色忽暗,語氣也低沉下來,帶著些蠱惑的意味。

「還有你那好師兄,也被抽了劍骨……」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我拔出靈劍,橫在他頸間:

「你究竟是誰?」

作為一個魔族護法,他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

……

驚墨樓是符修大宗,偏偏五長老的親子薛飛墨資質過人,是個天生劍骨。

符修們唯恐自己耽誤了這塊美玉,幾經輾轉,終於選定了雷光宗,托人說和求學。

九長老藺燁親自去接回首徒,路上就撿到了我——一個澄明道心的孤兒。

時值盛夏,又是荒草堆裏發現的。

我便隨了師尊的姓氏,得了「覓夏」二字。

因我實在年幼,在外門突破練氣,才被送回師尊身旁。

師尊起初還對我頗有信心。

可惜我雖勤勉,但仍比不過大師兄進展神速。

不過數年,師尊就失了興趣,隻扔給我幾本劍招,讓我自行參悟。

青山外,鏡湖邊。

我一遍遍練習劍招,對著湖麵的影子糾正姿勢。

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亦是如此。

若說澄明道心的好處,或許便是心無雜念,鍥而不舍。

我不埋怨師尊,也不嫉妒師兄。

隻要手中有劍,我就心安。

入門百年,我終於在宗門大比中贏得了築基期的魁首。

彼時師兄已經邁入金丹,正閉關穩固修為。

師尊心血來潮,領我去劍閣挑了柄靈劍。

按照規矩,有了靈劍,之前的鐵劍就要上交宗門,留給新弟子使用。

但我這柄劍已經用的太舊了,連劍刃上都布滿了細小的豁口。

執事堂的管事將它棄若敝履,隨手丟在熔爐旁。

我第一次違反門規,偷偷將它帶了出來。

這是雷光宗不要的廢品,我拿的心安理得。

現在——這柄劍橫在了蔚武脖頸。

「你可悠著點兒。」

「這劍都霍霍成什麼樣了,別再手抖給我拉破皮。」

蔚武用兩根手指捏住劍刃,小心翼翼的挪開。

他輕描淡寫般動作,我拚盡全力也沒能撼動他分毫。

我放下劍,平複自己的呼吸。

「你的修為遠在我之上,為何一路都沒有顯露?」

他撇撇嘴,用手摩挲脖子:

「我懶啊,能用別人的時候,為什麼要自己費力?」

我氣悶不過,忿忿開口:

「魔族為何派你這樣的人來正道臥底?」

「誰——我?」

他驚訝的一拱手:「多謝抬愛,真是看得起我啊。」

「難道不是嗎?」

師兄的劍骨,我的道心,都是雷光宗秘而不宣的事情。

包括小師妹的背刺,他出現的恰到好處,讓我不得不懷疑。

凡此種種,都是魔族意圖攪亂正道的手段。

而他口中的好地方,也定是魔域。

我雖叛出雷光宗,卻也不想入魔。

許是見我陷入糾結,蔚武哈哈笑了起來:

「瞧你現在,是不是鮮活多了?」

我看著鏡子裏的那個人,熟悉的麵容,不一樣的神色。

我從未見過自己這樣——這樣糾結。

我抬手撫上胸口,那裏是我的澄明道心。

噬魂釘逼出後,留下了三個細小的孔洞。

雖然它依舊泛著瑩瑩的玉光,但我知道。

我的道心,不再完整了。

蔚武撞撞我的肩:「哎,又傻了不成?」

我轉頭看他,仔細端詳。

表麵玩世不恭,實際令人難以琢磨。

到底怎麼樣的才是他?

「怕了你了行吧。」

他聳聳肩,做出將雙手舉過頭頂的怪動作,笑的格外無奈。

「現在是真心話環節,有什麼問題就快問,過時不候啊。」

人有時候就是嘴比心快。

「為何救我?」

「看不慣那強盜,為你打抱不平。」

「你究竟是誰?」

「魔族護法,蔚武。」

這兩個問題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問他了。

他當初是這樣回答我的,現在亦然。

那夜他潛伏出現在我眼前,告知我小師妹的陰謀。

我雖心有顧慮,但仍相信師尊會公正嚴明,師弟會審思明辨。

可事實卻如他所言,我眾叛親離。

若不是他及時出手,隻怕我已身死道消。

我輕歎一聲,嗓音微啞:

「你知道許多事情……你太神秘了。」

靜默片刻後,他突然出聲:

「你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嗎?」

我將鐵劍平舉眼前:

「此劍為真,劍氣為假。」

他饒有興致繼續問:

「若這世界真假難辨,那麼——你我孰真孰假?」

我抬眸,攥住他的胳膊:「你我皆為真。」

「那要是我說,你是能拯救蒼生的變數,你信嗎?」

「我輩擔當,義不容辭。」

他扶額苦笑:「你真是……」

我靜靜等著他的後續,他卻若無其事般轉移了話題:

「今兒晚上要不要吃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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