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上,他隨同前來攪局的前女友離去。
身著婚紗的我,在空蕩蕩的教堂中靜候至深夜,卻始終未見他的身影。
他並不知曉,我正遭受腦瘤的折磨。
這場婚禮,是我臨終前最渴望實現的願望。
1
「新郎,你願意娶新娘為妻嗎?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或無論她將來身體健康或病弱,你都願意與她一生一世相守?」
神父和我都緊緊盯著穆瑾,他卻遲疑了一瞬,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的心沉得如同石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
這期盼已久的婚禮,是我八年漫長歲月裏的執念所係。
就在這時,穆瑾似乎做出了決定,剛要開口回應,教堂的大門卻被猛地推開!
正午熾烈的日光穿透走廊的陰影,形成一道炫目的白光,林晚晴身穿一身純白長裙站在光芒之中,氣喘籲籲地高聲道:
「我不允許!」
不知是因為她的奪目,還是陽光刺眼,穆瑾原本平靜的眼神瞬間被點亮了。
旁邊的萌寵布丁被嚇得糯米直叫,走到我腳邊尋求安慰。
我愣愣地看著林晚晴奔跑而來的紅潤臉頰,那模樣健康又嬌豔,宛如熟透的小番茄。
她並未看我一眼,隻是目光堅定地對穆瑾霸道宣告:
「我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
「穆瑾,你要不要跟我走?」
穆瑾微微一愣,身體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隨後看向我。
看著他們兩人,我不禁想起電視劇裏的一幕——當女主角勇敢搶婚時的情景。
當時隻覺得那個女主角敢愛敢恨,「我偏要勉強」這句話令我震撼不已。
然而此刻,我卻莫名回想起了另一位女主角的話語。
她說「各位親朋好友,是他負我在先,非我負他。從今往後,我和那姓李的恩斷義絕!」
麵對這樣的羞辱,我本該像她們那樣將手中的捧花狠狠扔在地上,冷冷對穆瑾說:
「你今天若離開,就別再回來!」
但我隻是羨慕地望了眼林晚晴那鮮活的臉龐,輕輕地說:
「如果你為難,那就走吧,我沒事的。」
穆瑾滿懷內疚地瞥了我一眼,最終還是向林晚晴走去。
林晚晴笑容燦爛,仿佛比陽光還要耀眼。
他們手牽手,如同一對掙脫世俗束縛的璧人,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堂。
神父愣了片刻,憐憫地看向我。
我隻是淡然一笑「讓您見笑了,我想在這裏多待一會兒。」
神父拍拍我的肩,安慰道「孩子,不要難過,主會賜予你幸福。」然後悄然從小門離開,留下我獨自在教堂裏。
我抱著手中已經開始泛黃的百合捧花,提著裙擺坐在椅子上。
布丁跳上我的膝蓋,像是明白我的悲傷,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著我的手臂,發出一聲輕柔的“喵~”。
我揚起嘴角,輕輕地撫摸它。
這束百合是我精心挑選的最愛,經過一上午的時間,花瓣邊緣已經有些枯萎,就如同即將凋零的生命一般。
穆瑾不知道,我身患腦瘤,生命垂危。
這場婚禮,我懇求了他三個月,隻因這是我臨終前最後的心願。
2
回到家中時,穆瑾還未歸。
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靜靜地等待他回家。
這段感情是我努力爭取來的,我很珍視,也希望能在結束時保持體麵。
直到夜晚,穆瑾才回來,看到餐桌上的海鮮粥時,他顯得有些驚訝。
「洗手吃飯吧。」我沒有提及今天的變故,笑著招呼他坐下。
穆瑾看著我的表情複雜,其中交織著無奈、愧疚與掙紮。
以往每當他出現這種神情,我就知道他又要去找林晚晴,每次見到都會讓我心痛無比。
但這次,我心中卻異常平靜,低頭淡淡地道:
「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吧,既然婚禮已無法完成,陪我吃頓晚飯總可以吧。」
穆瑾輕咬了一下唇,終究沒有再多言,坐到了餐桌旁。
這最後一餐,我用心烹飪,席間一如平常般為他夾菜:
「這是你最喜歡的糖醋排骨,多吃點,做法我已經放在那邊抽屜裏了,以後想吃可以自己動手。」
穆瑾夾著排骨的手停住了。
片刻後,他低垂的眼簾遮住深邃的目光,聲音低沉:
「蘇婉,對不起。」
「我真的盡力去喜歡你了,但感情的事真的不能強求。」
我把嘴裏的排骨咽下,平日裏我做的排骨酸甜可口,每次都能吃上一大盤。
然而今晚,味道卻變得寡淡無味,咀嚼起來如同嚼蠟。
我放下筷子,對著穆瑾微笑。
「好,我成全你。」
「祝你比我過得更幸福。」
臨行前,我依舊絮絮叨叨不休。
「你常吃的安眠藥在電視櫃裏,別頻繁服用,會有依賴性。」
「要多喝溫水,你老是貪涼飲冰水,才導致胃痛。」
「晚上空調不能開整晚,睡前記得吹幹頭發,知道嗎?」
以往穆瑾總會嫌我過於囉嗦,這次卻忍住了臉上的一絲不耐,並未出言打斷。
我帶著幾分無奈的笑容說:「別嫌我煩瑣,這可是最後一次了。」
穆瑾並未察覺我的弦外之音,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拿出貓零食,試圖最後一次與糯米建立起友誼,但糯米一如既往地對他保持著警惕,一掌拍飛了貓零食,朝著他齜牙低吼。
我抱起糯米,提著行李箱朝他嫣然一笑:
「我要走了,祝你們幸福美滿哦!」
穆瑾麵色複雜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電梯門緩緩關閉,隔斷了我們的視線,他沒看見我悄然滑落的眼淚。
這樣也好,就讓我們以一種體麵的方式結束這場告別吧。
3
當天晚上,我就乘坐飛機前往了雲南。
那曾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隻是一直未能成行,如今離職後,總算有了充裕的時間。
糯米被托運嚇得夠嗆,一下飛機就對我擺出一副生氣的模樣,還不許我摸它,用它那圓滾滾的橘色小屁屁對著我。
我承諾給它五個高級貓罐頭,才勉強讓它消了氣。
我預訂了頂級酒店的豪華套房,每晚就要八千塊,而且允許攜帶寵物入住。
人們常說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人死了錢還沒花完。
過去我總是在節省,半生漂泊不定,心中一直渴望有個屬於自己的溫馨小窩。
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了,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身後事,連墓地都買好了。
這麼一想,其實人死也有好處,住的地方比活著的時候便宜多了。
我躺在床上刷手機,不出所料看到了言妧妧發的微博動態。
她曬出一張照片,身穿白天的白色長裙,依偎在一身筆挺西裝的穆瑾身邊,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仿佛是一張婚紗照一般。
配文寫道:「繞了一圈還是你,有情人終成眷屬啦!」
看著穆瑾上揚的嘴角,我才意識到,在我身邊時,他似乎很少笑得如此開心。
人家兩人本就是天生一對,哪裏輪得到我這個局外人去反對呢?
我努力想要擠出笑容,告訴自己我不在乎,真心祝福他們幸福。
可笑著笑著,不知為何突然就哽咽起來,我拚命想要止住眼淚,然而那些淚水像是故意跟我作對似的,瘋狂地往下掉,酸澀得我眼睛陣陣刺痛。
最終,我忍不住把頭埋進膝蓋中,痛哭失聲。
我也渴望被愛,我也渴望活下去,可是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就連臨終前最後的願望也被無情剝奪。
我愛了穆瑾八年,從十七歲的青澀懵懂到如今二十五歲生命垂危,我愛了他那麼久,等了他那麼久!
他和言妧妧分分合合無數次,我以為他終究會發現一直默默守在他身後的我。
可他終究不愛我。
言妧妧一回來,他就毫不猶豫地奔向了她。
或許我和言妧妧之間從來就沒有選擇可言,隻要她在,我就注定成為那個被舍棄的人。
我哭得撕心裂肺,腦袋一陣陣抽痛。醫生明明囑咐我要保持情緒穩定,說隻要好好調養,我或許還能撐過幾個月。
可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我真的失去了一切。
大顆大顆的眼淚在床單上浸濕出深色的印記,糯米似乎被我嚇壞了,連最愛的貓罐頭都不肯吃,糯米叫著跳上床,用小腦袋不停撞我。
它急得團團轉,用肉乎乎的小爪子扒拉我的頭發,腦袋在我胳膊上拱來拱去,焦急得仿佛要開口說話。
我抽泣著撫摸它圓滾滾的身體,軟綿綿、暖融融的。
在我失去所有時,隻有這個小家夥始終陪在我身邊。
這個曾在暴雨中被我撿回的小生命陪伴了我三年,我們倆相依為命,直至生命的盡頭,我身邊也隻剩下它一個。
此刻,我心中湧起難以言表的心酸,將糯米抱緊,把臉埋入它的毛發中,顫抖著說:
「糯米,是不是我命中注定就不配被愛,所以才會一次次被所有人拋棄?」
父母離棄了我,穆瑾離棄了我,現在連我自己都無法留下。
糯米伸出小舌頭舔掉我臉頰上的淚珠,嬌滴滴地回應:「喵~」
「還好、還好有你。」我哽咽著緊緊抱住它。
4
離開一個月後,聽朋友提起,穆瑾和言妧妧訂婚了。
挺好的,他們從十七歲開始相識,曆經多年分分合合,能夠修成正果真的很不錯。
隻是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心裏還是泛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疼痛,甚至牽動著頭痛欲裂。
我咬緊牙關,從櫃子裏翻出止疼藥,仰頭一口吞下,打算睡一覺熬過去。
糯米可能有點瞧不起我為了一個男人變得如此頹喪,連罐頭都不吃了,圍著我一圈又一圈地轉悠,還時不時用小腦袋撞撞我的小腿,嘴裏發出不滿的聲音。
我被它逗笑了,腳尖輕輕踢了踢它的肥嘟嘟的屁屁:
「糯米,你變胖了哦。」
糯米立刻轉身假裝要咬我,我眼疾手快一把把它抓了起來,一同躺到了床上。
「陪我睡一會兒。」
糯米剛要掙紮,看到我蒼白的臉色時愣了一下,片刻後,安靜地蜷縮在我的懷中。
我把下巴搭在它毛茸茸的小腦袋上,聽著它微微的呼嚕聲閉上了眼睛。
恍惚間,我仿佛回到了家中。
穆瑾正在沉睡,身邊的言妧妧躺在我精心挑選的真絲四件套上,緊緊抱著他的手臂,睡得香甜無比。
即使在夢裏,我也有些生氣。
從小因為無人照料,我幾乎沒有享用過什麼好東西,但在和穆瑾在一起的日子裏,我總想讓他過得更好一些。
那套真絲四件套是我狠下心來花費了一個多月薪水購買的,是我人生中屈指可數的奢侈品之一。
如今,被寵愛的人卻變成了言妧妧。
這該死的穆瑾,就不能換個花樣嗎?
我嘗試用眼神「教訓」他,穆瑾卻毫無察覺,隻是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他大概又陷入了失眠的困擾中。
每次失眠,穆瑾都會頭痛欲裂,難受一整天。為了治愈他的這個頑疾,我四處尋訪,每晚睡前都會為他用熱水泡腳,遞上一杯熱牛奶,並讓他躺在我香軟的大床上,輕揉著他的額頭,給他講述故事。
唯有如此,他才能安然入眠。
我們甜蜜之時,他偶爾會擁著我,嗓音溫潤「婉婉,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我總是在替他按摩頭部的同時笑語盈盈「怎麼會沒有我呢?我可以照顧你一生一世!」
現在我真的要離開他了,他拋棄了我,我也即將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本該痛恨這個狠心的男人,但看著他緊皺的眉頭,我的心還是忍不住抽痛起來。
沒有我,那個笨蛋又要怎麼好好照顧自己呢?
然而很快我就釋然了。
我所謂的照顧,不過是自我陶醉,穆瑾真正需要的並非保姆般的嗬護,而是愛情。
所以,他的選擇始終如一,從頭至尾都是言妧妧。
穆瑾此刻似乎非常痛苦,他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愣愣地盯著天花板,最終忍無可忍地起身下床,走向客廳,蹲下身子打開了電視櫃。
電視櫃裏,我曾精心為他準備的各種藥物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清熱解毒的、消炎止痛的、助眠安神的,每格都貼上了標簽。
他呆呆地看著那些藥盒,許久才取出了一包安眠藥。
安眠藥不能長期服用,上次我隻開了幾天的劑量,現在已經所剩無幾。
擔心穆瑾過量服用,我在藥袋上貼了張字條「不可天天吃,一次隻能半片,用熱水送服。」
穆瑾輕輕撕下那張字條,像不認識字般凝視了很久。
他的神情有些複雜,似喜似悲,卻又緊緊抿住嘴唇不願出聲。
就這樣,他蹲了很久,才艱難地站了起來,可能是腿麻了,踉蹌了一下,從茶幾上拿起一包煙,緩緩走向陽台。
夜晚很黑,今晚天氣陰沉,陽台上寒意逼人,但穆瑾仿佛渾然不覺,隻穿著單薄的衣服,盤腿坐在冰冷的地麵上,他幾次點燃手中的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在白色煙霧中,他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我知道,他或許正在回憶起我,心中湧起一陣無法言表的感覺。
既有報複的快感,又夾雜著五味雜陳。
我知道,他在想我,離開了我,再沒有人會那樣全心全意地愛他。
臨走前,我已經將這一切安排妥當,就等這一刻的到來。
我愛他,愛得深入骨髓。
因此,在他不愛我的時候,我也恨得刻骨銘心。
可是真的看到他這般模樣,我又忍不住心疼起來,憤憤地走到他身邊,用力戳他的腦袋「叫你不珍惜我,現在受罪了吧,大半夜在這吹風,明天準感冒!」
然而穆瑾並未察覺,他隻是木然地抽著煙,緊緊捏住了那張字條,沉默不語。
不久後,大廳裏傳來了腳步聲。
言妧妧身著一身鮮豔的紅色睡衣走了出來,她略顯疲倦地走過來,從身後抱住穆瑾: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又在搗鼓什麼呀?」
還沒等穆瑾回答,她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那張紙條,一把奪了過來。
「這是蘇婉寫的?」她立刻清醒過來,皺眉問道。
「人都走了還這麼多廢話,你在這幹什麼呢,不會是想她了吧?」
穆瑾未作回應,反而反問「你怎麼不睡了?」
「我男朋友大半夜在這裏懷念前女友,我還睡得著?」言妧妧冷笑一聲,將我的字條撕成碎片,隨手扔在地上。
「穆瑾,你別搞錯了,是你求我回來的。」
「蘇婉不過是個主動貼上來的消遣對象,這不是你說的嗎?你現在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我愕然。
我看著麵色陰沉的穆瑾,他沉聲道「你有病吧?」
「我有病還是你有病?」言妧妧聲音提高,「蘇婉有什麼好,寫個破紙條貼來貼去,不就是個破安眠藥嗎,明天我給你買一瓶,夠不夠啊?」
「莫名其妙!」
穆瑾猛地掐滅煙頭,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進了屋。
身後言妧妧仍在罵罵咧咧,但我已聽不清她的言語。
我滿腦子回蕩的隻有那一句:蘇婉不過是個主動貼上來的消遣對象,這不是你說的嗎?
原本以為,哪怕穆瑾不愛我,至少對我也有幾分喜歡。
原來,在他眼中,我僅僅是一個主動貼上來的消遣對象而已。
心口傳來刺痛,我木然站在陽台上,看著被風吹散的紙屑四散飄揚。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抬頭時,穆瑾和言妧妧已經重歸於好。
言妧妧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正依偎在沙發上拉著穆瑾的手撒嬌「我錯了嘛,剛才太生氣了,我也是因為太愛你了啊!親一個!」
她俏皮地歪向穆瑾身上噘起了嘴。
穆瑾的臉色逐漸緩和下來,片刻後,他無可奈何地在言妧妧唇上印下一吻。
言妧妧笑著緊緊抱住他,加深了這個吻。
我在一旁默默注視著這一幕,夜風寒冷刺骨,仿佛穿透了我的身體。
但我卻毫無知覺。
我隻聽見仿佛有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大約是我那顆,卑微而廉價的心吧。
............
醒來後,我胸口依舊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剛才那一切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但不知為何,淚水卻止不住地滾落。
黑暗中,懷中的貓咪糯米動了動,用爪子在我手臂上踩奶。
它的毛發已被我的淚水打濕,黏成一團團的。
若是平時,它肯定會被我的眼淚弄臟而跳開,給我一頓貓拳伺候。
然而這次它卻沒有動,隻是緊緊地貼著我,仿佛在告訴我:別難過,你還有我。
我抱著這隻溫暖的小生靈泣不成聲。
沒關係,即使失去了一切,至少我還有糯米。
糯米永遠不會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