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我是禍國妖妃,皇帝甘願為我傾覆天下。
我原先也這樣以為。
可是今晚我才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謊言。
1
發現真相的那一晚。
我失魂落魄走進寢宮,皇上已經在裏邊等候多時了。
他還帶著虛假的麵具,關切的問:「冰兒,夜寒露重,你怎麼不多穿件衣服?」
我卻隻覺得可笑。
我靜靜看著他。
他還是曾經的模樣,我卻仿佛不認識他了。
當初他在晏國當質子時,被我的皇兄皇弟羞辱,是我救了他。
可以說沒有當初的我,就不會有今天的皇帝。
他半夜翻牆站在我麵前,眼中閃著光。
他說他會報答我。
所以,滅我母國,殺我全族,這就是他的報答嗎?
我覺得自己,真是蠢不可及。
「陛下,這一局,是你贏了。」
他意識到了什麼,但還在裝傻:「朕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他抬手想要撫摸我的發絲,我偏頭躲開。
「國師已經把所有的真相告訴我了。」
他的動作僵住了。
我笑著笑著卻流下眼淚:「這一切都是假的,可笑我真以為你愛我......」
「你手中無權,我當年便為了你引誘國師。」
「你卻利用我鞏固皇權,鏟除異己,讓我背上妖妃的名號受萬人唾棄,而你卻隻落個輕飄飄的受妖女蠱惑。」
「這些年,看著我如跳梁小醜一般討好你,侍奉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因為你終於從另一種形式報了你在晏國受的屈辱了。」
他歎息一聲:「不管你信不信,朕心裏有你。」
他知我不想讓他攻打晏國,可我知道他是帝王。
從古至今,哪個帝王不想統一天下?
而他眼看就要成功了,怎麼能為一個女子輕易放棄?
我都明白的。
他將聲音放柔。
「除了這件事,其他的,朕都能答應你。」
我想了一下,緩緩開口。
「你若成功滅晏,不可殺我晏國皇族。」
「不可能,如果他們企圖複國當如何?」
「我想要出宮。我是晏國公主,最後這幾天,要呆在自己的國家。」
「不可能,你現在是朕的貴妃!」
「那我要當皇後。」
「不可能,皇後必須是琅琊王氏之女。」
我忍下心中的苦澀。
輕輕開口:「所以陛下可以給我什麼?」
他似乎也自知理虧。
「你不堪為後,但仍可為貴妃。」
「就算晏國國破,朕也會給你從前一般的榮寵。」
多可笑。
我想要的他給不了,而他能給的,我卻不想要。
我下了逐客令。
「皇上請回吧,臣妾一個人待一會兒。」
他離開了。
我不住的咳嗽,拿掉手帕,竟發現上麵有血絲。
我長歎一聲。
美人埋骨,最好的地方是皇宮。
原先我冷眼嘲笑他人的命運,沒想到,這也將是我最終的歸宿。
美人遲暮,紅顏枯骨。
我合上眼睛,思緒回到了幾年前。
2
皇上傳我來到新建好的酒泉。
到了之後,我褪下外衫,露出薄如蟬翼的紅紗。
掀開層層珠簾,一股熟悉的酒香撲鼻而來。
「是洞庭春!」我驚呼。
這是我晏國特產的酒,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皇上笑著把我抱到酒泉邊。
「朕憐你思鄉之苦,特意命人釀造洞庭春填充酒泉,供你排解憂思。」
「朕知你素愛梅花,可惜眼下已為陽春。所以就讓命匠人把蜀錦製成梅花瓣的形狀,再染其香,倒也算以假亂真。」
「冰兒,你可歡喜?」
我當然歡喜了。
皇上如此昏庸,我仿佛看到了景國覆滅的那一天。
可我還是嗔怪道:「當初臣妾不過隨口一提,皇上怎能真做出如此勞民傷財之事?」
他當真滿不在乎,反而調笑我:「博美人一笑,就算傾盡天下又何妨?」
而後曖昧地湊近我:「良辰美景,冰兒怎好辜負?」
「可是現在是白日,若是傳到了那些史官耳朵裏......」
我嘴上抗拒,卻嫵媚地勾上了他的脖子。
他哈哈大笑:「朕才不會在乎什麼千秋功過,隻想與冰兒此刻共享極樂......」
一個時辰後。
他摟著我靠在酒泉壁上。
「冰兒什麼時候爭點氣,給朕生個皇子。」
我在他胸口上畫圈:「定是因為皇上不夠還愛臣妾,上天才不肯賜予臣妾一個孩子。」
我心中冷笑。
在和親的路上,我便飲下了絕子湯。
委身於敵國君主也已是莫大的羞辱,怎能為他生兒育女?
我覺得時機到了,便故意憂愁歎息。
他關切的問:「冰兒怎麼了?朕替你做主!」
「皇後和大皇子......」
話到此處,我咬緊雙唇,眼中含淚,把頭扭在一邊。
他最吃我這一套了。
果然變得更加急切。
我這才猶猶豫豫的說:「臣妾來的路上,大皇子忽然擋在路上,步輦險些翻落,此刻恰巧皇後姐姐出現,公然羞辱臣妾......」
他勃然大怒:「皇後和大皇子定是有意為之,否則總會恰巧與你相撞?」
我哭的梨花帶雨:「求皇上做主......若是皇上姑息此事,臣妾怕是日日夜夜不得安寧......」
他臉色更加難看。
「傳朕旨意,賜大皇子九章機,皇後禁足三月!」
九章機,是刑法中懲治犯人的毒藥,服下便會讓人雙腿癱瘓。
沒想到,竟被皇上用到了自己的親兒子身上。
我又說:「大皇子年幼無知,皇後姐姐良善,臣妾相信,此時定是受他人指使。」
皇上若有所思:「那便是皇後的父親了。」
然後朝外麵大喊:「傳王丞相入宮覲見!」
禦書房是皇帝處理政務的重地,自古便不允許後妃進入。
可我卻光明正大的坐在皇上身邊。
王丞相高呼:「妖妃禍國啊!」
「陛下怎可聽信妖妃一麵之詞,變懲罰大皇子?皇嗣可是國之根基......」
我嬌嬌柔柔的對皇上說:「陛下,臣妾沒說錯吧?」
「王丞相說大皇子是國之根基,他將您當成什麼了?」
「難道說......他想扶持幼帝?」
皇上一掌拍向桌子:「沒想到你竟有謀逆之心!其罪當誅。拖下去,即刻斬首!」
我麵帶微笑,心情很好。
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且慢。」
隨之走進來一個人。
他一襲白衣,手上拿著一串檀香佛珠,仿佛九重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我不認識這個人。
而皇上卻對他的到來很驚喜:「國師,你回來怎麼不給朕寫個信,讓朕好去迎接你。」
他沒有說話,卻看向我。
目光交彙的那一刻,我的心猛烈跳動一下。
好久沒見過這種眼神了。
在宮中,上到皇親國戚,下到奴婢,他們是怎麼看我的呢?
厭惡。鄙視。懼怕。
而國師的眼神像一潭沉寂千年的池水,毫無波瀾。
他聲音平淡:「王丞相雖然有錯,但罪不至死,皇上還是不要寒了群臣的心才好。」
「既然國師為你求情,真就免你一死。你就罷免官職,回家養老吧。」
王丞相走出禦書房的那一刻,我還是懵的。
為什麼他一句話,就能讓皇上這麼輕易的改變主意?
我有一種預感。
他會是我未來最大的阻礙。
我斂下心神:「皇上,臣妾身子不適,先告退了。」
皇帝十分擔心:「用不用朕送你?傳太醫來!」
我隨意應付兩句,離開了。
桃兒是我從晏國帶來的貼身侍女,是我在景國最信任的人。
回宮的路上,我對她說:「這個國師,真是個威脅。」
她放低聲音:「不如......趁他剛回宮根基不穩,買通殺手直接把他殺了吧?」
我失笑,搖了搖頭。
「那是最低級的辦法。」
「他不是被景國人民奉若神明嗎?那我就蠱惑他,讓他墜入世俗,徹底摧毀景國的信仰。」
桃兒眼眶微紅:「可是,奴婢心疼娘娘......」
「娘娘明明人那麼好,卻被逼成了這樣。聽到那些人折辱娘娘,奴婢的心就跟針紮一樣......」
我笑了。
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其實不用心疼的。
一開始我就知道,我這條路是注定萬劫不複的,甚至會付出生命。
可如果能使景國覆滅,保我晏國和平,隻怕我在夢中也會笑醒,豈有懼死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