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邊透出淡漠的灰光,濃厚的霧霾如厚重的帷幕,將窗外的世界緊緊包裹,令這個冬日清晨,失去了陽光的溫度。
我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窗戶外,一夜未眠,思緒混沌,心間滿溢著無法接受的冰涼。
隻因我明白,他提出的離婚,並非玩笑。
我用漫漫長夜,回顧了我們共同走過的二十載婚姻歲月。
二十年啊!人生中能有幾個珍貴的二十年?自己傾盡所有心血、付出全部的愛去維係的婚姻,竟在頃刻之間崩塌?自己苦心經營的家庭,就在他一句「我決定,和你離婚」之下,徹底瓦解?
自問自從嫁給他,我從未做過任何背叛他的事情。
當年他決心辭職創業時,長輩們都表示反對,唯有我義無反顧地支持,全心全意地輔佐他在商海中拚搏。
為了讓丈夫能專心事業,我盡職盡責地料理全家老小的生活瑣事,家中大小事務從不讓丈夫操勞半分。
後來生活富裕起來,公司規模擴大,豪宅名車也都有了,但他卻開始頻繁晚歸。
我始終體諒他的辛勞,不多過問,每晚都為他燉煮各種滋補湯品,靜候他的歸來。
再後來,兒子出國留學,他由晚歸變為徹夜不歸,留下我獨自守在這座空曠的大宅中。
我也曾有過猜疑,但我選擇沉默,不願爭吵,因為我不曾設想他會對共度二十年風雨的妻子做出如此決絕之事。
我的忍耐與沉默,隻為給兒子保留一個完整的家。
然而現在,一切美好的憧憬都已破碎。
我紅腫著眼睛推開客房門,葉致遠皺著眉頭從床上坐起,不悅地看向眼前憔悴至極的我,「你怎麼不敲門?有什麼事嗎?」
敲門?夫妻之間還需要敲門嗎?我明白,他正用這種方式強調,他們已不再是夫妻的事實。
「我想和你談談。」我盡力保持平靜,克製而顫抖的聲音響起。
「昨晚不是都說清楚了嗎?還有什麼好談的?」顯然,葉致遠並不願繼續糾纏這個話題。
「昨晚都是你在說,我還沒來得及回應。」
急促地說著,情緒激動又帶著幾分懇求。
「怎麼說我們也二十年的夫妻了,你總該讓我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吧!二十年啊!我用二十年的時間,就換來和你好好談談都不行嗎?」
葉致遠看著我,盡管再不想談論此事,但終究沒有堅決拒絕的理由。
畢竟,兩人還有孩子,「好吧,你先去客廳等我,我隨後就到。」
2
我在客廳沙發上木然坐著,腦海中亂作一團。
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如何挽回即將失去的家園,更像是一名等待法官宣判的囚犯。
而葉致遠則站在落地窗前,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
二十年的婚姻,葉致遠承認我對自己的付出,但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決定不再給自己留退路。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最終,還是葉致遠打破了這份表麵的平靜。
該來的總會來,與其拖延,不如速戰速決。
「你是不是外麵有人了?」
我試圖挽回,卻莫名地問出了心中一直不敢觸及的問題。
「是的。」
葉致遠毫不猶豫地承認,他並不打算對我有所隱瞞,「我有了別人。」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他坦白,我的心仍像被火燒一般疼痛難忍,痛得仿佛心都被化為灰燼。
「如果,我不計較呢?」
我含淚問道,拚命咬住嘴唇,身體微微顫抖,「我若不計較你在外有人的事......」
這份屈辱和委屈讓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為了孩子,為了家庭,我從未想過自己竟能隱忍至此。
葉致遠熄滅手中的香煙,坐在沙發上,看著我,略帶驚訝地說道:「你說你不計較是什麼意思?不在乎我在外麵有其他女人?嗬......」
他重重地靠在真皮沙發上,帶著一絲嘲笑和陌生感看著我。
「我看你還沒搞清楚,我不是來乞求你的原諒,的確,我外麵有人沒錯,但我並不是因為這個才要跟你離婚,我是自己想跟你離婚,跟其他人無關,也就是說,我隻是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
「為什麼?二十年的婚姻啊!你說放棄就放棄?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女兒?你怎麼能這麼狠心,這麼自私!」我站起身,雙手緊握成拳,激動地喊道。
葉致遠也隨之站起,指著我憤慨地說。
「你看看你自己,哪裏像個女主人的樣子?記得前年那場企業總裁聚會,我提前幾天提醒你做好準備,結果司機去接你的時候,你竟然穿著一件舊毛衣就出現了。人家總裁夫人都懂得穿晚禮服,化個妝,你呢?頭發也不打理,妝也不化,就像出門買菜一樣!你讓我在眾人麵前怎麼抬頭?」
說著,葉致遠的情緒也愈發激動起來,接著說:「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每天待在家裏無所事事。明明給你辦了美容卡、健身卡,讓你去享受,你倒好,天天窩在家裏看養生節目,筆記本記了一本又一本,跟個老太太有什麼區別?」
「你瞧瞧人家林總的夫人,每天插花品茶地悠哉著,瑜伽SPA從不落下,活脫脫一個都市麗人的日常,時常與朋友聚會談心,你看那肌膚狀態,那曼妙身姿保養得多出色!你才四十五,看上去就像六十五般憔悴不堪,瞧瞧你的腹部......」
葉致遠的手憤然指向我的腰腹,「這一團贅肉,你自己看著不覺得壓抑嗎?你如今的生活狀態,日複一日地沉淪下去,簡直跟那些提前養老的婦人沒兩樣,一點生機都沒有。你願意這樣生活,難道你要我跟你一起過早步入老年生活嗎?」
葉致遠煩躁地叼上一支女士香煙,試圖平息內心的不滿:「這些話我真不想說出口,可怎麼勸你都沒用。你滿腦子隻剩下養生保健的念頭了,就不能有點別的追求嗎?哪怕多看看時事新聞也行啊!唉......」
葉致遠擺手打斷自己的話茬,滿臉失望:「罷了罷了,我們現在差距太大,思想根本不在一條道上,沒有半點共同話題。你說我無情也罷,說我渣男也行,反正這婚我們是離定了。兒子我會負責到底,我已經將一半財產轉移到他的名下,等他長大畢業,我的公司也會交給他。
「至於你,這套公寓留給你,還有一張銀行卡,密碼是兒子生日,裏麵的錢足夠你後半生衣食無憂。每月再給你一萬元生活費,一年一付。從此以後咱們各過各的,你就在家安心過你的養生日子吧!」葉致遠說完,起身整理衣物準備離開。
臨出門穿鞋的時候,葉致遠冷冷丟下一句:「我的東西都扔了吧,我不需要了。」留下的是震耳欲聾的關門聲,以及我心中最後的希望破滅。
就這樣,我在家裏渾渾噩噩、度日如年地過了幾天。
這幾天的煎熬讓我仿佛經曆了一場生死輪回,極度的痛苦讓我迅速蒼老了許多。
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接著哭,我感覺這輩子的眼淚似乎都在這幾天流幹了,痛到連淚水都無法湧出。
在這段時間裏,我並非沒有想過放棄生命,但一想到兒子,我便無法割舍。
愛得越深,責備就越切。
在曆經幾日痛苦洗禮之後,我內心燃起了熊熊怒火!
恨!恨那個不知羞恥的小三,恨那個勾引他人丈夫,破壞家庭的不要臉的女人!
恨!恨葉致遠,恨他的寡情薄義、恨他的見異思遷、甚至恨他的事業有成!
在疼痛中蘇醒過來,我從沙發上掙紮起來,衝進臥室,如同颶風過境一般,將葉致遠的衣服、物品,還有掛在牆上的合影統統掃落在地,狠狠地踐踏著,仿佛要將葉致遠對自己的傷害悉數返還。我再也不想看見任何關於葉致遠的物件,用力將它們踢至門外,重重摔上門,猶如親手把他逐出家門以解心頭之恨。
「我死?我憑什麼去死?你們傷我如此之深,我去死豈不是遂了你們的心願?不!我才不會輕易死去!我要好好活著!親眼看著你們能得意到何時!」這份仇恨的力量像一股強大的電流貫穿全身,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堅定!
同時,我認真審視鏡中的自己:頭發淩亂,眉眼疏於打理,麵色暗黃無光。
身上穿著已近十年的舊毛衣,即便寬鬆的毛衣也無法掩蓋日漸鬆弛的胸脯和凸起的小腹。說實話,這樣的形象確實不佳,但在我心裏,父輩母輩們不都是這麼樸素地走過來的嗎?自己不講究穿戴,勤儉持家,這難道不是一個好妻子的標準嗎?
「哼!」我冷笑一聲,「不就是花錢打扮嗎?不就是購物消費嗎?誰不會呢?我省吃儉用攢下的錢還不是便宜了那個狐狸精,到頭來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從今往後,除了兒子,我隻為我自己而活!」說著,我撇過頭去,不願再看鏡子中的自己。
兩個月後,我精心駕駛著新購入的豪車,手中緊握著關於「盛世佳人」詳盡的照片資料,在本市最頂級的女子會所門前緩緩停下。
此處便是那處所在,我心知肚明,那位被葉致遠包養的小三正匿身於這家豪華會所之中。僅憑會所華麗精致的裝修風格,便能揣測出這裏的消費水平定是不菲。
為了實現自己的計劃,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我全力以赴地重塑自我。
我在城市中最高檔的美容SPA館做深度護理與按摩;聘請了國內頂尖的形象設計師為自己量身定製形象,並在國際一線品牌店內瘋狂掃貨,身邊還配備了專屬的化妝師與美甲師。
家中也請來了一流家政人員和專業營養師,悉心照料我的飲食起居。
眼見財富如流水般消逝,我由最初的惋惜逐漸轉為享受其中。
畢竟,花錢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填補內心的空洞,帶來身體上的滿足。
現在的我,無論是外貌還是心態,都與過去的我判若兩人。
深吸一口氣,我從容下車,立即有殷勤的門童上前迎接。
為了達成目標,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會所內最高級的私人定製服務套餐,我親身體驗到了真正的富豪太太們是如何生活的。
然而,我此刻的心思並未停留在此。
進入會所第五日,我終於見到了「盛世佳人」的真麵目,也就是葉致遠身邊的那個我。
晴晴,年僅22歲,如此年輕,如此美麗,如此優雅,全身上下洋溢著青春活力的氣息,即便運動過後滿臉香汗、素顏朝天,也能煥發出生機勃勃的魅力。
我心中不禁掠過一絲黯然,即使自己滿身名牌傍身,也無法比擬青春的優勢。
果不其然,歲月是女人無法抵擋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