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丈夫林浩然正麵臨破產邊緣。
他曾涉足跨境電商,前些年風光無限,然而在疫情衝擊下,這兩年的生意日益艱難,最近更是遭遇客戶單方麵撕毀合約,資金鏈斷裂,工廠貨物堆積如山,卻無法運出,他整個人仿佛被死死困在了這個困境中。
「曼曼,現在能幫我的隻有你了,你一定不舍得看著我這些年的拚搏努力,就這樣付諸東流吧?」他雙眼泛紅地看著我,滿含哀求與執著,如同一個在賭桌上孤注一擲的瘋狂者。
我不清楚他又熬過了怎樣的一夜,參加了多少交際應酬,這些年,他夜夜笙歌、月月在外,回家對我而言已是難得的驚喜,一個月能見上兩三麵已算是幸運至極。
但我從他近乎癲狂的眼神中看出,他並未借到周轉的資金,也未能找到願意伸出援手的人。
他向我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我剛剛做完流產手術,躺在床上,身下不斷滲出惡露和鮮血,僅僅半小時前換上的衛生棉已經被浸濕。小腹劇痛難忍,下體酸軟無力,感覺全身骨骼仿佛被車輪反複碾壓過,連坐起來都顯得無比困難。
可是我的丈夫並不關心我的身體狀況,無視我的痛苦,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床頭櫃上那個透明塑料袋,像溺水之人緊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袋子中裝著的是我剛剛流產的胚胎,月份尚小,大概兩個月左右,但已經初具人形,肉眼就能清晰分辨出頭部、軀幹和四肢,一團粉嫩嫩的生命,靜靜地懸浮在藥液中,宛如實驗室裏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中的未長毛的小白鼠。
林浩然走投無路之際,聽信了一種荒誕不經的說法,說是用自己的孩子製作成小鬼隨身攜帶,可以轉運改命。
於是,他便打起了這個流產孩子的主意。
「我已經找到了一位據說極為靈驗的大師,曼曼,你就答應我這一次吧?等我時來運轉,東山再起,我保證再也不在外麵沾花惹草,我會守在你身邊,一生一世陪伴著你。」林浩然用近乎癡纏的眼神凝視著我,發誓賭咒,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我看個明白。
可我深知,他此刻所說的話並無真心。
一旦生意好轉,他依舊會去招惹其他女人,包養各種小三、小四,沉醉於紙醉金迷的生活,將曾經共度風雨的結發妻子我,拋諸腦後。
那些女人,就像之前插足我們婚姻的柳依依一樣,仗著林浩然的寵愛,對我這個名存實亡的正室頤指氣使。
就在幾個小時前,得知林浩然瀕臨破產且多日聯係不上的柳依依,氣勢洶洶地闖進家門,搶走了我所有的金銀首飾,還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林浩然欠她的補償,而作為林浩然合法妻子的我,應當替丈夫償還這筆債。
我當時疼痛難忍,根本無力阻止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家中肆意妄為。唯一慶幸的是,我早已將大部分積蓄用於慈善事業,家中除了散落的零鈔,並沒有現款可供她搜刮。
柳依依沒打算要我的命,拿走首飾找不到現金後,隻留下一句“黃臉婆”、“窮鬼”的謾罵,然後揚長而去。
見我沉默不語,林浩然焦急萬分,上前緊緊抱住我,用力搖晃「蘇夢瑤,你倒是說句話啊,現在能救我的,隻有你了。」
他力氣大得驚人,仿佛在模仿某位「咆哮派」演員演繹瓊瑤劇,幾乎要把我搖得散架。我沙啞著嗓子回應「林浩然,那可是你的親骨肉,你怎麼忍心用它去做那樣的事情,就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什麼天譴,轉運改命,東山再起就是老天對我的眷顧!」
他滿臉通紅,破口大罵「再說,既然是我的孩子,命就是我給的,就應該報答我這個做父親的。」
望著眼前這個仿佛陷入魔怔的男人,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才短短十多年的婚姻,當初那個溫文爾雅的中文係才子,怎麼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呢?
2
我和林浩然是大學同窗。
大一時,我們在一次社團活動中相識,大二時他對我表白,我們確立了戀愛關係,大四畢業我們就領了結婚證。
我是學財經專業的,他是漢語言文學科班出身,是中文係公認的才子,當初表白時,他還特意為我寫了一首小詩,讓我深深陶醉其中,為之動容。
至今我還記得那首小詩的每一句,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溫暖的存在,曾是我最為珍視、引以為傲的記憶。
我的原生家庭支離破碎,父母早早離異,雙方都不願撫養我,我在鄉下老家跟著外婆長大。外婆重男輕女,對我並沒有多少疼愛,隻是像對待一隻小貓小狗般,隨意扔給我一口飯吃,不至於餓死罷了。
我就這樣如同野草一般頑強而又卑微地活著。
小時候,我沒有其他女孩子漂亮的裙子,沒有母親梳理的美麗發辮,身上常年穿著親戚們淘汰下來的舊衣服,那些款式成熟、尺碼肥大的衣物套在我瘦弱的身軀上,像是稻草人穿上了空蕩蕩的麻袋,滑稽又怪異,使我與同學們格格不入。
除了穿著,其他方麵同樣糟糕。
梳頭用的是外婆閑置已久的桃木梳,油膩膩且梳齒稀疏;洗頭洗澡對我來說是一種奢侈,因為在外婆看來,燒熱水會浪費柴火,農村的孩子有幾個不是灰頭土臉的呢?
那時候,我整日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連學校的老師都嫌棄我,沒有人願意與我為伍。
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身邊的女孩都如花綻放般吸引了眾多追求者,而我卻無人問津,他們對我唯恐避之不及,提及我時,不直呼其名。
隻用一句輕描淡寫的,「那個蘇夢瑤啊?就是那個穿著不合身衣物,終日低頭行走的平凡姑娘吧。」
林浩然是唯一一個對我展露真心、向我告白的男生,他給予我前所未有的珍視與疼愛,如同照亮我生活的璀璨星光,是我生命中的一份救贖。
因此,在大學畢業那年,他剛一提出結婚,我就滿心歡喜地答應了,哪怕沒有房產、汽車,甚至連一場簡單的婚宴都沒有準備。
然而我不在乎這些,堅信隻要我們共同努力,一切都會慢慢變好。有他在身邊,房子會有的,車子也會有的,我們會像現代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樣幸福美滿。
後來,他的雜誌社麵臨倒閉,我也毫無怨言地用微薄的薪水支撐起兩人的生活。
再後來,他決定創業,人力不足,我便辭去工作與他並肩作戰。
財務、會計、行政、保潔員、訂餐專員......
初創公司千頭萬緒,處處都需要人手,我仿佛變成了一塊哪裏需要就去哪裏填補空缺的磚頭,且從不計報酬,連社保都沒有要求。
隨著公司逐漸步入正軌,他說需要我在家打理家務,於是我成為了一名全職家庭主婦,悉心照顧公婆,直至送走兩位老人。
在這期間,我們曾有過一個孩子,但他認為時機未到,事業正值關鍵期,公司還未盈利,於是聽從他的意見,我忍痛放棄了這個小生命。
就像這次,他也說公司瀕臨破產,不適合生育小孩。
為了他,我付出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他的公司日益壯大,而我與他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我先是發現他襯衫上的陌生女子口紅印跡,接著目睹他與女客戶、nv秘書之間的曖昧聊天記錄,最後,他竟然公然包養小三,帶著她們出席各種應酬場合,甚至在我麵前囂張跋扈。其中有個受寵的小三王梓萱,他甚至直接將家裏的地址告知於她。
我在眾人眼中成了失去光彩的家庭主婦,被歲月侵蝕容顏,逆來順受,那些雖育有子女卻被丈夫冷落的富家太太們,竟從我的遭遇中找到了優越感與幸福感。
我活得仿佛是一個笑話,任人欺淩,任人嘲笑,可我沒有別的選擇,這些年除了他,我一無所有,隻能默默承受這一切。
3
無論我怎樣反對,林浩然還是帶走了裝有胚胎的醫療袋。
次日晚上他回來時,脖子上多了一塊三角形的佛牌,金色鑲邊閃閃發光,中間部分透明,不同於常見的佛牌內部安放神明塑像,而是盛滿了約二分之一的黃褐色油狀液體,看上去有些汙濁。
麵對我疑惑的目光,林浩然滿臉得意地告訴我,那是屍油。
我聽後感到一陣惡心,直接跑到洗手間嘔吐起來,但林浩然卻滿臉喜色,整晚都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那塊佛牌。
「大師說血緣越親效果越好,有了它,我很快就能轉運了。」
林浩然坐在沙發上,猶如對待稀世珍寶般把玩著佛牌。
佩戴這塊佛牌不到一個星期,林浩然就簽下了不小的一筆訂單,積壓已久的貨物迅速售罄大半,對方更是爽快地支付了全部貨款。
原本岌岌可危的公司,瞬間穩定下來,那天晚上,林浩然再次喝得酩酊大醉,我攙扶他上床休息時,他還一邊胡言亂語,一邊嘔吐不止。
「讓你們這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看看,我林浩然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一群混賬東西......」
他邊罵邊吐,地板上一片狼藉,害我清理了整整半夜。
隨著公司逐步恢複正常運營,不久後,林浩然又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公司成功與某集團簽訂了一份巨額合同。
那一夜,林浩然興奮得徹夜未眠,仿佛一名在最後一刻逆轉乾坤、贏得盆滿缽滿的賭徒。
「夢瑤,你不知道,這玩意兒真是靈驗極了!」林浩然眉飛色舞地親了一口脖子上的佛牌,洋洋自得道「果然是我的寶貝兒子,如此庇佑他老爸,隻要有他在,我林浩然的生意一定能做得風生水起。」
林浩然表示這是公司成立以來最大的一筆訂單,客戶級別與以往完全不同,做事果斷,付款迅速,合同一簽就支付了大部分款項。
他還提到,由於這筆訂單實在太大,目前工廠的規模肯定無法滿足需求,所以他打算擴大生產線,加快招聘員工的步伐。
「果真是財運亨通,擋也擋不住。我和幾個股東商量好了,我們要在亞馬遜等平台上開設更多網店,積極拓展客戶群體,到時候產品上線,好評如潮,加上它的保佑,你老公的生意絕對能紅紅火火。」林浩然緊緊握著佛牌,信誓旦旦。
我插不上話,隻能默默地為他倒上一杯水。
我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他會非常忙碌,而女人往往是他緩解疲憊的最佳良藥,果然不出所料,沒過多久,我就聽說林浩然重新包養了一個名叫張菲格的小三,是個剛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
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是以前一起打麻將的程太太。
她的丈夫和林浩然一樣,嫌棄結發妻子年老色衰,沉迷於外麵的花花世界,曾經她以為自己過得很慘,但在我身上找到參照之後,她反而釋懷了許多。
畢竟她還有個孩子作為寄托,而我除了一顆日漸蒼老的心,幾乎一無所有。
程夫人拽著我,我們一同尋到了林浩然藏嬌的秘密公寓,我遠遠看見張菲格挽著林浩然步入樓中,張菲格那年紀不過才二十出頭,滿臉都是青春的膠原蛋白,年輕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果然,不論男人到了什麼年紀,心底喜歡的總是那些二十上下、如同新鮮嫩筍般清純可人的女孩。
而我這個曾經與他共患難的妻子,在林浩然眼中,恐怕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如同曬幹了的梅菜,失去水分和鮮嫩,難以入口了吧?
夜幕降臨,林浩然再次醉醺醺地回家,身上混合著濃烈的酒香和香水味。我質問他為何違背承諾,不是說事業再起之後,就不再沾花惹草,要一心一意和我過日子嗎?
「婉婉,你要理解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林浩然攤開雙手,慵懶地倚在沙發上,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再說,現在商場上的人,哪個出去應酬不帶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撐場麵?這都成習慣了。」
「三心二意,言而無信,林浩然,你算哪門子的男人!」】我有些憤慨,「別忘了,你脖子上保佑你東山再起的護身符,是怎麼來的!」
或許被我說中心事,林浩然摸了摸胸前的佛牌,訕訕一笑,向我道歉。
「夢瑤,我和她們隻是逢場作戲,你看這麼多年來,我明媒正娶的太太始終隻有你一個,將來我打拚下的這份家業,也都會留給咱們的孩子。對了,你之前不是說想買東西嗎?明天我有空,陪你去購物中心好好逛逛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