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陪伴我多年的糯米被遺棄了。

就因為謝韻被抓傷了。

程皓口中的妹妹。

這男人還要來幹什麼。

1

接到家政阿姨的電話時，我正沉浸在公司繁重的工作中。

當得知我的糯米被遺棄的消息，我連請假都沒來得及申請，就火速趕回了家中。

一踏入家門，耳邊便充斥著一陣陣嬌滴滴的抽泣聲，那做作勁兒真讓我有種想要揮舞仙女棒的衝動。

然而，程皓這個家夥卻仿佛要將嗬護幼小的美德發揮到極致，對此毫無察覺。

幾步走進客廳，隻見程皓滿眼疼惜地捏著棉簽，小心翼翼地替謝韻擦拭傷口。而謝韻更是低眉垂目，時不時從她那塗著斬男色口紅的唇瓣裏擠出一聲「疼」。

啪嗒一聲，我把鑰匙重重地拍在茶幾上，這下兩人才注意到我回來了。謝韻怯生生地瞥了我一眼，瞬間變得如同受驚的小鹿，相比之下，我倒成了那個惡人一般的存在。

果不其然，下一秒，程皓帶著一絲不滿抬頭看向我，責問道：「林妧，你嚇到韻韻了。不是跟你說過韻韻膽子小，在家裏要注意言行舉止輕柔些嗎？怎麼就是記不住。」

「......」

嗬，男人，看來是我這幾年對他太好了，讓他忘了這個家到底誰才是主人了。

我走近一看，那所謂的傷口，還沒有我昨天切水果不小心割傷手指來得嚴重呢。

再晚點回來，恐怕傷口都要自行愈合了。

但此刻，我最關心的是找到我的糯米。

「糯米呢？」我直截了當地問。

「我給扔了，那隻小東西抓傷了韻韻，留著早晚也是個禍害。索性我就先幫你解決了。」程皓說得理直氣壯。

我剛想開口，一個細若蚊蠅的聲音插了進來，「林妧姐，是我不好，我覺得糯米可愛，就想摸一下它，結果糯米發狂突然抓了我一下。林妧姐，別怪皓哥，我現在就去找糯米回來。」

若是換作男子，聽到這樣的語氣恐怕早就心疼不已。可惜，我不是男子。

我冷冷地打量著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行，現在就去找。」

「林妧，你這是鬧哪樣？這麼晚了外麵還下著雨，你怎麼能讓韻韻出去找一隻貓？什麼時候你變得如此不近人情？」程皓站起身，緊緊拉住謝韻，眼神中滿是對我的驚訝和責備。

他還知道現在外麵下著雨呢，可我的糯米就活該在外麵淋雨受凍嗎？

「我不近人情？程皓，糯米對我有多重要，你難道不清楚嗎？」我質問他。

程皓卻不以為意，「再重要也隻是一隻貓，韻韻身體虛弱你是知道的，難不成在你心裏，一隻貓比一個人還重要？」

聽聽，這就是我曾心儀的男人說出的話。真恨不得把眼睛洗洗幹淨。

2

「說完了？」我冷淡地反問。

程皓顯然沒料到我會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愣住了。

「說完了，那就去找！找不到糯米，你，還有你這位好妹妹，也別回來了。」

程皓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著我。

躲在程皓身後的謝韻，則用她那獨有的嬌弱嗓音說道：「林妧姐，你別為難皓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把糯米給你找回來的。」話音剛落，謝韻就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一副喘不過氣的樣子。

程皓緊張地扶住她，「韻韻，你怎麼了？是不是哮喘犯了？我帶你去醫院吧。」

嗬嗬，真是精彩至極。

每次我和程皓關係和諧或者與謝韻產生矛盾的時候，她的哮喘總是會準時上線。

當初，謝韻能夠住進我家，也是因為程皓說她有哮喘，來這邊是為了治病。

一時心軟，我便同意讓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姑娘住進了我家。

沒想到，我竟引狼入室。

我雙手環胸，眼中滿是嘲諷地看著程皓焦急地為謝韻尋找藥物、噴藥，然後又如常般站到了謝韻那邊，開始對我進行新一輪的指責。

「林妧，你太過分了，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冷漠無情。明明知道韻韻有哮喘，你還這樣欺負她。我告訴你，那隻貓我已經扔得很遠，你不可能找到的。」

真是顛倒黑白的一把好手，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他還有這技能？

看著依偎在程皓懷裏的謝韻，我冷笑了一聲。

「程皓，有一件事你可能還沒搞清楚，也怪我沒有跟你說清楚。」

「什麼？」程皓滿臉不悅地瞪著我，似乎跟我多說一句話都感到厭煩。

我步步緊逼，眼神銳利，語氣決絕。

「程皓，我的貓比我所擁有的任何東西都貴重，包括你。你不配，也不值得擁有！」

撂下這句話，我無視了程皓那鐵青的臉色，徑直衝出了門外。

糯米是一隻布偶貓，陪在我身邊已經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忘記，它是母親去世那年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的。

當我第一眼看到糯米時，它昂起毛茸茸的小腦袋，眼神堅定地望著我。

那種眼神，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失去母親後的黑暗世界。

於是，我收養了糯米，這一養就是無數春秋。

糯米承載了我生命中太多的喜怒哀樂，對我來說，它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此刻，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夾雜著刺骨的寒風。

雨水打在臉上，冰冷且疼痛。

我在小區的每一個角落呼喚著糯米的名字，搜尋著我們共同的記憶，卻依然無果。

風雨中的我，對那對狗男女的憤恨幾乎達到了頂點。

3

雨勢未減。

相較於去找那對負心漢算賬，我眼下更急著找回我的糯米。

一想到我家糯米此刻可能在哪個角落瑟瑟發抖地喵喵叫喚，我的心就像被針紮一樣疼。

我沿著小區的長廊疾走，邊走邊呼喚，眼看就要步入另一邊的豪華別墅區，這時，雨幕中，一道修長的身影打著傘從另一條小徑緩緩行來。

從我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見他懷中露出的一小截貓爪尖尖。

糯米身上的每一片毛我都認得，更別提那獨特的貓爪了。

在這淒風苦雨、深夜時分，小區裏行人稀少，更別提有人還會帶著貓咪出門。

我心裏頓時緊繃起來，想起了今早聽到的小區最近出現偷貓賊的事情。

偷貓賊！

這三個字，仿佛在我眼前這個男人後腦勺上貼了標簽。

看上去文質彬彬，卻幹著齷齪勾當。

我緊緊握住手中的傘柄，特意掂量了幾下它的硬度。

眼看那人抱著糯米就要消失在視線之外，我毫不猶豫地將傘柄當作武器，衝上前去。

「偷貓賊，快把糯米還給我！」

做賊必然心虛。

我刻意提高了音量，這一聲喊出，長廊上的感應燈瞬間亮起了一排。

「......」

就在男人轉過頭來的刹那，我手中的傘柄像被定住了一般，僵持在半空中，落不下去。

「林妧？」

看來真是看多了渣滓，眼睛都受影響了。

我居然將眼前這位高大帥氣的男人誤認為偷貓賊。

下一秒，上方傳來遮擋雨水的聲音，原來宋瑾已經將自己的傘全然移到了我的頭頂。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細心體貼。

「怎麼，不認得了？」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調侃。

看著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我立刻收回了還懸在空中的傘柄，「宋瑾，真巧啊。」

我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的雨夜偶遇宋瑾。

宋瑾比我年長五歲，我們兩家曾住在同一個老小區。

後來，宋瑾父母的事業蒸蒸日上，在宋瑾讀高中的時候，他們全家搬離了那個老小區。

我記得，小時候我特別喜歡跟在宋瑾身後，甜甜地叫他一聲哥哥。小區裏的人都說，我和宋瑾比親兄妹還要親近。

我以為我真的能擁有一個如宋瑾這般優秀的哥哥。

他長得俊朗，學業優秀，小區裏許多家長都拿宋瑾作為激勵自家孩子的榜樣。

我也不例外。

我媽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看看人家宋瑾......

那時我還挺自豪的，驕傲地說宋瑾是我哥哥。

直到宋瑾離開小區的那一天，他嚴肅地告訴我，以後不準再叫他哥哥。

他說他不是我哥，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給宋瑾帶來了那麼大的困擾，以至於他特地來到我家窗外，隻為對我說這麼一句話。

一道炸雷劃破夜空，將我紛飛的思緒拉回現實。

我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宋瑾見狀，立即攬住我的肩膀，帶我到長廊下避雨。

「......」

意識到這種親昵舉動有些不妥，我暫時忽略雷聲，連忙退出幾步，保持安全距離，這才停下。

宋瑾皺眉看了我一眼。

「林妧，什麼時候變得跟我這麼生疏了？你小時候，可是我天天抱著哄你，帶你玩，那次，你尿褲子，還是我給你洗的衣服呢!」

「......」

4

隻要我不記得，我就當它沒發生過。

沒錯。

絕對不存在宋瑾口中的我尿褲子之事。

算起來，我和宋瑾已許久未曾相見，上次碰麵還是中秋節的時候，我帶著程皓回家見父親。

那天正好遇到前來拜訪父親的宋瑾，看到我和程皓來，他迅速告辭從我身邊走過，連個招呼都沒跟我打。

程皓當時還問了我，被我隨便找個理由敷衍過去。

要不是我的糯米還在他懷裏，我也想學他上次那樣，冷漠地從他身邊走過。

「謝謝。」

我知道，如今的宋瑾早已不再是那個可以讓我追逐著叫哥哥的人了。

現在的宋瑾，身上那份清冷淡漠的氣息，比從前更為強烈。

我惹不起。

我伸出手想要接回宋瑾懷裏的糯米，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的小心肝兒竟然背叛了我，小腦袋一個勁兒往宋瑾懷裏鑽。

我，「......」

糯米，我是你親媽呀，你忘了咱倆相依為伴的無數個夜晚了嗎？

尷尬的手懸在半空，我努力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貓。」

宋瑾挑眉，抱著糯米往後退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偷貓賊，這三個字，他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

宋瑾，果然是和以前一樣錙銖必較。

「你的貓？」宋瑾低頭，柔聲道，輕輕地撫摸著糯米的小腦袋，「看起來不太像呢。」

那口氣，我差點沒能按捺住將手中緊握的雨傘柄再度舉起。

我強行壓抑情緒，望向懷裏的糯米，再次喚了一聲。

這次，糯米終於瞥了我一眼。

隻是，那眼神，又哀怨又怯生生的，仿佛是我把它舍棄了一般。

我心頭一震。

也難怪，糯米寧願撲向一個陌生人的懷抱，也不願親近我了。

那一刻，我心痛如絞，更加堅定了我要懲治那對狗男女的決心。

我輕柔地哄著它，“糯米，我是媽媽呀，你放心，媽媽馬上就把壞人幹出去，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了，跟媽媽回家好不好？”

糯米猶豫起來，圓滾滾的小腦袋微微抬起，毛茸茸的身體也開始朝我這邊挪動。

一道淡漠的聲音，從我頭頂落下，“它受了傷，我正要帶它去我的寵物診所治療一下。”

我腦子瞬間像炸開了鍋。

哪裏還顧得上什麼距離不距離，整個人都貼近了宋瑾麵前，仔細查看糯米的時候，一股清新雅致的檀香味悄然鑽入鼻尖。

「怎麼會受傷了，傷在哪裏？」

「屁股那一塊兒，估計是開水燙的，我在角落發現它時，發現屁股那塊的皮膚有紅腫現象，加上被雨水浸泡過，我怕會發炎。」

我不禁聯想到了謝韻那必須喝開水晾涼之後的溫水的習慣。

心，滴血一般疼。

我檢查了一下糯米的傷，看著它紅腫的皮膚，心疼地親吻它的臉頰，抬頭看向宋瑾，「我們現在就走吧。」

宋瑾的眼神暗了幾分，沒多說什麼，隻是撐起傘，將我和糯米一起帶走。

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我竟然沒有絲毫慌亂。

5

當初，從我爸口中得知宋瑾開了一家寵物醫院的消息時，我還感到頗為驚訝。

宋家的產業，一直是以商業地產為主導，怎麼看，似乎和寵物行業都不搭邊。

宋爸宋媽居然能同意他們唯一的兒子開設一家寵物醫院？

「林妧，小心腳下。」

然而，已來不及。

當我反應過來時，已經一頭撞了上去。

哎呀。

一點也不疼呢。

還有些暖暖的，軟軟的，恍惚間我抬起頭，看了一眼，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

宋瑾的大手，穩穩貼在我額頭前的玻璃門上，我撞上的那份暖暖軟軟，正是他的掌心。

我就這樣被他捧在手心裏......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迷糊得很。」

「......」

我小時候才不迷糊。

這句話，在我與宋瑾目光交彙的瞬間，硬生生地被我咽回喉嚨裏。

在宋瑾麵前，我還是有些許膽怯的。

或許，是他小時候警告我的模樣，至今仍讓我記憶猶新吧。

玻璃門被推開，我抱著糯米立刻衝了進去。

這個時間點，醫院內仍有值班醫生和護士。

看到宋瑾跟在我身後，糯米很快就被安排得妥妥當當。

全程下來，我幾乎插不上手。

剛才抱著糯米進來時，我已經注意到這家寵物醫院規模相當可觀。

畢竟，優秀的人，無論在哪一個領域，都能熠熠生輝。

尤其是像宋瑾這樣的。

莫名的，我心裏堵得慌。

煩躁地掏出手機，解鎖後，屏幕上幹淨得令人心酸。

沒有未接電話，連一條未讀信息都沒有。

那個男人！

「這麼晚了，你男朋友呢，怎麼讓你獨自出來找貓？」

不知何時，宋瑾已經站到我身邊，語氣中帶著一絲父親般的責備。

我爸說我，那是理所當然。

宋瑾又憑什麼！

「宋瑾，你不是我哥哥，我的事，你管這麼多幹嘛？」

啊！

多少年過去了，我終於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了。

宋瑾搬走之後，我青春期很長一段時間的夢魘裏，都有他的影子。

短暫的沉默過後，宋瑾淡淡的話語響起，「抱歉，是我多管閑事了。」

「......」

氣氛再次陷入尷尬的靜默。

直到糯米被醫生親自抱了出來。

我趕緊上前接過來，「醫生，我的貓沒事吧？」

「沒事，燙傷並不嚴重，傷口我已經處理好了，回家記得按時塗抹藥膏，三天後再來複查一次。」

醫生非常盡職盡責，說得十分詳細。

醫生離開後，我抱著糯米，遲疑片刻，擠出一抹微笑，「真謝謝你，今天多虧有你幫忙。」

一聲冷嗤。

我咬牙切齒。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笑容很假？」

「......」

等我意識到宋瑾話語中的嘲諷時，他已經走遠了。

真是可惡至極。

我和宋瑾，算是徹底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