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妓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姑爺總去的尋芳閣便是第一等青樓,地界好,平時接待的都是達官貴人。那裏的妓女不叫妓,叫娘子。
娘子們穿的是綾羅綢緞,畫的是最時新的妝容,出條子坐的是馬車,平時是有小丫頭伺候的。
小姐要我做妓,劃花了我的臉才賣我,我的歸宿便隻能是這最末等的窯巷,小姐的心真狠。
車進了巷子,路上的女子都是寸縷未著,一個個白花花的身子像是案板上擺的一塊塊豬肉。
棚戶的窗子一扇接一扇地掀開,妓女們一窩蜂地湧到窗前,搔首弄姿地叫起來。
“爺,看看我,保準給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招攬客人的聲音此起彼伏,我被眼前的畫麵驚得涕泗橫流,一頭栽倒下去。
再醒過來便是躺在不知哪一間的棚戶中。
我皮膚白嫩,身段好,縱然臉毀了,可這裏的嫖客不看臉。
我一天至少要接待十幾個客人,一個客人二十文,錢都進了老鴇的口袋,我一文錢沒有,每天吃的還是餿飯爛菜。
從此我的天地便隻有一方草席,行屍走肉一般躺在那裏。
往往上一位客人剛走下一位客人便來了。
我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終於尋到機會趁亂逃跑。
可還沒跑出巷子,就被人追上來。
他們對著我拳打腳踢,一腳腳踢在我肚子上、臉上、胸口......
每吐出一口血,我便在心裏詛咒一遍,詛咒小姐、詛咒姑爺,詛咒所有害過我的人,如果能重來一世,我定要他們不得好死!
我被踢死在窯巷的巷口,連個鋪蓋卷都沒有,滿是傷痕地被丟到亂葬崗,喂了狗。
也許是我死的太怨,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所以讓我重生回到陪小姐出嫁那一日。
這一次,十八層地獄我不入,我要讓該入的人入!
大婚當夜,姑爺惡心的目光依舊像上一世一樣落在我身上。
我轉身離開故意在小姐看不見的地方,扭頭衝姑爺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勾得他瞬間三魂去了七魄。
當晚他與小姐洞房完便迫不及待地出來尋我。
一把摟上我的腰,噘著嘴急哄哄地往上湊,被我一掌推開。
“姑爺,別急,待我去取香來點上以做調情之用,你且到小姐院中右手邊第三間廂房等我。”
姑爺聞言一臉淫笑,“還是你會玩兒。”說著又掐了一把我的細腰。
我轉頭急急離開,暗夜之下臉上浮現起一抹笑容。
我說的房間是小姐另一個陪嫁丫鬟春田的房間,她和我一樣,也是夫人為籠絡姑爺讓小姐一起帶過來的,我不願做姑爺掌中的玩物,她卻一心隻琢磨著如何勾引姑爺,妄想做個姨娘。
上一世我得了姑爺青眼,夜夜垂幸,春田嫉妒得發狂。
她對我恨之入骨,覺得是我擋了她做姨娘的路,讓小姐找牙婆子賣我做妓便是她的主意。
我還記得她對小姐說:“青禾將姑爺伺候得那麼好,想來床上功夫定是極好的,不如小姐送她去做娼妓,也讓她這一身功夫好好施展施展。”
這一世,我親自將姑爺送到她房中,也不知這潑天的富貴她接得接不住。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院子裏的藤條聲吵醒的。
婢女仆役站了滿滿一院子,春田跪在地上,身上隻穿了個紅肚兜,歪歪斜斜掛在脖子上。
雪白的背上全是藤條抽打的血痕,看上去慘不忍睹。
“小姐饒命啊,奴婢真的沒有勾引姑爺,是姑爺自己摸進奴婢房間的,奴婢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啊!”
她不辯還好,這一辯小姐便讓人抽得更凶。
哪家姑爺新婚之夜剛洞房完就急急找上自己夫人的丫頭再行房事的,小姐一向自卑於自己寡淡的樣貌和身材,春田這話無異於是往小姐的心口紮刀子。
小姐氣急了,直讓人從清晨抽到晌午,藤條都抽斷了好幾根,活生生把人打死在了院子裏。
春田死的時候,身上已沒有一塊好皮肉,皮連著肉粘在骨頭上,一雙眼晴卻還蹬得老大。
我彎下身子合上了她的眼晴,隻怕她到死都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落得這個下場。
隻有我知道,姑爺昨晚去了她房中,定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黑燈瞎火又不敢聲張,少女推門進去,馨香盈袖撲個滿懷,哪裏還管是青禾還是香禾。
至於春田,隻怕是一心做著姨娘夢,哪裏舍得推開姑爺,更是上趕著從了。
春田,你死的不怨,貪者為貪所覆,心無厭足,這便是你該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