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天下太平,四海安定,我們氣運女一族避世不出。
百年後,民間傳聞四起。
我們一族被殘忍虐殺。
我抱著母親被剝了臉皮的頭顱,呆坐了三天。
再後來,戰功赫赫的將軍死死抱著我,啞聲說我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
上天可沒這麼好心,他還是想多了。
我是來要他狗命的。
————
我是氣運女一族長得最醜的一個姑娘。
但族人們都說,氣運女長得醜才是好事,不會被人惦記。
族人被屠的那一天,我恰好上山采藥,逃過了一劫。
等我背著一籮筐的草藥回到村裏時,隻看見遍地被剝了臉皮的屍骸。
靠著獨一無二的香囊,我滿眼淚地找到了我娘。
我娘是我們一族……不,是這天下最漂亮的姑娘。
可我想不通,為何那麼好看的人會變成這副模樣。
精致的麵孔變成了一團爛肉,骨頭甚至都清晰可見。
我哭得稀裏嘩啦一團糟時,聽見了有人喚我的名字。
回頭一看,是成了血人的大牛哥。
他是族人裏唯一會誇我漂亮的人。
如若不出意外,在來年明媚的春天,滿山開滿迎春花時,我就會成為他的娘子。
我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抱著他。
「大牛哥……你別睡,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
大牛哥扯著笑摸了摸我的臉,艱難地從懷裏掏出一個蓮花銀簪遞給我,又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現在……我的平安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一定要……平安活下去啊……」
氣運女可以靠與愛慕自己的男子親密接觸,掠奪對方的氣運,美顏延壽。
大牛哥說完這句話,就笑著咽了氣。
我悲痛欲絕地看著河裏的倒影。
原本普通的容貌漸漸變得精致起來。
是啊……
我的族人死完了……
以後,我就是這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自虐般地在河邊枯坐三天後。
我想明白了。
是我娘錯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人心如此。
我們一族天賦異稟,怎可能被輕易放過。
躲又如何能躲得過。
既然如此,我便以貌為刃,為所有人討回一個公道。
可當翻過那座山後,我才發現,天下之大。
我連是誰取了我族人的性命都不知道,又何談討一個公道呢?
但我顯然是低估了他們的無恥。
在我渾渾噩噩流浪了好幾日後,官府突然大肆張貼告示。
「茲有妖女毒害百姓,逃竄數年。當今聖上乃是真龍天子,上神入夢,佑我大越,現已斬殺妖女七十八人,包庇窩藏的同夥一百九十六人。我大越朝內憂已解,特減徭役,輕賦稅,與民同樂!」
我是識字的。
這上麵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可連起來,我看不懂了……
這妖女……
說的是我的族人嗎?
可我們已經避世百年未曾踏足世間半步,何來的毒害百姓?
我想過無數種我們惹禍上身的可能,但唯獨沒想到竟會是赤裸裸的汙蔑。
亦或者說……是忌憚。
我突然想起村子裏的一個傳聞:
百年前鮮少有人知道我們族人的秘密。
但因為我娘愛上了一個不愛的人,甚至還將這個秘密告訴了他。
自從那一天氣運女便不停地減少。
我娘發現了不對勁,便帶著大家避世不出。
而那個人就是那時候的皇帝,那現在他的後代聽信了什麼話,屠戮我一族,這便連上了。
我堅定了自己的方向,朝著京都走去。
半路上,我遇到一隊士兵。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升官發財娶老婆的笑。
我卻莫名覺得刺痛。
我裹了裹身上的破布,又扯了扯本就淩亂不堪的頭發,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空氣中飄來的淡淡香味,讓我瞬間僵住身子。
那是我娘親香囊上的味道。
入夜,我躲在寒冷刺骨的河裏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
「大劉,你說我們剿滅了那些個妖女,朝廷要怎樣獎賞我們啊?」
「怎麼著也得升官了吧?」
「我看不止呢……你當時沒見嗎?那可是有著傾國傾城絕世容顏的妖女啊!」
「那我猜陛下還會賞我們一大筆銀子,說不定還能討個老婆呢……」
「話說起來,那些雖然是妖女,但長得可真是美啊,如若討一個那樣的老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
身上的冷不及心裏的半分,冷得我眼淚直流。
但緊接著我又揚起了笑。
真是冤家路窄。
他們既然心甘情願地當了劊子手的大刀,想來做鬼也是不冤的。
快點走,說不定還能和我那枉死的族人坐一條船。
……
一陣微風吹過,我的四肢瞬間酸軟無力,一不小心就癱倒在地上。
恰逢其時地露出破布下驚豔的麵孔,整個人像是狩獵場上受了驚的白兔,紅著眼眶,輕微顫抖著肩膀。
此刻的我,不及我娘的萬分之一。
但對付他們……足夠了。
果然,站著的小兵無一不看直了眼。
隻是讓我稍微有些意外的是,高頭大馬上的那個人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就轉過了頭。
「幹什麼,還不快點走!」
軍令如山。
就這一句,無數想要對我伸出的援手,瞬間縮了回去。
他們恨不得一步三回頭,卻依舊沒一個人為我停下來。
我不甘心,柔聲叫了句,「將軍可是五年前平反泗水縣的霍將軍。」
我眼中滿是傾慕之色。
我因英雄救美而一見傾心,再正常不過。
一行人停了下來,所有視線都彙聚在那位將軍身上。
「將軍是否也要去京都,可否帶小女子一程?」
我低著頭,滿臉羞愧。
「我本不願隨意攀附將軍,可實在……」
他回頭看了我很久,終於在我擠出一滴淚的時候點了點頭。
眼下我唯一能仰仗的便是我的美貌。
那我便持美行凶,將此作用發揮到極致。
我不會騎馬。
他便將我攬在懷裏同行。
麵上克製又疏離,但他心跳聲如擂鼓,暴露了他。
我不屑一笑。
男人?
向來如此!
他叫霍邱,是戰功赫赫的將軍。
恰逢回京述職,路過此地,便臨危受命,攬下了虐殺我族人一職。
一句「區區小事,可為霍家添功加彩」。
便讓他把揮向敵人的刀,堅定地揮向了我無辜的族人。
功是功,過是過,功過不可能相抵。
我族人的冤魂不可能送他直上青雲路,隻會為他鋪就通往地獄的階梯。
他不能死得那麼容易。
一路上,我對小兵們噓寒問暖,端茶倒水,甚至遇到小溪還會主動為他們浣衣,無微不至。
他們受寵若驚。
再加上個個都是沒經過什麼事的血氣方剛的男人。
短短幾日他們的小心思就藏都藏不住。
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幫我。
我時不時地進行一些身體接觸,更是勾得他們心癢癢,欲罷不能又無可奈何。
我深知,對男人而言,隻有吃不到的,才是最香最好的。
對霍邱便像是老鼠見了貓,避之不及。
隻在背後默默付出。
他雖然不說什麼,但到底看在眼裏。
終於,在我自告奮勇幫小兵們洗了鞋襪後,他總算是憋不住了。
「你為何對他們如此熱絡,對我卻唯恐避之不及?」
我誠惶誠恐地往後退了兩步。
「霍將軍身份矜貴,本就與我等有著天壤之別,民女不敢肖想。」
霍邱愣了愣,隨即一笑,「不敢?那就是想過了?」
我微微皺著眉頭,咬著嘴唇,臉頰上升起一片紅暈,一臉難以啟齒的模樣。
霍邱癡癡地望著我,「平安……我怎麼覺得你變得比我第一次見你時還要美?」
我羞惱地捶了捶他的胸口,順勢被他攬在懷裏。
眾目睽睽之下,這便默認了我已經是霍邱的女人。
那些小兵還沒有膽大妄為到敢肖想將軍的人。
不過他們不受天道眷顧,生來便是個勞碌命。
能在刀劍無眼的戰場活到現在就已經是他們最大的造化了。
不過是些簡單的肌膚之親。
他們本就稀薄的氣運就幾近為零。
活不久了……
路途遙遠,霍邱卻執意要帶我遊山玩水,樂此不疲。
我們在山頂上看星星,在田野裏放風箏,在曠野騎馬,在深山狩獵……
他看不到為我們驅趕蚊蟲累死的士兵,看不到腳下踐踏的糧食,看不到覆滅的花海,也看不到被他拿箭射死的人……
隻會在盡興時,同我耳鬢廝磨。
嘶啞著聲音告訴我。
「平安,我前半生刀光劍影,多少次生死一線,我總覺得是你在冥冥之中護佑著我,你就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上天可沒這麼好心,他還是想得多了。
我是來要他狗命的。
我心裏這樣想著,但麵子上卻滴水不漏,滿臉感動地注視著他的眼睛,應和著點頭。
說來奇怪,已經有十來個小兵累死在了半路。
但霍邱並未將其放在眼裏。
隻是滿眼深情地對我說:「他們那等賤命,能得平安你之前如此照顧,就已經是三生有幸了,現在死不足惜……」
我感動地點了點頭。
全然沒有看到身後嚇白了臉的小兵。
糟糕……
又有幾個要被嚇死了……
快到京城時,霍邱頭上如日中天的海棠紅已經變成了淡薄的香葉紅。
霍邱將頭埋在我的頸窩,寵溺地說:「平安,你放心,到了京城之後,便無人再敢欺你,他們都會知道你是我霍邱親自選中的女人。」
他為了抬高我的身價,隱瞞了我是流民的真相,特地偽造了一個已故副將獨女的身份。
名利色他都要。
我嬌羞一笑,「敢問將軍,要給我怎樣的身份?」
霍邱身子僵了一下,聲音有些不自然,「我會求母親讓我納你為妾,你是我見過最通情達理,識大體的女子,母親定會同意。但你放心,你雖為妾,但你一定是我最愛的女子,我斷不會讓旁人欺了你去。」
見我不應聲,又強行解釋。
「若你為正妻,這京都城中的大多世家千金,都會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平安,你要知道,我是為你好。」
狗屁為了我好!
我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
我們一族講究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壓根沒有這種見異思遷,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廢物。
但我還是軟著聲調,委屈巴巴地應了一聲好。
霍邱眼含愧疚地抱我更緊了,「平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這倒是句真話。
畢竟估摸著他也沒幾天活頭兒了。
我氣運女一族靠著接觸掠奪配偶的氣運來美顏延壽,如若男子真心以待,那這美貌當中便會添上媚色。
一瞥一笑間即可勾人心魄。
在城門外,我借著河水端詳著自己的容貌。
霍邱對我還算是有幾分真心。
我的眉眼間已經隱隱有了幾分媚色,相貌也趕上了我娘一半的驚豔。
但這還遠遠不夠。
我要的是隻一眼,對方便會心甘情願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為我生,為我死。
我隨霍邱入京都他暫且將我安置在府外的一處院子裏。
他讓我在此耐心等待,頂多三日便會帶著好消息來迎我入府為妾。
我滿眼遣倦,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門。
四下全是他特地從隊伍裏挑出留下來保護我的人,我便乖巧地在院子裏種種花,品品茶……
我等了三日,三日,又三日……
可等了將近大半個月都沒看到霍邱的影子,我心裏頓時便慌了,難道他早就發現了我的身份,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
就在我覺得不能再坐以待斃時,那扇緊緊關上的大門轟的一聲開了。
人群魚貫而入,多到院子都擠滿站不下來,最後我才看到最後麵擔架上躺著的霍邱。
他狼狽至極,臉色蒼白,應是受了鞭刑,後背上滲出隱隱血跡。
「平安,讓你久等了。」
「三書六聘,霍邱來求娶你為正妻了……」
正妻?他不是說要納我為妾的嗎?
見我愣在原地,他咧著嘴笑得直晃我眼。
「那日我瞧你的神色,便知你不願意做妾,我想了很久,既然你是我最愛的女子,那正妻之位便應該是你,也隻能是你。」
「回府後,我以死相逼母親,挨了個半死後,她才答應,本想知會你一聲,讓你安心,但又害怕你為我的傷勢擔心,便想攢著給你一個驚喜。是故,讓你久等了……」
我有些意外,但還是發自內心地笑了。
因為我已經得到了霍邱的一整顆心。
從他的眼睛中,我可以看到此刻的我,眉目含情,千嬌百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