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洛思成是包辦婚姻,所有人都說我倆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洛思成學識過人,風趣儒雅,對我紳士又尊敬。
直到某天,我撞倒了他的書架,看見他藏在最底層那本書裏的結婚證,
以及他和一個女人在美國自由女神像前的照片,
而照片的背麵寫著:我的蝴蝶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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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愣看著這張照片,
如同見了鬼一樣仔細看著上麵的字,
這鋼筆字的確是洛思成的沒錯,可為什麼他會有結婚證?
明明和他結婚的是我才對啊?!
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時,
門在這時打開了,我抬頭一看,發現在學校上班的洛思成下班回來了。
他在看向我的一刹那,有一絲驚訝,
“小蝶,你怎麼來書房了?”
我心臟鈍疼,舉起手上的照片和結婚證,
眼淚在眼眶中幾欲落下:
“我若是不來書房,你是不是打算把這本結婚證和照片藏一輩子?”
因為洛思成學曆比我高,外加他在學校上班的緣故,
他在書房的所有東西我都不會去碰,
更不會擅自進入他的書房,給他最起碼的尊重,
可要不是今天我裙子上有幾個線頭,正好前一天晚上洛思成用了剪刀,
我可能永遠不會發現這兩個東西!
可洛思成臉上非但沒有愧疚和被抓住的慌亂,
反而十分平靜放下手中的包,扯了一下領帶,
“小蝶,你先冷靜一下。”
“你先聽我解釋,我知道這件事情對你來說可能會覺得很奇怪,但我——”
“我怎麼冷靜?”我終於忍不住了,哭著質問他,
“洛思成,和你結婚的是我啊,為什麼你會和這個照片上的女人結婚呢?”
“她是誰?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洛思成臉上出現肉眼可見的煩躁,
可他還是控製住了,他取下了金絲眼鏡,坐在沙發上,
眉目平靜,
“小蝶,本來還在猶豫這件事怎麼和你開口,可如今你發現了,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小蝶,我和照片上的這個女人的確已經結婚了,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去美國了。”
我腦海轟然炸響,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溫潤儒雅的男人,
我和洛思成的婚姻,是在雙方父母一手包辦的,
我原本以為洛思成不會對我這個來自鄉下的丫頭動心,
可在後來,他拉著我的手,為我在上海外灘的橋上散著心,
說著我以前沒有聽過的、看過的事,
談著他的理想,他的故事,說著他對未來,對我們的暢想,
我深深被他迷住,而我們兩人的小家庭也組建了起來,
婚後的他儒雅溫潤,永遠都帶著一副親和的笑容,
對我也永遠尊敬、紳士。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對我的尊敬和紳士根本不是對妻子該有的!
“所以小蝶,”洛思成溫潤的聲音打破了我紛亂的思緒,
“我要和你鄭重的道歉,我必須離開你,因為我要為了自己的理想和自由前進!”
我聽完後愣住了,心臟的疼意密密麻麻蔓延在身體每一處,
指尖發涼,寒意順著脊背慢慢往上爬,令我渾身顫抖,
過了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洛思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們兩人的婚姻,是父母幫我們操辦的,你現在離開我,父母那邊呢?”
洛思成卻放下手中的香煙,蹙眉看著我,
“小蝶,我們雖然是包辦婚姻,但我們沒有辦宴席,沒有去辦理結婚證明,”
“我和你之間更沒有代表婚姻的證明,比如說戒指,所以,我們的婚姻其實是不算數的!”
我這才發現,照片上,那個叫胡蝶的女人中指上戴著一枚非常漂亮的戒指,
而我也才發現,此前洛思成手上的戒指,被他說成是裝飾物的戒指,
和女人中指上的戒指是一樣的!
難怪這麼久以來,我們一直都沒有突破最後一層的關係,
他說他為我考慮,尊重我所以從不碰我,
原來這一切,全都是騙我的!
“洛思成,你騙我?”我聲音發著抖,
他怎麼敢這麼對我的?
洛思成搖搖頭,
“這其實是一個常識問題,可你不知道,所以這並不怪我,”
“小蝶,和你相處這麼久以來真的讓我很開心,可我放不下胡蝶,更不能對不起她,”
“我們是人,是大寫的人!我們思想自由,應該享受公平的人權,不能一味聽從於父母,”
“胡蝶和我一樣,她也是思想自由的人,我能感覺到我們的靈魂是契合的!”
“所以我不能再這樣耽誤胡蝶,耽誤你了,你該去找尋自己的幸福!”
我搖搖頭,早已淚流滿麵,
洛思成怎麼就變成了這樣?還是說一直以來他就是這樣的?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那我又做錯什麼了呢?
“不行,洛思成,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哭著想拉住他的手,卻被他躲開了,
洛思成閉眼,做出一副不忍狀,
“小蝶,我們之間算了吧,別再這樣拉拉扯扯的,我是有家室的人。”
“這樣,這幾天我們先冷靜一下,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我什麼時候再來見你!”
說罷,壓根沒有回頭的拿起包,關上門便離開了。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洛思成,你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現在會變得連我都不認識你了呢?
洛思成連續兩三天都沒有回來,
我去找了父母,想要結束這段荒唐的婚姻,
可哪知道父親將我狠狠罵了一頓,
“你遇到洛思成這樣的男人,已經是你燒高香遇到的福氣了!你還不要?!還有沒有天理?”
母親也在旁邊皺眉勸說著我,
“是啊小蝶,現在男人們有個三妻四妾很正常,就算你們沒有婚姻關係,你當個小老婆也是可以的呀!”
“沒了洛思成這樣的男人,往後你再找男人哪裏找得到這麼好的?”
“聽話,別任性,快回去找洛思成求求他,讓他娶你當二老婆,”
“你離了婚,還有誰敢要你啊!”
我閉上眼,眼淚再一次落下,
絕望席卷著我心臟每一處。
為什麼在如今這個時代,女人做什麼都是錯的?
而男人就算背叛了婚姻也是正確的?
這不公平!憑什麼我不能有一夫一妻的公平?憑什麼我就要遭受這一切?
“不,我要離婚!”
我語氣堅決道。
“你有種再給老子說一遍?”父親氣得站起來想要扇我一耳光,
卻被媽媽眼疾手快攔住了,
“現在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這樣還能生好多兒子,這不是很美滿的事情嗎?”
“離婚?離了婚,你住哪裏?你吃什麼穿什麼?你身上哪樣東西不是你男人買的?”
我握緊拳,眼睛定定看著父母,
“我一定要離婚!我絕對不要這樣的男人!我也不要和其他女人來分享我的東西!”
“如果男人我擁有不了,那我就放棄!”
“你!”父親被我氣得捂住心臟,母親趕忙幫父親順氣,
我沒有回頭的離開了,腦海裏生出了一個計劃,
然後越來越明了。
我雖然是從鄉下來的,但我人不傻,若是能讀書的話,
我根本不會比洛思成,和他口中那個女人差!
洛思成和我生活了五年時間,過得一直是養尊處優的生活,
可他好像忘了,
他之所以能過上養尊處優的生活,全靠我在背後打點,
他身上穿的衣服,是裁縫鋪專門定製而成的,
而那家裁縫鋪是我開的;
我們現在住得那獨棟三樓的房子,處在上海最繁華的街區,
而這套房子是我買的;
可這些,他都不知道。
回到家後,我紛亂的思緒歸於平靜,腦海也在這一刻十分清晰。
洛思成說過段時間就要和自己心愛的胡蝶夫人一起去美國,
那麼國內的這一切,他應該也都不在乎了。
那我倒要看看,離開我之後的洛思成,會變成什麼樣,
會不會連飯都吃不起。
洛思成離家的這段日子,我還是和往常一樣出門去查賬,
我雖然來自鄉下,但憑借著出色的繡品,在上海開著裁縫鋪,
每日賺上二十大洋並不是難事,我拿著在裁縫鋪賺來的錢,
開了一家典當鋪,進賬數目也足夠養活我後半輩子,
洛思成是教師,在學校裏,知識是他的海洋,
他會紮根在裏麵不出來,他有他驕傲的學術知識,
所以自然也有傲氣,對於這些賺錢的行當,他自然也是看不起的,
所以一直以來,為了能在他身邊保持形象,我並沒有將這些事情告訴他,
可沒想到當時的一念之差,竟成了自己活命的資本。
盤算完自己的資產後,我將心放平,
在家中按部就班的生活。
而就在七天後,洛思成終於忍不住了。
白天,我躺在躺椅上看著晦澀難懂的書,大門在這時響起,
我抬頭一看,發現洛思成竟然回了家。
我隻是看了他一眼,繼續翻看著麵前這本《圍城》,
“這本《圍城》,你能看懂嗎?”洛思成發現我並沒有上前和他搭話,
顯然有些發愣,便坐在我身邊開始尋找話題,
“看不懂的地方我自然會去查,你回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合上書,抬眼看向他,
也許是我眼神的冷意過於外放,洛思成顯然愣了片刻,
但很快,他恢複了正常,洛思成扶了扶眼鏡,
“小蝶,這麼多天下來,你考慮好了嗎?”
我笑了笑,定定看了他很久,
“洛思成,我隻問你一句話,你確定要和我一刀兩斷,是嗎?”
洛思成微微皺了皺眉,仿佛沒聽懂我話裏的意思,
但很快他還是點了頭,
“是的小蝶,就像我前段時間和你說的一樣,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夫人。”
洛思成,這是你自己說的。
我點點頭,站起身,笑著看向洛思成,
“好,我成全你。”
“我們一刀兩斷,從此沒有任何關係,以後你在美國過你的日子,我在上海過我的人生。”
洛思成呆住了,他沒想到我居然這麼好商量,一時間,嘴邊的笑意幾乎掩飾不住,
但洛思成是個體麵的人,他克製了一下自己,手拍了拍我的肩,
“小蝶,你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很好的女人,我相信,你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的。”
“我下個月便要走了,我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們可以好好相處!”
看著洛思成這張偽善的臉,我表麵上笑著,
心中卻淌過無數的疼意和惡心。
“那可以請你幫我最後做一件事情嗎?”我拿出一張單子遞給洛思成,
洛思成接過,發現是一張布料購買單,
“替我去趟北平,幫我把這些東西買回來,我就放你走!”
洛思成興奮得漲紅了耳朵,可表麵上卻是一片平靜,
“好,我答應你,明早我就去!”
心中漫過無數冷意,這一夜,格外漫長。
洛思成一早便給學校請了假去北平了,
我睡醒之後,也開始慢吞吞的收拾起東西來,
我將洛思成所有的東西,全都裝到好幾個大箱子裏,著實費了我好多力氣,
接著,再給裁縫鋪的人聯係,一切關於洛思成的定製,全都斷供,
最後,找了小工來,將大門的門鎖重新換了一把,
做完這一切後,我心安理得的繼續坐在躺椅上看書,
這本《圍城》挺好看的,將人性和婚姻的本質描述到了極致,
倒是有些適合現在的我。
到了晚上,正當我梳洗完畢準備上樓睡覺時,大門突然在這時被粗暴的敲響,
緊接著,洛思成帶著怒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蘇小蝶,你給我開門!”
“開門,沒想到你居然瞞了我這麼多事情!”
我嘴邊勾起一抹冷笑,
來了!
我慢悠悠打開門,好整以暇看著一臉氣急敗壞的洛思成,
洛思成應該是剛到不久,身上的西裝被他脫掉,露出裏麵的馬甲,
以往我最喜歡見他這樣穿,可現在,心中竟一片平靜,
洛思成將手上的單子扔在桌上,指著質問我:
“我要不是去北平,還不知道你有這麼大一個裁縫鋪!”
“我一問才知道,上海這邊的三家定製裁縫鋪全是你開的!就連隔壁那間當鋪也是你的!”
“蘇小蝶,我是你的丈夫,這些事情你為什麼不和我說?!”
我坐在沙發上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一邊輕飄飄說道:
“你又沒問,我為什麼要說?”
“還有,誰說我們結婚了?”
洛思成愣住了,“你什麼意思?”
我笑了,看向洛思成,
“洛思成,是你自己說的,你和那個叫胡蝶的女人有結婚證,又有法律認證的關係,那就是夫婦,”
“可我們是包辦婚姻,沒有結婚證,也沒有你所說的那個戒指,我們是沒有婚姻關係的,”
洛思成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
“所以,我們在沒有結婚的前提下,我有多少家產這件事,也不方便告訴你吧?”
洛思成顯然沒想到,才半個月沒見,我便牙尖嘴利了很多,
一時間竟找不出理由來反駁我,
“可是我們住在一起!按照國內的慣例,我們還是夫妻關係!”
我嘲弄的看著洛思成,
沒想到我以前愛的,居然是這樣的男人,
真是糟糕透了!
“我們結婚的時候登報了嗎?報紙上有我們兩人結婚的文字了嗎?”
我雖然來自鄉下,但在上海闖蕩了這麼久,我的邏輯縝密程度也絲毫不亞於其他讀過書的人!
果然,洛思成意識到自己的算盤失效了,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蹙眉看向我,
“小蝶,我認為我們兩人現在的情緒都比較激動,要不我們都冷靜一下?”
“其實這麼久以來,我們兩人的相處一直很開心的,我一點都不希望我們鬧成這樣,”
“這樣吧,我們采用一個折中的方法,我們還是住在一起,但我的婚姻關係也是成立的,”
“這樣,對胡蝶和你,兩個人都沒有傷害,你看怎麼樣?”
我氣笑了,愣是很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愛了那麼久的男人,在多年之後突然爛掉了,
這種感覺比在雨天踩了一腳的泥巴還要惡心痛苦,
而更讓我覺得痛苦的是,我居然和這樣的男人,生活了整整五年光景!
“洛思成,你表麵說著向往著自由民主,要思想開放,其實骨子裏就是封建餘孽吧?”
“你一邊嚷嚷著要自由,一邊放不下這個時代對男人優越的條件,”
“就你這樣,哪怕真去了美國,可能也活不下來吧?”
洛思成聽我說完後終於破防了,他指著我的鼻子,
臉上不再是溫潤儒雅,取而代之的是陰鷙和陰狠,
“蘇小蝶,你不要以為你現在什麼東西都有就可以隨便侮辱我!”
“現在這個時代就是男人扛起一片天的時代,出去打仗的,為了和平鬥爭的不是男人難道還是你們女人?”
“不僅是這個時代,就算是以後的幾百年,甚至幾年前,男人都是天!女人就應該服從男人!”
“女人就應該在家中當一個賢惠的女人,做飯洗衣帶孩子,而不是在外麵拋頭露麵!”
我悲哀的看著洛思成,
在這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他結不結婚已經不重要了。
“洛思成,”我靜靜開口,
“我真為你那位胡蝶夫人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