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曆朝最後一個公主。
卻來到了三百年前。
成了前朝太子身邊的小宮女。
我幫太子守護他的皇位,卻忽略了野心勃勃的三皇子。
慕承寧逼宮成功那天,捏著我的下巴說,
“乖乖待在孤身邊,孤會賜你想要的一切。”
我直白地盯著他,
“我隻想要你死。”
慕承寧哼笑一聲,指尖壓住我的唇瓣,
“那我們就一起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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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承寧奪權了。
他的逼宮之戰血腥又慘烈,幾乎殺光了所有皇室宗族。
包括我效忠的太子慕承安,也死在了他的刀下。
這個所有人眼裏一事無成的三皇子,成了手段狠辣的晉朝新帝。
整座皇宮,隻剩了一個活口。
就是我。
其實,慕承寧不殺我,很奇怪。
畢竟,我是慕承安最信任的謀士,是慕承寧奪位路上最大的勁敵。
甚至,我為了幫慕承安鞏固太子位,還給所有皇子下過毒。
慕承寧應該恨極我才對。
此時,我渾身是血,靠在慕承安屍體邊。
手中的劍斷了刃,徹底成了廢鐵。
我虛弱無力,眼睜睜看著慕承寧一步步逼近我。
他薄薄的唇邊,似乎掛著一抹笑。
像是勝利者,對戰利品的濃濃欲望。
“到頭來,還是孤贏了。”
慕承寧誌得意滿。
我翻了個白眼,隻想到一個詞,小人得誌。
慕承寧上下打量了我一圈,眸中劃過一絲嫌棄。
他突然彎腰,把我打橫抱起。
突如其來的騰空感,讓我整個腦袋發暈。
哇的一聲,我偏頭吐出一口黑血。
慕承寧蹙眉,冷聲道,
“甄月,你就這麼討厭孤?”
我扯出一個笑,
“是啊,我現在還在想,死的怎麼不是你啊。”
慕承寧瞳孔驟縮,似要發怒。
而我趁機用最後的力氣,拔下了頭上的發簪。
狠狠捅進慕承寧心口。
慕承寧沒死成。
我刺進去的瞬間,他往後一退,揚手把我甩飛了出去。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渾身像散架了一樣疼。
偏偏慕承寧,隻是胸襟上透出些淡紅。
我歎了口氣。
唉,真是可惜。
慕承寧氣得不行,把我鎖在了他寢殿邊上的偏房。
我靠在牆角,借著些清水,擦掉了身上的血汙。
然後,摸了摸腰間的玉佩。
我有些難過,低聲念叨,
“果然不燙了啊……”
我第一天來到晉朝的時候,玉佩尚是輕微的溫。
後來遇見慕承安,玉佩變得越來越燙,幾乎燒手。
玉身上,還出現了絲絲縷縷的紅紋。
但方才,慕承安身死的那一刻,玉佩就已經涼的刺骨。
連那些紅紋,都消失不見了。
我搖了搖頭,又小心地把它收好。
也許來日,它仍然是我回家的“媒介”。
唔,是的,我不屬於晉朝。
我來自三百年後,是曆朝最後一個公主。
我出生的時候天有異象,日月同輝,萬鴉繞宮。
若是盛世,我會成為天佑曆朝的象征。
但在那個亂世,我就是亡國之兆。
我的父皇擋不住起義軍的炮火,自焚於皇城高台。
我的母後,亦隨之殉情。
我本想從地宮逃走,卻忽然兩眼一黑。
再睜眼時,我就已經到了晉朝東宮,成了慕承安身邊的小宮女。
我偷偷問過民間的一個相師。
他說,時空錯亂之人,可憑原有世界的媒介,順利回到自己的時代。
而那枚玉佩,從我出生起,就掛在了我脖子上。
相師推算出,等紅紋爬滿玉身,或者玉佩燙得崩裂,我就能回家。
我想回去找我的哥哥,他那麼厲害,一定能複興皇室,打倒那些亂臣。
我以為,我照著史書所寫,用我學過的所有,保護慕承安順利登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但我忽略了慕承寧。
那個……狗男人。
“甄月。”
我餓暈過去前,慕承寧來了。
他提著一個食盒,重重砸在我麵前。
我嫌棄地看著他,
“你幹嘛?”
慕承寧微笑,掀開蓋子,露出一屜燙熟的肉片。
他捏了一片,遞到我唇邊,輕聲問,
“是不是很香,想吃嗎?”
我緊緊閉著嘴,用眼神告訴他不想。
慕承寧倒也沒惱,他扔了肉片,坐到我身旁。
“這是慕承安的肉。”
“孤找了專門宰豬的屠戶,把慕承安片成了整整一千片呢。”
“孤厲害嗎?”
我冷哼,
“厲害也是屠夫厲害,跟你有什麼關係。”
慕承寧的眼瞳一下子幽暗了下來。
他突然抬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
逼問我,
“你怎麼不在意慕承安了?”
我覺得他真是莫名其妙,不耐煩道,
“他不都被你殺了?我再在意還有什麼用。”
而且,我在意的從來不是慕承安這個人。
我隻在意,他能幫我回家。
慕承寧怔了怔,忽然笑起來。
他輕輕摩挲著我的唇瓣,氣息中多了幾分曖昧,
“甄月,有的時候,你真的讓孤很舒心。”
“孤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心智靈慧,眼光高遠。”
“你這般才華,跟著慕承安那個廢物,真是暴殄天物。”
我敷衍地嗯了一聲。
慕承寧卻忽然靠近我。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那雙桃花眼裏水光瀲灩,亮得驚人。
他說的話,也很驚人。
“甄月,你給孤當皇後吧。”
我拒絕得很斬釘截鐵。
慕承寧好像被打擊到了似的,肩膀顫了顫。
但還是用他最後一點耐心,問我,
“為什麼?”
“一國之母,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來的福分。”
我心頭一抽。
難免又想起了母後死前的淒慘模樣。
那麼美的女子,卻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葬送在深宮裏。
我不想步母後的後塵。
更何況,這是慕承寧。
會咬人的狗往往不叫,而慕承寧更懂得韜光養晦。
我嘀咕道,
“什麼多少女子……反正不包括我……”
慕承寧抿了抿唇,終究追問了一句,
“那你想要什麼?孤會賜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回家。
隻差一步,我就可以回家了。
都是慕承寧害的。
我心底突然騰起一股鬱氣,發泄似的,狠狠在慕承寧胸口砸了一拳。
慕承寧不痛不癢,甚至微微揚了揚眉。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慕承寧,我想要你死。”
聞言,慕承寧沉默良久。
我以為他不會再煩我了,便閉眼打算假寐一會兒。
熟料慕承寧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抵在冷硬的牆上。
我頓時漲紅了臉,呼吸困難。
“想要孤死……”
慕承寧語氣玩味,然而眼中暗色濃鬱,深不見底,
“甄月,與其讓孤一個人在冥府孤寂……”
“不如,你也來陪孤吧。”
我被慕承寧放了出來。
以貼身女官的身份,住進了他的寢殿。
我不想搭理慕承寧,便時常靠在窗邊發呆。
思考我的回家大業,該怎麼補救回來。
慕承寧則坐在簾後,批批奏折,罵罵朝臣,也輕易不理我。
這也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慕承寧登基大典那天,威逼我和他一起去前殿。
我懶得動,卻被他一把抱了起來。
我身上的傷還沒好透,不敢掙紮。
慕承寧高興了,命宮人把我打扮了一番。
他竟然還想讓我穿皇後的服製。
我嚇得不行,拚命搖頭,慕承寧這才悻悻作罷。
大典上,我看到一角素衣,站在角落,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那是個極清瘦的女子,眉目憂愁,淡雅如畫。
慕承寧也留意到了,他的臉色霎時一變。
我想了想,才記起這個女子是丞相夫人宋繆。
京城有名的賢妻,卻鮮少人知,她是慕承寧的白月光。
但不知為何,宋繆後來竟嫁給了那個老丞相。
我曾翻進過慕承寧的王府。
在他的密室裏,掛滿了宋繆的畫像,可見用情之深。
我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慕承寧神情不定。
有點好笑。
“甄姑娘留步。”
我回頭,果然看到了宋繆。
她步伐曼妙,眼波流轉。
確實是一個能惹人憐愛的女子。
“夫人有話直說。”
宋繆輕輕咬了咬下唇,細聲細氣地道,
“我想見陛下一麵,請甄姑娘助我。”
我聳了聳肩,
“我不是什麼大人物,恐愛莫能助。”
宋繆搖頭,目光堅定,
“甄姑娘的事跡,我亦有耳聞,姑娘有勇有謀,果斷機警,定能幫我。”
“若姑娘願意相助,我願為姑娘做一件事。”
我剛想拒絕,話到嘴邊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盯著她的臉,緩緩道,
“我可以一試。”
“事成之後,我要夫人,助我出宮。”
當年那個相師說,他看出來我不是普通人。
若往後有了難處,可去城西菩提觀尋他。
藥倒幾個侍衛和太監,對我來說並非難事。
宋繆躲在暗處,等那些守在禦書房的侍衛倒了,才小跑著過來。
宋繆很感激地握住我的手,飛快道,
“我已為姑娘安排好了馬車,姑娘快走吧。”
我和她匆匆道別,借著夜色的掩護,奔到了皇城偏門。
果然有一輛馬車。
我心跳得飛快,來不及多想,立馬跳了上去。
菩提觀破敗無比,連豆燈火都沒有,就像故事裏的幽冥鬼寺。
我有些發怵,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冒昧來訪,信女來找玄幽大師。”
話剛說完,我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硬硬的物體。
我立即從袖管裏掏出火折子,垂頭一看。
是玄幽的人頭!
他死不瞑目,暴突的眼球死死盯著我。
我驚駭無比,頓時轉身奔向觀門。
四周卻突然響起刀劍碰撞的聲音。
我腳步一止,連呼吸都要停了。
隻見菩提觀四周,圍滿了皇宮羽林衛。
慕承寧唇邊含著一抹冷笑,目光森寒徹骨。
他盯著我,一字一頓,
“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的。”
他一鬆手,玄幽大師的屍身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看到了躲在他身後的宋繆,她眼神閃躲,神色似有歉意。
……被騙了。
想想也是,如果沒有慕承寧的默許,我怎麼可能那麼順利,就從皇城裏跑了出來呢。
我歎了口氣,隻好自認倒黴。
慕承寧嗤笑,揮手下令,
“把她押回去。”
我以為慕承寧要給我上大刑伺候。
但他沒有。
而是,將我壓在了榻上。
我預感不妙,拚命掙紮,
“別……慕承寧,你可不能對不起宋繆……”
慕承寧死死摁著我的手腕,冷聲反問,
“孤要臨幸你,和宋繆有什麼關係?”
我恨鐵不成鋼,
“你忘了!你那密室裏,不全是宋繆的畫像嗎!”
他皺了皺眉,很費勁地回憶了一會兒。
而後,嗤笑一聲,
“蠢貨。”
溫熱的指尖,毫不客氣地去解我的衣扣,
“區區障眼法,不僅騙了慕承安,竟也還騙過了你?”
我瞪大眼睛。
畫像是假的,他那些黯然神傷,也都是裝出來的?
慕承寧麵色一沉,一口叼住我的耳垂,重重碾磨了幾下。
他冷冷道,
“倒是你,在孤麵前故作無欲無求,卻時刻想著偷逃出宮?”
“若非孤趕去及時,你還要跟那道士遠走高飛不成?”
他不提還好,一提我更生氣了。
玄幽大師多無辜,竟平白無故要遭他毒手。
這個暴君!
慕承寧這一殺,算是徹底斷了我回曆朝的路。
那我哥哥……
我不敢再想,抬眼恨恨瞪他,
“和你沒關係!”
慕承寧愣了愣,旋即陰沉著臉捏住我的下顎,
“甄月,你惱我?”
他身軀滾燙,貼得我難耐又燥熱。
忍不住狠狠推了他胸膛一把,
“我惱你怎麼了?你濫殺無辜,心狠手辣,人人唾棄……”
熟料這一推,竟惹得慕承寧悶哼一聲。
我驚疑看他,才發覺他心口那道淺淺的傷疤,又滲出了血來。
是那日,被我用發簪刺傷的。
慕承寧停了片刻,又突然極凶猛地吻上我的嘴唇。
我躲閃不及,被他親得接近窒息。
“慕承寧……你給我走開……”
慕承寧卻仿佛沒聽到,壓得我喘不過氣。
直到瀕臨窒息時,我眼前浮現出了一副畫麵。
是三百年後。
我從皇城高牆上一躍而下,直直砸在了策馬趕來的哥哥麵前。
“月兒!”
哥哥大駭,不顧一切地要來接我。
卻被他身後的叛賊一刀穿心。
我無助地朝他伸手。
卻再也無人回應。
哥哥死了。
我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