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上仙重禛被生拔仙骨、墮入魔道那日,我將他送給我的定情之物歸還,和他的死對頭定下婚約。
可後來重禛竟重修仙骨,一舉坐上帝君之位。
他即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擇手段的娶我為帝後。
三界都盛讚他癡心如此,我定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乃是上天入地最受寵的女子。
可隻有我知道,他恨毒了我。
他娶我不過是為了折磨我,大婚之後,他寬待所有女子,處處留情,卻唯獨對我極為刻薄,把我變成仙宮裏的笑話。
我隻裝作看不見聽不懂,不為所動。
可他卻愈發瘋魔,瀕死般的抵著我的唇,問我:“你為何不嫉妒?”
我慘笑,我日日病痛,即將身死魂消,哪裏顧得上這些?
他不知道,他發瘋報複我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我在三界存活的最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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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禛強行娶我做帝後的第三年,他報複我的方法變了。
他不再喜歡帶美貌的小仙子回宮,命我做卑賤婢女伺候他們的橋段。
而是直接將一個靈力低微的凡間小女妖塞進了我的偏殿,然後專寵於她。
仙宮裏對我的嘲笑更盛了,即使我再深居簡出,也聽得到宮娥們嘲笑我天生仙骨,卻敵不過一身媚骨的下界妖女。
我仍舊像從前一樣,不聞不問。
但也許是因為住得太近,我也曾遠遠的瞧見過那女子一麵,隻一眼,我便明白了重禛為何會不顧眾議的帶她回仙宮,因為她生得極為好看,神韻又恰恰是重禛最喜歡的模樣。
我聽說,她喚做白薇薇,乃是花草成妖。
“帝後在想什麼?你的病一直不好,不應多思憂慮,應當仔細身子。”
自幼跟著我的汀蘭一邊為我梳頭,一邊勸著我。
其實為仙哪有病痛?我不過是即將油盡燈枯罷了。
我回過神,淡淡一笑:“沒什麼,隻是覺得今日偏殿似乎格外吵鬧。”
汀蘭瞧了偏殿一眼,卻按耐不住,氣得紅了眼睛:“今日是那妖女白薇薇的生辰,帝君一大早便過去慶賀,此時還未結束。”
“帝後莫怪我多嘴,從前今日,帝君眼裏隻有帝後,哪有什麼白薇薇?如今倒好,帝君隻記得新歡的生辰,卻忘記了帝後的生辰!”
“難道真的像別人說的,帝君對那個小女妖動了真心?我原本不信,可她卻是留在帝君身邊時間最久的女子了。”
汀蘭越說越小聲,隻覺得自己失言。
我安慰道:“生辰也沒什麼要緊的,你也別忙了,我今日不辦慶生宴,隻是去見帝君一麵。”
汀蘭露出欣喜的神色,隻當我是想開了,終於學會討好帝君了。
可我隻能苦笑,我去見重禛,根本不是為了重修舊好,而是為了求他借我一根仙骨。
其實如今我這身子就算用再好的仙藥,也撐不過三月,但若是有一根仙骨,便可以大大緩解我的噬心之痛,
我不怕死,但卻不想受盡折磨而死。
隻有重禛的仙骨才能為我鎮痛,雖然無法續命,卻能讓我體麵的死去。
今日重禛給白薇薇慶生,大抵還是會在歡喜的心境之下更容易通融吧,畢竟我並非要他仙骨,隻是暫借三月。
打定主意,我便前去,可我還沒進偏殿的門,就被攔住了。
“帝後,帝君不想見你,吩咐說如果你一定要求見,便在門口跪上一個時辰,他得空了再見你。”
重禛身旁的護衛毫無情緒的轉達著重禛的無情。
我心中暗歎一聲,無奈的跪在了門外。
“喲,姐姐怎麼跪在這裏?是姐姐天生愛跪著,不想進去坐著嗎?”
一聲嬌笑傳來,身穿紅衣的白羽薇眨著眼睛,假裝天真的詢問我。
我並不想跟白薇薇費口舌之力,隻是眼觀鼻、鼻觀心的默不作聲。
白薇薇也不覺尷尬,語帶同情的問我:“我聽說姐姐從前很受帝君的喜愛,帝君怎麼舍得姐姐在門外跪著等他?”
“妹妹真的不明白,不論是這仙界何處,我如果想見帝君,向來都是直接進去,哪怕是帝君的住處,也允許我隨意出入,帝君說我才是最要緊的。”
“我還想著,帝君對姐姐也應當是如此體貼呢~姐姐你說,帝君是不是更愛我?”
白薇薇故意湊得我很近,說得很小聲,似乎在故意激我,又似乎隻是心無城府的炫耀。
我稍微回想了一瞬,大概重禛待白薇薇是有些不同的,他從前帶回的那些女子流水式的更換,從來都待不長,因為他總是很快便膩煩了。
可唯獨白薇薇,被他留在身邊寵愛,他亦縱著她的性子,給她體麵也給她愛意,兩人仿佛人間夫婦一般相處。
可這些又與我何幹呢?
“你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我幹巴巴的擠出這幾個字,隻是默默算著時辰,想著如何跟重禛開口討仙骨。
而白薇薇見我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反而更不依不饒了:
“妹妹我早就聽說姐姐的事了,據傳姐姐是天生仙骨,從娘胎出來便是上仙,可性子卻好似泥人捏的一般,心甘情願的伺候這滿仙界的小仙子,但凡帝君看上的女子,都是姐姐的主子,如今我是主,姐姐是仆了。”
我見她不依不饒,隻得報之一笑:“你要是真想做主子,不如勸一勸帝君,早日將我休棄,娶你做這四海八荒的帝後,也總比你無名無分的在這仙宮蹉跎要好。”
“哦,對了,我素來聽聞你們妖界不看重臉麵,可妹妹你要好好想想,比起仙人與天齊壽,你們妖族可謂是短命,對於重禛而言,你不過是曇花一現,或者是他豢養的玩物罷了,若是你不早點討這帝後之位,恐怕這一生都沒什麼名分和尊榮,便直接老死了。”
白薇薇的臉色瞬間變了,怒氣衝衝的指著我:“你才年老色衰,命不久矣,滿宮誰不知道你失寵我得寵?你算什麼東西?拿什麼跟我爭?”
“我,隻是重禛冒天下之大不韙奪過來的女子,三界無人不知的帝後,可你又是誰呢?”
白薇薇被我的話噎得無話可說,舉著手不顧死活的打過來。
我眉頭一皺,我自己心裏明白,此時我便是連女妖的一掌都受不住了。
我真不想被她打得七零八落,都不能囫圇個的死去。
可恰恰就在這一瞬,門內傳來重禛的聲音:“何事如此吵鬧?”
白薇薇神色立即變了,將掌心對準自己,打得自己吐出一口血來,高喊著:“求求姐姐,饒我一命!”
白薇薇不惜自傷,改用苦肉計。
重禛推開門的時候,隻看見白薇薇吐血委頓在地,他一眼都沒有看跪在地上的我,徑直走過去抱起白薇薇,用仙力給她治傷。
我眼看著重禛擔心至極,還白白渡了她兩百年修為。
然後他才冷厲的看著我,質問道:“是你不長眼,傷了她?”
我並不想揭穿白薇薇,再和他們多費口舌,隻是簡短的回答:“不是我,是她自作孽。”
可沒想到白薇薇嗚咽一聲,往重禛的懷裏鑽。
“帝君,姐姐說得對,是我自作自受,姐姐打死我也是應該的,我身份低微,的確不配陪在帝君身邊,可我偏偏對你癡心一片,即使姐姐作踐我,我也不想跟你分開,哪怕最後我被打死了,我的魂魄也願意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白薇薇一邊口吐鮮血,一邊淚眼朦朧的看著重禛,實在是我見猶憐。
她言語之間那份堅定不移,正好是重禛花費幾百年想從我身上得到的情感。
我分明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觸動。
“薇薇,我絕不會讓惡毒的人傷害你,更不會委屈了你。”
我將重禛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他竟然真的動了迎娶妖女的心思。
我垂下眼眸,可我已經快死了,又能奈何?
重禛瞧著我絲毫不為所動的神情,對我更加失望:“你還不滾?你傷了薇薇,擾她生辰宴,我不降罪於你,已經是對你寬厚,難道你要留在這裏礙眼?”
“今日,也是我的生辰,我來向你討一份賀禮。”
重禛語帶譏諷:“怎麼?自大婚之後,帝後從未邀我一同慶賀生辰,如今見我寵愛薇薇,也開始爭寵了?難道要求我給你雨露恩澤?”
重禛這是一點臉麵都不給我了,我抿了抿唇,卻忽而感覺到一股刺痛,今日若是討不到仙骨,恐怕要受苦了。
“不是,我隻是想問你借一根仙骨,三月之後,完璧歸趙。”我垂著頭,無奈的討要。
重禛的神色更難看了,他俯下身來,捏住我的下巴:“你就這麼想讓你的情郎重回仙界?”
“我將他貶入凡間,永生永世不得返回仙界,這是因為他曾構陷我勾結魔界,並非全然出於私心,他害得我被剔仙骨,可你卻要用我的仙骨去渡他成仙?”
重禛一雙眸子血紅,惱得近乎瘋癲。
我根本沒想到他會如此想我,良久,我苦笑一聲,自知辯解無用,隻問他:“你隻需回答我,願不願給?”
“你竟對他癡情如此,怪不得我被剔仙骨那日,你都要陪在他身邊,你當真無情。”
重禛的手微微一抖,絕望的慘笑。
“說來也巧,今日是薇薇生辰,我自取仙骨,為她雕了一隻骨簪,轉送你也不是不行。”
重禛拿出一個精巧的盒子打開,裏麵是一根近乎玉色的仙骨。
我看見那根仙骨被千雕萬琢,心中震動,不由得身形不穩。
“帝後,隻要你給薇薇叩三個頭,說你日後必定不敢再攪擾她,我便將這骨簪送給你,可好?”
重禛譏笑著說,他的聲音很大,滿宮的人都能聽到。
我盯著那骨簪,任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重禛要用我的尊嚴,給白薇薇做墊腳石,讓這仙宮再無人敢欺她。
可此舉對我,實乃折辱。
我站起來轉身回房,隻覺得可笑,我是怕疼,卻不想被人欺辱到如此地步。
“帝後,你好好想想,沒人能給你如此仙力醇厚的仙骨,拿不到仙骨,你怎麼渡你那罪孽深重的情郎?”
重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卻沒有回頭。
有一瞬,我忽然想知道,若是重禛知道了當年真相,知道他為了白薇薇而拿出來折辱我的仙骨,卻是三界唯一能讓我好活幾日的良方。
他會冷笑,還是會後悔?
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一種令人窒息的疼痛傳來,我感覺到有鮮血溢出唇邊。
得不到仙骨護身,我消耗得更嚴重了。
連神思都已經恍惚了。
我痛的冷汗直流,卻在朦朧中,看見了少年時的重禛,他見我如此痛苦,仿佛感同身受,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將我抱在懷中。
我清楚的知道這是幻想,是我的心魔。
眼前的重禛是虛假的,隻因為我太痛了,所以才幻想出一個仍舊愛我的重禛,幻想回到那些我還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的眼淚簌簌的落下來,委屈的低聲問他:“你怎麼能送她骨簪?你不是答應我,這一輩子隻會將仙骨送給我嗎?”
其實當年的重禛,剛入仙界,法力低微,更沒有根基,而我是天生仙骨,從出生就被眾星捧月,待到適齡,求娶之人絡繹不絕。
那日重禛來尋我,正瞧見龍王之子敖宣贈我鮫珠玉簪,那簪子取出來時奪目非常,即便我見慣了珍寶,也不由得微微動容。
可我還是將簪子推還給敖宣,當著敖宣的麵急急的跑到重禛麵前,不願與奇珍異寶為伴,隻願與君子瑤池同遊。
“阿月。”重禛低低喚我。
我又怎麼不知他自卑敏感,我對他莞爾一笑:“我不愛那些俗物,隻愛與君子相交。”
重禛被我一個坦蕩蕩的“愛”字震得臉頰發紅,我便笑得更歡喜得意了。
三日後,重禛一臉慘白的來尋我,遞給我一根骨簪:“阿月,你值得三界裏最好的東西,可我身無長物,隻得自取一根仙骨,雕成骨簪送你,希望你能收下。”
我顫著手拿過來,心疼得落下淚,我難以想象他是如何忍著劇痛取下仙骨,一刀一刀的雕刻骨簪。
“重禛,你修行千年,是為了在仙界大有作為,怎麼可以為了我自傷根基!你該明白我的心意,斷然不願你為我受苦。”
我哭得幾乎說不全話。
重禛卻一改往日守禮的模樣,將我擁入懷中。
“阿月,我急了,我無法克製自己的心意,唯有此物,可證我心。”
今時今日,言猶在耳,可如今的帝君重禛,卻又重做骨簪,送給了別人。
我哭得很凶,握著幻境中重禛的手,抽噎著說:“重禛,我的骨簪呢?我怎麼找不到了?我想戴它,隻有我能戴,我不要你送給旁人!”
“明日我還要跟爹爹說,我想嫁給你。”
說完我又覺得恍惚了,可我聽見他柔聲回答:“好,都依你。”
待我神誌清明時,也不知過了多久,汀蘭也不在房中。
我勉力撐起身子,卻對上一雙陌生而熟悉的眼眸。
“阿月,你醒了?”
重禛竟然在我床邊守著?
見我醒來,他扶著我倚住,然後忽而拿出一根骨簪來。
“阿月,你要的骨簪,我拿回來給你了,你想見你爹爹,我也可以陪你去。”
聽到他的話,我如同被萬箭穿心。
重禛當上帝君後,對我萬般怨恨,我娘去得早,他就將我爹爹發到虞淵守獄,那處是三界最遭罪的地方。
我明麵上是人人敬仰的帝後,實際上卻連唯一的親人都保不住!
我拿過簪子,用力刺他的左心,發泄著委屈和痛苦。
重禛沒料到我會如此反應,根本沒躲,可他的護體仙氣還是將我震開,簪子也滾落到地上。
他錯愕之後,狠狠的捏住我的手腕,低吼著問:“你在做什麼?不是你要戴這根骨簪嗎?”
我轉瞬明白了一切,我以為見到的幻境,竟然是真的重禛。
可如今我們早就窮途末路,我隻能譏笑道:“帝君,你怕是入魔了!我早就將這骨簪還給你了,怎麼還會稀罕?我不過是拿你尋開心,看你到底能有多可笑!”
“你別說了!你怎麼敢?”
重禛惱得近乎瘋魔了,雙眼帶著血色。
他不顧一切的封住了我的唇,血的味道在一瞬間充斥在唇間。
良久,唇分。
“這麼多年,你為何不嫉妒?你為何不服軟?”
“你知道你昨天說想要這根骨簪,我有多歡喜嗎?我生生盼了你幾百年!”
“可你怎麼敢騙我?”
“你怎麼能騙我?”
重禛的語氣悲愴而絕望,而我一言不發,仿佛已經身死魂消。
忽而,白薇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帝君?你在裏麵嗎?”
重禛的眼神慢慢變回冰冷,然後他站起身:“如今的你,惡心至極,連薇薇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我強撐起身子,還想再譏諷幾句,卻沒忍住嘔出一大口血。
重禛的眸光閃了閃,最終冷笑:“你從凡間話本子裏尋的下作招數?仙人怎會生病?昨日我已經中了你的計,今日斷然不會再任你玩弄!”
我卻明白這是油盡燈枯之像,恐怕大喜大悲之下,我的命更短了。
“帝君,你將簪子帶走吧,別臟了我的地!”
我不顧汩汩溢出唇邊的鮮血,隻不想再留下他的痕跡。
重禛的神情帶上的恨意,他冰冷道:“帝後不用惺惺作態,隻是你切記,如果再耍心機爭寵,我便讓你爹爹去更苦的地方守著,讓你們永世不得相見!”
我的心又急又痛,大聲詰問:“重禛!你根本不配做帝君,你可曾問過我為何棄你而去?你可曾想過你仙骨全無,怎麼可能在魔界重修仙骨?”
我嘔出來的血越來越多,連仙靈都在溢散。
重禛見我如此,忽而慌了,他轉過身抱住我,試圖用仙力為我續命,可那些仙力無處依托,又四散開。
重禛的臉色大變,顫著聲音問我:“阿月,你的仙骨去哪了?沒有仙骨,你怎麼能活?”
我慘笑著指了指門外白薇薇的身影:“我的仙骨不是在她頭上戴著嗎?我把仙骨給了你,你卻給了她。”
說完,我再也無法支撐。
重禛連身子都在發抖,高聲對門外喊著:“快去找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