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對我一見鐘情,
不顧已有家室強納我為妾。
他總是向我詢問,
“一直留在我身旁可好?”
可是世子,
你到底問的是我,
還是我那慘死在你後院中的庶妹。
後來,小叔子找上我,“嫂子,哥哥的位子我怎麼就坐不得了。”
01
“顏兒,你回來了?”
今晚是我的洞房花燭夜,夫君挑了我的蓋頭,醉眼朦朧,眼中似有淚花。
我抿唇,“裴郎,你醉了。”
裴元聞言,定睛一看,揉了揉眼睛,難掩失落,“是阿寧啊。”
眾人皆知我是憑借與庶妹昭顏七分像的容貌嫁入侯府,卻鮮少有人記得,我本是世子裴元的未婚妻。
他今夜故意喝了個大醉,我伺候他脫了外衣,不一會,他就睡熟了。
我是側室,不能穿大紅的嫁衣,沒有龍鳳花燭,就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地被抬了進來。
我還記得,昭顏嫁來之時也是如此。
她一直渴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卻沒料到被自己最心愛的男人強娶進府做了卑賤的妾室,孩子被不明不白地害死,到死也沒能得到自由。
她死了,尊貴的世子後悔了,為了彌補缺憾,急不可耐地將與她容貌相似的我娶進了門。
我母家不及侯府勢大,推辭不得。
所以我穿上相同的嫁衣,扮做她的模樣,替她再做一次裴元的妾。
第二天天還未亮,陪嫁丫鬟紅兒服侍我起床梳妝的時候枕邊人已經不在了。
裴元想她,看到我的每時每刻都是痛苦與煎熬,但他偏偏又離不開我。
老夫人不願見我,可我還得去向大夫人奉茶。
滿頭珠翠、高高在上的貴婦斜眼瞥我。
她是老夫人的親侄女,出自名門趙家,苦戀裴元多年,最終得償所願。
我與世子的婚約是已故的老太君定下的,她一病逝,夫人就借勢打壓林家,順便將侄女嫁給兒子,以此親上加親,穩固家族勢力。
我跪在地上向她奉茶,“夫人請用茶。”
她一使眼色,旁邊的丫鬟就走上前,“這水也忒少了點。”
提著一壺滾燙的水,對著我的手指澆了下來,我死死咬牙忍著,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十指連心,指尖的刺痛讓我幾乎快叫出聲來。
就在這時,外麵通報世子回來了。
趙琴連忙整理頭飾,起身迎接。
我仍然雙手捧著茶杯跪在地上,裴元看都沒看她,大步直奔我而來。
我順勢跌倒在地,手裏的茶杯摔得粉碎,茶水飛濺。
他將我扶起來,握著我通紅的手指,憐惜地問:“怎麼弄成這樣了。”
我搖頭不語,靠在他胸前。
裴元大怒,嗬斥趙琴,“你好大的膽子,我不在,你是這個家的主子了!”
她嚇得腿軟,眼裏蓄滿淚花,“我隻是讓她多跪了一會。”
睜著眼睛說瞎話,裴元礙於母親的麵子,不好發作,攔腰抱起我,送我回房中。
他喚來小廝取了藥膏親手為我抹上,冰冰涼涼還有鎮痛的作用。
“不妨事,我新來的,大夫人吃味,罰我一下罷了。”我聲音本就嬌軟,刻意放緩更是勾人。
“你身上好香。”他湊了過來。
“是妾身房中熏香的味道,裴郎喜歡,我便做些送給你,你可要日日點上。”
這是昭顏最愛的香,我承襲了母親製香的絕技,複刻不是難事。
裴元禁不住,抱著我倒在床上,床帳落下。
晚上他並未留在我房中用餐,急匆匆地去找趙琴興師問罪了。
紅兒說,世子走後,大夫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滿屋子玉器珠寶砸了個遍。
當晚,他回來了,留宿在我房中。
從後抱著我的腰,輕聲說:“阿寧與我緣分深,幼時便定下婚約,兜兜轉轉終是做了夫妻。”
“你性子好,不似顏兒那般倔強。”
我沒接話,裴元呼吸漸勻。
我掙脫開他的手,轉頭借著月光看著他的臉,極具迷惑性的俊雅麵容。
裴元睡熟了,毫無防備的樣子就在我的麵前。
“好好睡吧,你也睡不了幾個好覺了。”
02
侄女受了委屈,做姑母的總要興師問罪,一早就將我召了去。
“你這張臉真是與你那福薄的妹妹一模一樣。”她臉上掛著譏誚的笑。
她討厭我,更厭惡妹妹,所以她聯合侄女,讓有孕的妹妹在烈日炎炎的暑天長跪不起。
昭顏小產後,她不僅不免除每日的請安,還變本加厲,讓她四更就等在門外,一站就是三四個時辰。
我乖順地低頭不語,任由她說了一大堆不堪入耳的話。
嬤嬤附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她長出一口氣,煩躁地揉揉眉心,“滾出去,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
每月初三,她都會叫一位民間神醫進府來給趙琴請脈。
嫡長子必須得是趙家血脈,侄女的肚子又一直沒動靜,太醫輪番看了好幾次,一點用都沒有,她便四處尋醫。
從老夫人的院落裏出來,陽光正好,紅兒陪著我在後花園裏散步。
“多年不見,嫂子倒是比小時候生得俊俏多了。”
身後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
紅兒剛想斥退他,我按住她的手。
一轉身,麵前堪稱風流倜儻的男子正是裴家庶子,裴勝。
他誌不在朝堂,縱情山水之間,常年在外遊曆。
“擔不起二公子這一聲嫂子,妾身不過是個側室。”我垂眼不看他。
我與他擦身而過之時,他幽幽地問:“何必這麼想不開,嫁給他做什麼?”
我腳步一頓,緘口不言,領著紅兒回了屋。
我為了避免惹事,這一個月多來足不出戶,裴元日日宿在我房中,趙琴沒機會也不敢找事。
不過,月事推遲了半月有餘,我月事一向準,從未推遲過這麼久。
我將此事說給裴元聽,見他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又著急忙慌地請了醫士。
“恭喜世子,夫人已有孕在身。”
我一時之間說不出話,眾人皆以為我高興傻了。
我莫名有些反胃,真是讓人惡心。
03
我有孕了,老夫人和趙琴咬碎了牙,想要見縫插針地為難我。
但裴元一下朝就守在我身邊寸步不離,飯菜都是小廚房做了端上來,她們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時機。
裴元每日點了我製的香在他的書房和臥房熏著,香用完了,又派了小廝來取。
我吩咐紅兒端了一大盒過去,她喜滋滋地回來,手裏拿著賞錢。
“夫人那香世子愛得不行,可有何過人之處?”
我笑了笑,把玩著扇骨,“小廚房的參湯快好了,世子勞累,你快送過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中秋家宴,我這孩子已經三月有餘。
宴會上,趙琴一雙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既羨慕又仇恨,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她方才收回視線。
我渾然不在意,笑得妥帖,“這裏有些悶,妾身想出去走走。”
裴元本想陪著我,卻實在抽不開身,派了貼身小廝跟著我。
紅兒扶著我慢慢走,前麵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捏捏紅兒的胳膊,她會意,尋了個由頭支走了小廝。
我繞過假山,裴勝站在湖邊對月吹笛。
他是無人在意的庶子,悄悄溜出來也無人攔著。
他耳力驚人,聽到腳步聲就放下笛子,“好久不見,近來可安好?”
“我若說不好,二公子當如何?”
裴勝踱步到我身前站定,背著光,臉上的神情我看不真切,“嫂子懷了大哥的長子,以後母憑子貴,哪裏不好?”
秋風瑟瑟,我身上有些冷,“如果我不想要這個孩子呢?”
裴勝沒接話,我知道他在等我繼續說。
“我不會生下這個孩子。二公子,你別忘了,這個家能襲爵的可不止你大哥,他畢竟還隻是個世子,誰是侯爺說不清楚。”
丟下這句話,我轉頭就走,身後傳來肆意的笑聲,“林家大小姐果然聰明,從前是我小看你了。”
“那便如嫂嫂所願了。”
我勾唇,“夜深露重,二公子早些回。”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我不會為裴元生孩子,他也不會有孩子。
04
自中秋之後,裴元突然忙了起來,不能每時每刻守著我。
而我與裴勝算是搭上線了。
狼子野心的庶子怎麼會錯過一個送上門的機會。
京中愛慕他的貴女眾多,我半開玩笑地說:“娶個高門大戶的權貴之女,搶先一步生下孩子,你就贏了一半了。”
他搖著扇子,笑意不達眼底,“我與大哥不同,不靠裙帶關係。”
“妻子隻能是我真正所愛之人。”
我嗤之以鼻,男人的話聽聽便罷了,做不得真。
當年裴元許給昭顏山盟海誓,結果轉頭就妥協了,娶了趙家小姐為正妻。
“昭寧不信我。”
他偏過頭,認真地看著我,眼裏有我的倒影。
近段時間,他是越發的沒規矩,再不叫我嫂子。
我懶得同他多扯,也就隨他去了。
“為何你與世子同父異母,長相卻無半點相似之處。”
我同妹妹不是一個母親,但我倆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裴勝眼神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這是裴元的第一個孩子,“是男是女都好,生個如你一般可愛的女娃也是極好的。”
他撫摸著我的肚子笑得合不攏嘴。
我知他是又想起妹妹落胎一事,以為遺憾已經彌補了。
很快到了冬日,侯爺做主設宴,全家團聚。
月份大了,孩子再不落就沒機會了,趙琴姑侄倆也著急了。
下了場大雪,窗外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我向裴元撒嬌,讓他放我出去玩玩。
他寵溺地掛了一下我的鼻尖,招來紅兒,親手為我披上狐皮大氅。
白狐百年難遇,皇家狩獵裴元一箭獵下白狐拔得頭籌,一回來就做了大氅送我,討我歡心。
“去吧,早些回來,肚子裏的孩兒禁不住折騰。”
我出去走了幾步,感覺身後有人跟著,幹脆停下腳步。
“算了吧,總還有別的辦法,我們不要急於求成。”這聲音是裴勝。
我伸出手,雪花落在我的手心,“可我等不及了,你回去,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向你發誓,日後你的孩子····”
我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我說不行,二公子聽不懂嗎?回吧,莫要壞了我的事。”
我帶著紅兒向前走,紅兒悄聲在我耳邊提醒,裴勝還站在原地,沒動。
緩步走到花園的時候,紅兒被老夫人院裏的丫鬟叫走,留我孤身一人。
趙琴忽然出現,身邊也沒跟人。
05
“問大夫人安。”我躬身行禮。
“有你在,我就不得安寧。”
趙琴還是一如既往地橫眉冷對,一雙眼睛怨恨又嫉妒地盯著我的肚子。
我上前了幾步,“那夫人想怎樣?”
“微賤之人怎能生養,我看你會落得跟你那該死的妹妹同樣的下場!”她咬牙切齒。
我輕笑,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我妹妹的孩子如何沒有的,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她驚疑不定地上下看我,我先前一直伏低做小,從不敢在她麵前造次。
“我是阿元的正妻,你不配比我先有孩子。”
我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她還欲說些更難聽的話羞辱我。
我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狠狠地推了一把我的肩,我重重跌倒在地上。
腹部劇痛襲來,一股一股的血從身下爭先恐後地湧出,沾染了雪地,恍若雪上開出的點點紅梅。
我幾欲昏厥,將下唇咬出了血才堪堪維持清醒,現在還不能倒下。
昭顏,你當日也是這麼疼嗎?
密密麻麻的急促腳步聲傳來,我使出最後的力氣大喊:“夫人,你恨妾身,可妾身的孩子無辜啊。”
裴元飛奔過來,用披風將我牢牢裹住,緊緊抱著我,他眼底猩紅,目眥盡裂,“阿寧,阿寧,你怎麼了?”
我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太疼了。
淚眼朦朧中,我看到裴元身後站著一個人。
裴勝滿眼哀傷地望著我,好像在問我為什麼執意這麼做。
我與他對視,摟著裴元的腰,“裴郎,妾身好疼。”
裴元三步並做兩步將我抱回房中,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使勁抓著我的手,“阿寧。”
我掙紮著坐起來,“我的孩子呢?裴郎,我們的孩子呢?”
裴元不忍看我,低著頭,“阿寧,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兩眼空洞,本想放聲大哭,卻哭不出聲。
“裴郎,那是我們的孩子,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裴元竟落下淚來,將我抱入懷中。
我嘴唇動了動,“殺人償命。”
他知道我在說什麼,複又搖搖頭,“阿寧,還不行。”
趙家權勢滔天,他的親生母親又是趙家人,他根基不穩,動搖不得。
“裴郎,昭顏的孩子也是被她所害,她讓妹妹日日罰跪,卻仍嫌不夠,端了碗摻了大量紅花的藥給她,逼她喝下。”
“這些還不夠嗎?”
這時一個小廝在外通報:“世子,二爺找到了後花園灑掃的婢女,正是目擊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