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薑朝唯一的女將軍。
打退胡人回京領賞那日,京中盛讚我是世間奇女子。
安寧公主妒火中燒,她軟著嗓子撒嬌:“皇兄,我想要個颯爽的皇嫂。”
皇帝便一道旨令抹殺了我的軍功,將我囚於宮牆之內。
他厭惡我舞刀弄槍,將我送進教習館日日學規矩。
我眼睜睜看著定國槍被熔斷,鐵水滴在我的手掌。
三年後,胡人殺進京城時。
皇帝抓著我的衣角,求我持槍迎敵。
我搖搖頭,用骨節變形的手指著一團廢鐵,“賤妾早已沒了長槍,也舉不起兵刃。”
......
冷宮許久不見外人,皇帝出現時我愣了一瞬才匆匆下跪,紅腫的雙手無力支撐,險些栽倒在地。
他聲音冰冷,“你不必裝出這幅姿態給朕看,誰不知道紅玉將軍當初以一敵百殺得胡人片甲不留。”
紅玉將軍?這個稱呼久遠得好似前世。
我閉上眼睛,想起三月前我回京領賞那天。
我背著定國槍坐在馬背上,看百姓慶賀,聽鑼鼓震天。
我心心念念要用軍功為將士多討些軍餉,幹硬的胡餅就著沙水已經啃了半年,破舊的軍服也許久未曾更換。
可這一切都被安寧公主一句話打碎了。
她在殿前嬌聲笑道:“皇兄,紅玉姐姐英姿颯爽,若是做我的皇嫂,來日也能與我講講邊關趣事,我今日就替她用戰功討個妃子的封號。”
安寧公主自幼與皇帝一起長大,在皇帝還是個不受寵的八皇子時,她偷偷塞給他點心,幫他化解兄弟的刁難。兩人相互扶持,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因此皇帝登基後,對她寵愛有加,幾乎有求必應。
於是皇帝當即頒下聖旨,卸了我的軍職,將我迎進宮中,如今一晃已是三月過去了。
粗糲的砂石陷進青紫的膝蓋,鑽心的疼痛將我拉了回來,我不禁身影一晃。
皇帝扼住我的下顎,我抬頭撞見他滿目的嫌棄,“你真是讓朕失望,朕已經為你請了最好的教習嬤嬤,可你還是半點規矩都不懂!”
藏在袖中的手指又滲出血來,我摩挲了一下,緩緩道:“賤妾久居邊疆自是粗鄙,比不上京城的豪門貴女。”
他冷笑一聲,“好!紅玉將軍當真是一身傲骨,那朕就將你送去教習所,我倒要看看有沒有嬤嬤能教會你宮裏的規矩!”
我磕在地上,聲音並無波瀾:“賤妾謝主隆恩。”
皇帝甩袖而去。
婢女小桃將我扶起,眼淚汪汪:“姑娘這是何苦呢,我聽說教習所的嬤嬤都是公主親派的,明日您怕是又要受一番磋磨。”
我伸出血肉翻起的雙手,喃喃道:“在哪裏不是一樣要被磋磨呢。”
公主來見我時,我正跪在烈日下受拶刑。
手指被木板夾得變了形,紅腫得駭人,鮮血從指縫滴落在地上,與泥土混成一片刺目的紅。
我死咬牙關扼住喉間的痛呼,渾身冷汗涔涔,仿佛剛從水裏撈出的一般。
公主嗤笑一聲,“本宮知道紅玉將軍鐵骨錚錚,這些尋常教習規矩手段自然不適用於將軍。”
她揮了揮手,太監很快就在院中架起坩堝,熱氣蒸騰,汗水糊住了我的雙眼。
在模糊的視線中,我見人扛來一杆鏽跡斑斑的鐵槍,槍頭瞬間彎折扭曲,鐵水順著槍身淌下。
公主朝我走來,她掏出手絹擦了擦我如瀑的汗,抬手將臟汙的手絹扔進鍋中,我也隨著她的動作看到了槍身快要熔斷的定國槍。
我驚呼一聲,顧不上許多,用夾著木板的雙手去接,木板瞬間焦黑,我的血肉也隨著鐵水融進鍋中。
嬤嬤衝上來拉下我,一層層給我敷上生肌續骨的奇藥,可我的目光隻盯著變形融化的定國。
它在坩堝中翻滾,“咕嘟嘟”地好似悲鳴,我眼前閃過與它並肩作戰的每個瞬間。
我砰砰地磕在地上,直磕得額頭淌血:“我願意學規矩,什麼規矩都願意學,隻求別融我的定國!”
公主一臉嘲弄,邁步踩上我剛被紗布包裹好的雙手,我疼得幾乎暈過去,可強打起精神看向她。
“我當將軍是何等鋼筋鐵骨,原來不過一杆破槍就能讓將軍彎腰。”她笑意不斷,抬腳將凝在地上的鐵疙瘩踢給我。
“既然將軍想要,那便將這垃圾收好吧。還望將軍謹記,這盛京沒人能搶了本宮的風頭!”
這熟悉的話讓我想起入宮當晚,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公主美言幾句放我離宮。
可她一掌摑在我臉上,“如今京城盛讚沈紅玉英勇無雙,將軍真是風頭無量啊。”
我忙連連磕頭,“臣一心安邦定國,絕無兒女情長。隻求公主放我回北疆,我此生絕不踏入京城半步。”
“哦?是麼?”公主踩上我的手指,又來回碾了碾,“可沈將軍今日能打退胡人,明日就能再立新功。依本宮看來,將軍還是留在深宮安分守己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