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嫡姐謝妗帶著婢女嬤嬤們,陣勢浩蕩地進了我的院子。
我恭敬地朝謝妗行禮,謝妗卻抄起桌上的茶壺朝我砸來。
我不敢躲,生生受下。
額頭被砸破,我跪在地上,低眉順眼,斷線的血珠沿著鼻峰滑落。
“啪嗒!”在地上化作一朵豔麗的血紅花朵。
“賤人,你使了什麼下作手段,讓四叔幫你駁回母親的命令!”謝妗指著我大罵。
“嫡姐在說什麼,阿玥聽不懂,阿玥也不敢打擾四爺安寧。”
“嗬!你盡管裝!你以為母親為什麼收養你,還不是看你好生養。既然你不願意跟著我去王家,那院子裏的這些你也不配享受。你們把她院子裏謝家的東西全都給我收走!”
嫡姐浩浩蕩蕩地來,又浩浩蕩蕩地走。
聽雨軒瞬間就成了一個空蕩蕩的院子。
可是我心中卻十分欣喜,心中讚歎謝凜動作夠快的。
當晚我就頂著額頭上的傷口去了臨風居。
見到謝凜我便跪了下去,“四爺憐惜,阿玥真心感激不盡!”
“額頭怎麼了?”謝凜叫我起身,盯著我的額頭冷聲問道。
我模棱兩可地將傍晚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麵容冷靜,語氣也沒有起伏,好似在說別人的事情。
謝凜神色晦暗不明,“你不委屈?”
我抬眼詫異地看了眼謝凜,搖了搖頭,又低頭道,“是我有錯在先,嫡姐生我的氣無可厚非。”
“沒用!”
謝凜低斥一聲,將我嚇了一跳,見他似乎生氣了,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猶猶豫豫地踱步到謝凜腳邊,見他並不抗拒,便乖順靠在他懷裏。
謝凜寬大溫熱的手掌撫摸著我的臉,低聲問道,“身上好了嗎?”
他問的隱晦,我卻聽懂了,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昨晚他動作並不文雅,我尚且青澀,免不得受了點傷,雖然抹了藥,但還是很疼,便紅著臉喃喃說還痛。
他的手一頓,很快恢複正常,說道,“今晚留在這裏吧,不做什麼。”
兩個人默默無聲了片刻,他又道,“明日搬到望月樓,你閨名帶玥,那便改成觀星樓吧!”
好在主母庶務繁忙,不曾找過我的麻煩,我在觀星樓順利熬到謝妗出嫁那日。
我們這些養女庶女自是沒資格參加嫡姐的婚禮,我便隻能從下人口中聽說今日的盛宴。
王家雖是被稱為建康世家之首,但謝家也不遑多讓,兩大家族強強聯合,今日的婚宴甚至遠超過公主出嫁的規格,婢女仆從們連連讚歎。
我坐在沒有賓客的小花園裏,靜靜地聽著。
“你聽說了嗎?四爺把嫡小姐的嫁妝減了一半。”
“真的假的?主母怎麼可能同意啊!”
“家主不在家,家裏還不都是四爺做主。”
我心中訝然,那日自己拿不準謝凜對親侄女謝妗的態度,便不敢多說。
其實哪裏不委屈呢,她是嫡女,是天生的尊貴。那我就是天生的低賤嗎?
雖不知這些婢女說的是真是假,心裏卻有了隱秘的歡喜。
自己上輩子的死,全然是謝妗的推波助瀾。我心裏自然是怨恨的,雖重生一世,可是能活下來便已經要出賣自己的身體了,哪裏還敢想著報仇雪恨。
謝凜罰了她的嫁妝。減了她後半輩子的依靠,不可謂不狠。
我心中歡喜,對謝凜的態度便越發殷勤,伺候的更加諂媚。在床榻上也更多了幾分熱情和主動。
隻是我剛熱情主動了一兩次,便受不住了,因為謝凜他實在是......過於強悍了。
之後的日子便很平靜,謝凜喚我我就過去,不喚我我便縮在觀星樓裏過自己的悠哉日子。
如果有謀士來找謝凜議事,我便過去給他們送茶水糕點。
漸漸地便與一個名叫崔子顯的文人結識。
崔子顯身高七尺,翩然俊郎。
他不是謀士中長相最出挑的,家也貧。但有文人風骨,不卑不亢,眼神更是清澈純淨。不像其他謀士那般,看向我的眼神帶著輕蔑和欲望。
然而我選中他則是因為他老家博陵崔氏,原也是四大家族之一清河崔氏的旁支。隻不過如今父親去世,他也沒有兄弟,便一個人苦苦支撐著落魄的門楣。
時下民風開放,看的對眼的男女可相約花前月下。我不敢讓自己的目的過於明顯,想暗示崔子顯主動開口,便時常借著請教問題與崔子顯相約在書肆。
每每討論完書裏的問題,我向他述說高門大戶裏女子的辛酸不易,姐妹們的算計和主母的磋磨,他聽完眼裏滿是心疼。
我便趁機說自己不想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以後不求榮華富登權勢顯赫,隻求簡單素樸夫君尊重。
很快他就向謝凜表明了心意,並承諾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一輩子尊我重我。
謝凜臉色很冷,摔了手裏的狼毫毛筆,力道之大,筆尖劃過崔子顯的臉,竟留下一道血痕。
崔子顯跪得筆直,不卑不亢,揚聲道,“阿玥小姐在謝家過得並不開懷,在下想要護她一世周全,求四爺恩準!”
謝凜語氣嘲諷,“你護她周全?你可知哪個菜係廚子能讓她多吃兩口米;可知她一旬要做多少套衣服,定做多少套首飾;可知她喜歡的東珠何處得以尋來,頂好的東珠多少金一顆?”
“她一旬便要千金花銷,你拿什麼護她周全?”
“這些都是四爺強加給阿玥小姐的,阿玥小姐並非真心喜歡。阿玥小姐她隻求平凡安穩,不求榮華富貴。”
謝凜冷笑,“不自量力,滾出去!”
他不肯鬆口,崔子顯便在書房外長久地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