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五十塊錢的加班費,我沒去接女兒放學。
她消失了三天三夜,最終隻留下一具凍死在冰麵上的屍體。
老公怪罪我,和我離婚,我因愧疚鬱鬱而終。
睜開眼,我回到了女兒失蹤的那一天。
我去學校找女兒,班主任說她一天都沒來學校。
可上一世她明明是正常上學的。
1
我從服裝廠一路跑到一中,直奔高三(1)班的教室。
可還是來晚了一步,教室裏隻有幾個值日生。
下樓時,班主任從背後叫住了我:「是方言澈媽媽嗎?她今天怎麼沒來學校?你們做家長的也太不負責了。
「打你和她爸的手機都沒人接,年級第一也不能逃學啊,高考是千軍萬馬......」
我腦子「嗡」地一聲炸開,背後的汗水變得冰涼。
上一世女兒明明是正常上學的,校門口的攝像頭還拍到了她進出學校的畫麵。
我剛重生還沒來得及看手機,方勝是木匠,最近都沒活在家,他怎麼也接不了電話?
「方言澈媽媽?你臉色不太好,方言澈沒出什麼事吧?」
「你閉嘴!」
我扔下一句話,在班主任驚愕的眼神中,朝著校外跑去。
這次我絕對不會讓小言出事。
2
上一世,女兒的屍檢報告顯示她全身多處骨折,最終在冰麵上活活凍死。
被發現時,屍體凍得像石頭一樣,深紫色的皮膚上結了一層冰霜。
案件的唯一嫌疑人是一個啞巴。
事發的前一天,有同學目擊到那個啞巴在校門外糾纏小言,她的表情很不耐煩。
警方調查了啞巴三個月,但因缺少證據,隻好將他無罪釋放。
最終小言的案子以意外死亡結案。
那條河在城郊,平時人跡罕至,冬天更沒什麼人經過。
而那個啞巴就住城郊附近。
後來過年時,有幾個小孩在城郊放煙花,不慎點著了啞巴家的房子。
小孩逃跑了,啞巴又聽不見,等消防趕到時,房子已經燒得隻剩個空殼。
啞巴連屍體都沒留下。
雖然警方判他無罪,但他的慘死,讓我覺得那就是上天有眼。
如果他無罪,我就是唯一的罪人。
3
我來到城郊那間簡陋的磚頭房,女兒果然在裏麵。
她和啞巴麵對麵坐在桌前,看到我出現在門口,他們的表情瞬間愣怔。
我心中五味雜陳,眼眶一熱,衝上前將女兒擁入懷中:「對不起,小言,媽媽來晚了。」
上一世的今天,一直都是獨自坐公交上下學的女兒,突然提出讓我放學來接她。
方勝說:「你媽不上班啊?十七八歲的人了,還讓媽媽接,像什麼話。」
臨近春節,廠裏每天都加班,我為了五十塊錢的加班費,拒絕了女兒。
沒想到那次的缺席,我用一生都無法彌補。
「媽,你怎麼會知道這裏?」小言鬆開我,問道。
想到上一世女兒不明不白的死亡,我抹了把眼淚,語氣硬了幾分:
「今天為什麼不去學校?跟一個啞巴在這裏幹嘛?」
「學習壓力太大。」小言的眼神閃躲著,「還有,他是我的朋友,他有名字,叫周亞。」
她的語氣有些不滿,但她不知道再過幾個小時,就是她上一世的死亡時間。
我朝她背後望去,啞巴看上去和她年齡差不多,人長得還算周正。
他麵前的本子上畫著小言的肖像,小言笑得很開心。
自從上高中起,我幾乎沒有在女兒臉上見過這樣輕鬆的笑容。
考上一中那年,我要帶她買最新的蘋果手機,可她說用我的舊手機就行,高中生主要的任務是學習。
她的學習也從來沒要我操過心,即使沒上過任何補習班,成績也一直是全校第一。
我一直想開一間自己的服裝店,她知道我在攢錢,每個月五百的生活費每次都留一半還我。
小言是一個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女兒,怎麼會一聲不吭地逃課?
難道是早戀?
我瞪了一眼啞巴,拉著女兒走出門外,「以後媽媽每天接送你。」
這一世,我會用我的全部來保護她。
4
因為我每天遲到和早退,廠裏將我的工資縮了一半。
可我不在乎,隻要女兒能健康地活著,我可以放棄一切。
方勝看不下去了:「又不是沒手沒腳,有什麼接頭?工資扣光了,以後就喝西北去吧。」
女兒也勸我,工作要緊,用不著天天接送她。
可我怎麼能放心,上一世我挨家挨戶地敲開門詢問,不吃不喝找了女兒三天三夜。
縣城的小巷子裏都飄蕩著嘶啞淒厲的「小言」二字。
我害怕悲劇再次重演,我不能再次失去女兒。
每天目送她走進校門,再看著她回到家裏,我才能安心入睡。
可是跟著女兒的不隻有我,每天我都能在身後看到同一個身影。
我問了女兒關於啞巴的事。
他是先天性聾啞,他媽在生他時大出血去世。
他爸是個賭鬼,為了躲債長時間不著家。
就連他的名字「周亞」,也是他爸隨口取的諧音。
如果他真的想加害女兒,會這麼明目張膽地跟在我們後麵嗎?
5
或許是高考臨近,女兒一天天變得沉默。
星期天,我想帶她去看電影放鬆心情,可她說要刷題,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整天都不出來。
明明這一世女兒逃過了一劫,我卻覺得她離我越來越遠。
我知道憑女兒的成績,考上985不是問題。
於是我想提前買好手機,等出考場的那一天給她個驚喜。
我打開床頭上鎖的櫃子,裏麵存著我每個月一半的工資。
我來回數了五遍,錢少了三千。
我想起之前看的關於校園霸淩的科普視頻:
「如果你家孩子存在以下幾個跡象,請務必重視。」
不想去學校,心情低落,突然索要或偷竊金錢......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網上說學習好的學生不容易被霸淩,我竟然天真地以為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小言身上。
我連忙跑去女兒房間,拉開她的衣袖,她的雙臂上布滿了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看著觸目驚心。
無論哪一世,我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6
我帶女兒到學校,向班主任展示小言身上的傷痕。
班主任讓女兒說出霸淩她的人是誰。
小言說傷是她自己不小撞的。
我問她三千塊錢給了誰,她說自己花掉了。
我心中很是焦急,但依舊盡力保持耐心,緊握小言的手:
「小言,別害怕,無論那些人是誰,媽媽都會站在你這邊,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可小言依舊咬著嘴唇,沉默不語。
班主任皺起眉頭,看了眼手表:「有個什麼傷就說是霸淩,那學校幹脆不要開了。」
「這節本來是我的課,耽誤高三學生的時間就是犯罪。」
我對她吼道:「麵對霸淩坐視不管才是犯罪!我要見校長!」
「媽,我真的沒事,你回去吧,我還要上課。」小言掙脫開我的手哀求道。
7
我不想讓女兒難堪,離開了辦公室。
但我沒有回去,而是去了學校的廁所。
下課時,我認出了小言班上的同學。
她們洗手時,我在一旁向她們打探起了小言在學校的情況。
「方言澈啊,她是年級第一,成績很好啊。」
「她是學霸嘛,平時都在學習,其實我們跟她也不是很熟。」
她們雖然嘴上在誇小言學習好,但表情很不自然。
我看她們急著要離開,便直接問道:「有人在學校欺負她嗎?」
她們幾個連連搖頭,說她們什麼也不知道,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我來到了小言班級的窗外,她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手撐著下巴盯著天空發呆。
她的背後貼著一個便利貼,上麵寫著「賤人」二字。
我頓時感到一股熱氣湧上頭頂,衝進了教室,將她背後的紙撕了下來,對著全班喊道:「誰幹的?」
老師說:「這位家長,我們在上課,有什麼事課後您找班主任談。」
教室裏學生紛紛交頭接耳:
「是方言澈媽媽吧,下課時我就看到她躲在廁所裏,纏著學生問方言澈的事。」
「她媽看著就不正常,怪不得方言澈......」
小言把頭低了下去,我感到心中一緊,全身都變得無力。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上課了。」
8
我知道女兒一定是有難言之隱,但她不願說,我隻能找她口中的朋友「周亞」了解情況。
原先我以為他和小言的死有關,現在看來他可能是為數不多的站在小言身後的人。
他見到我後,臉上並未露出過多的驚訝,似乎早已預料到我的到來。
我還在想著該怎麼和他交流,他已經拿起了紙筆。
周亞在紙上畫了一條結冰的河,上麵蜷縮著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就是小言。
原來周亞也是重生的。
他和小言是認識了好幾年的網友,他們無話不談。
事情的起因是有個叫曹泰男生想帶小言出去玩,小言拒絕了。
曹泰家裏很有錢,舅舅還在縣教育局工作,平時捧著他的人很多,就連校長都忌憚他。
小言拒絕曹泰後,他的幾個跟班就開始處處針對小言,一開始隻是語言上的挑釁:
「整天抱著個書,裝什麼清高?」
「年級第一有什麼了不起,以後還不是像你媽一樣,在大老板手下當狗。」
「打飯都打5塊錢一份的,吃得比我家狗還差,泰哥是看她可憐,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後來他們的行為變得越來越過分,將女兒的作業撕成碎片,把墨水倒翻在她的桌麵。
扯頭發,扇巴掌,往她身上吐痰,摁頭喝馬桶水。
她也和班主任提過,可班主任說:「這種事我管不了,你們同學間的小打小鬧,自己私下解決就行了。」
「為什麼他們隻欺負你,難道你就沒有問題嗎?」
她不告訴我竟然隻是因為那些人中有我廠長的兒子,她怕影響我工作。
我從未想過在女兒眼裏,我的工作會比她重要。
周亞因為擔心小言去門口等她放學,被曹泰他們看到了。
他們將周亞和小言綁到了小巷子裏,曹泰踩著周亞的頭,咬牙切齒地喊著:
「拒絕老子,跟一個啞巴在一起?方言澈,你他媽的真下賤!
「那我今天就做個好人,成全你們,全他媽給老子扒了!」
......
小言失蹤的那天,就是他們以視頻為由,要挾她交錢的日子。
周亞重生後,在小言上學的早上阻止了她去學校。
我以為是我讓女兒逃離了厄運,原來有人在我之前已經開始守護她。
房子著火那天,他本有機會可以逃脫,可門窗都被上了鎖。
周亞放下了筆,手還在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紙上是一棟燃燒的房子。
這一張張的圖畫,如同鋒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割在我的心臟上。
我幾度都想按住他的手,將那些刺眼的圖畫撕碎然後一口吞下。
可即使沒有記錄,也不代表沒有發生。
我能撕碎紙,但不能將女兒經曆過的痛苦抹去。
屋中的空氣靜滯了許久,風從屋外呼嘯而入,木門被吹得嘎吱作響。
「你家有菜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