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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高中狀元後,我攜妻赴宴。

宴會上,太子看中妻子美色,示意我將她奉上。

我拚死拒絕。

太子不悅。

後來,我枉死家中。

次日,妻子便轉投太子懷抱。

世人都罵她薄情寡義。

卻無人知她是以身飼虎,要為我報仇。

0

我死的那日,恰逢我妻淑娘生辰。

我提前一個月在鎮上的銀樓,為她訂了一支金步搖和一套春衫。

出門時,我騙她說我去鎮上支攤寫信。

淑娘不疑有他,笑著叮囑我:「那你早日回家,我有喜事告訴你。」

我取了銀釵和衣裳,在晌午時踏入家門,見到的卻不是我妻。

而是太子謝昇。

他衣衫不整地從我臥房走出來,臉上帶著一絲饜足的微笑。

臥房的門半開著,床上躺著的女子,鬢發淩亂,裸著雙肩。

地上衣裙淩亂,掩著一抹赤色肚兜。

全身的血液在刹那僵凝,我定在原地,竟不敢去想方才屋裏發生了什麼。

我抖著唇,好半晌,才啞聲擠出一句:「你對我娘子做了什麼?」

太子似還在回味:「小娘子嬌嫩,謝狀元真是好大的福氣。」

我氣紅了眼,衝上去,使出渾身力氣給他了一拳。

太子被我打得趴下,吐出的血沫裏混著一顆被打掉的牙。

自幼便是金尊玉貴被人捧上天的太子,哪裏受過這樣的毆打,當即怒吼道:「暗衛呢,你是死了嗎?看到孤被打你還不出來?」

待暗衛現身後,太子伸手指著我,咬牙切齒道:「把他所有的牙齒拔光。」

「手打斷。」

「腿筋也挑了。」

「孤要讓他生不如死。」

待暮色微沉時,淑娘抱著一籃雞蛋回來,看到的便是我慘死院裏,四肢分離的場麵。

我的靈魂漂浮在空中,看著她猝然一聲尖叫,手裏那籃雞蛋砸在地上,蛋液不過須臾就染成了血色。

我飄到她身邊,想叫她別怕別哭,我還在。

可手伸出去,卻接不住她滾滾落下來的淚。

是了。

我已死了。

再不能為她拭淚了。

02

我死後的第二天,我妻淑娘一身粉藍相間的新衣、簪著金步搖,弱柳扶風地倚在門口。

前來吊唁的親朋好友,見到她這副模樣,都忍不住啐一口。

「婊子就是婊子,薄情寡義,丈夫新喪,她還能笑得出來!」

「謝琛生前待你不薄,為了不惜得罪太子,自毀前程。而今他屍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出來勾引人了。呸!」

「為了這麼個賤人賠上身家前程,某實在替謝兄不值。但願謝兄泉下有知,別氣得爬上來掀棺材板。」

……

淑娘聽著這些罵聲,不怒也不恨,照舊笑靨如花地迎來送往。

她是歡場出身的妓子,未被我贖身之前,一直在勾欄院裏討生活。

她聽到的話,遠比眼下的更惡毒難堪。

我的親朋好友罵得越狠,她笑得越開懷。

為我有真心朋友而開懷。

03

送走最後一撥吊唁的親友,已是暮色微沉。

一輛馬車悠悠駛來,停在了我家門前。

太子踩著內監的背下來,推門而入。

淑娘站在院中的桃樹下,裙擺被風吹得嫋嫋,仿若幾欲憑風而去的神妃仙子。

太子一時看得癡了,幾步衝上前,握住淑娘的手,眼中翻滾著色欲:「一年未見,娘子更美了。」

淑娘抿唇,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殿下可是來我接我走的?」

太子眯起眼:「娘子願意跟我走?」

淑娘點頭:「妾被帶到這鄉下,每日粗茶淡飯,早膩了。」

太子卻是個犯賤的。

一聽淑娘願意和他走,他眼中的癡迷瞬間成了算計。

他打量著淑娘,一邊挑剔她這一年在鄉下風吹日曬糙了手,一邊捏起她的下巴,玩味道:「那你得先取悅了孤。」

「殿下想要如何?」

太子將她拖到我靈堂前:「在這兒,取悅孤。」

淑娘臉色霎時白了。

太子不容她拒絕,便已上手撕開她裙擺。

淑娘掙紮:「殿下,別在這兒……」

「啪——」

太子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擾了孤的興致,孤讓你立刻下去陪他。」

淑娘停下了掙紮。

「一年前,謝琛在孤的生辰宴上,當眾讓孤沒臉。」

「今日孤便在他靈前,淩辱他的妻。」

太子愈說愈興奮,按著淑娘跪下,狠狠往前一頂:「就讓謝琛看看,你是如何取悅孤的。」

晚風驟起。

夾著急雨劈裏啪啦地打著門窗。

有人盡興喘息。

有人含淚嗚咽。

我妻淑娘。

我妻淑娘。

別哭,別哭。

你的苦衷,我都知道。

這不怪你。

是謝琛沒用,護不住你。

04

天一亮,淑娘便跟著太子殿下的馬車走了。

走之前,她拿著我們這一年攢下的所有積蓄,托同樣掛著白布的鄰居家幫忙安葬我。

卻被人拿掃把打了出來。

「你這蕩婦,休要踏進我家,臟了我家的地。」

淑娘木著臉,將錢袋子留下,跪在鄰居家門口,磕了三個響頭。

「謝郎的後事,就有勞傅大哥了。」

到了京城,太子將淑娘安置在京城的一處宅院中。

淑娘出身風塵,又曾是狀元娘子。

太子若真將她帶進宮,免不了會被言官彈劾。

當然,即便被彈劾,其實也無傷大雅。

當今聖上膝下僅有太子一個兒子,除非太子想不開要弑父,否則他這太子之位沒人能撼動。

太子不帶淑娘進宮,單純是因為已經得到手,便不想再為了她,而給自己添麻煩。

可淑娘在歡場學的媚術到底派上了用場。

太子被她取悅得飄飄然,回宮後才過兩日,便耐不住又宿在她這兒。

時日一久,京中權貴很快就知道太子養了個外室。

沒幾日,這事便傳到當今聖上耳裏。

聖上很不悅,訓斥太子:「身為一國儲君,你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何至於學外頭下三濫的貨色養外室。」

「你已二十有五,膝下仍無所出。當務之急,是盡快調養身體,與太子妃誕下皇孫,而不是被外頭的狐媚子纏住,掏空了身子!」

太子與太子妃成婚八年,仍未生一子。

東宮侍妾有數十位之多,亦無所出。

太醫不敢直言是太子的問題,當今聖上卻心知肚明,東宮沒消息,問題就出在太子身上。

他下了明令,叫太子謹遵醫囑調養身體。

太子也深知子嗣的重要性,加上邊疆忽起戰事,北戎人入侵邊關屠城,朝堂亂作一團,他忙得腳不沾地,果真撇下了淑娘。

直至一個月後,淑娘被診出有孕。

消息傳到太子耳裏,太子連夜給她安上一個太子妃族妹的身份,親自將她接回東宮,封為良娣。

我亦跟著飄進了東宮。

05

淑娘進宮的次日,太子妃帶她去坤寧宮,向皇後請安。

太子妃出身名門世家,生得端莊清麗,說話很溫柔。

路上,她輕聲提醒淑娘:「皇後娘娘眼裏一向容不得沙子,你回話要仔細些。」

淑娘柔順地點頭:「謝謝姐姐,妾明白。」

到了坤寧宮,卻壓根沒有淑娘說話的份。

皇後早早叫來太醫院擅治婦人病的程太醫,壓著淑娘查驗。

確認她是真的懷孕後,皇後沉著一張臉問:「懷了幾個月?」

程太醫恭敬答:「約摸兩個月。」

「程太醫你可驗仔細了。」皇後意有所指,「倘若這當中出了差錯,被人鑽了空子,混淆天家血脈,是要抄家的。」

輕飄飄的話,卻藏著刀鋒劍影。

嚇得淑娘臉色一白,跪了下來。

陳太醫肅容,鄭重道:「以臣從醫二十年的經驗來判,良娣這身子絕不超過兩個月。」

我死了三個月。

淑娘若隻懷了兩個月,便證明她肚裏的孩子確實是太子的種。

而非我這個前夫的。

06

程太醫說得鏗鏘有力。

皇後也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懷疑,命人去給淑娘上了玉蝶。

「你既已是太子良娣,日後的晨昏定省……」

皇後的話未說完,程太醫突兀地打斷她:「娘娘,良娣的身子骨太弱,須得靜養保胎。」

一句話,直接將皇後欲刁難淑娘的心思堵下去了。

當下之計,皇嗣最重要。

若淑娘能一舉得子,也安了聖上與朝臣的心。

皇後深吸一口氣,終於端出一副和藹麵孔,叫宮婢扶淑娘起來。

「如今你既入了宮,從前諸事,本宮便一概不究。你好生養胎,太子那邊就不必再蘇去服侍了。若有誰敢為難你,便來找本宮。」

幾句話,既敲打了淑娘,亦敲打了太子妃。

最後,皇後仍舊不放心,還是派了貼身的嬤嬤來伺候淑娘一應起居。

那嬤嬤和皇後一般,看不上淑娘的出身,言辭間很是刻薄。

但淑娘不計較,凡和孩子有關的,都溫順地聽了。

每日不是吃,便是睡。

整個人養得豐腴了兩圈。

太子妃來探望她,趁嬤嬤不在時,憂心忡忡地勸了句:「淑娘,你這身子太笨重,再這般吃下去,恐怕要難產。」

這樣不吉利的話,若非是真的關心淑娘,太子妃萬萬是不會說出來的。

淑娘握著太子妃的手,恬淡地笑笑:「姐姐,我省得。」

從勾欄院那等醃臢地方裏摸爬滾打出來的淑娘,什麼樣的招數沒見過。

皇後的算計,她又怎麼會看不穿。

無非是想將她養胖了,在生產時方便去母留子。

即便僥幸把命撿回來了,她胖成這樣,容顏有損,也不會再得寵。

失了太子的心,一個小小的良娣,是生是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忘了,在這宮裏,美貌不稀缺。

要俘獲人心,靠的從來不是臉。

而是手段。

07

六個月後,淑娘被皇後身邊的嬤嬤衝撞,提前發動,進了產房。

此事驚動了太子與聖上,父子二人撇下國事,急匆匆趕來。

便見太子妃守在產房外,神色焦急地道:「良娣恐要難產了……」

「怎會難產?」太子脫口而出,「母後不是派了嬤嬤來服侍淑娘?」

前來接生的穩婆呸聲道:「那嬤嬤不安好心,故意將良娣喂得這般胖,好叫良娣生小皇子時難產。」

「這種手段,都是外頭大戶人家用來去母留子的。一個不仔細,便會一屍兩命。」

太子猛地一喜:「你是說良娣肚懷的是皇子?」

「錯不了,就是個小皇子。」

穩婆邊往產房裏去,邊碎碎念叨著:「良娣身子骨本就弱,哪受得住這般折騰。老天爺保佑,良娣和小皇子千萬沒事……」

太子臉色沉得如墨黑,轉身一腳將那嬤嬤踹了出去。

嬤嬤被踹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聖上嫌晦氣,一擺手,示意人將她拖了下去。

一個時辰後,嘹亮的啼哭聲響起來。

穩婆滿麵喜色地出來報喜:「小皇子與良娣母子皆安。」

正巧前朝又傳來捷報,邊疆戰事大勝,北戎願割地求和。

聖上大喜:「好好好,賞賞賞!」

那一日的天色,霞光萬丈。

耀眼得猶如天神降世。

聖上親自為小皇子取名昇。

08

我飄進產房。

淑娘躺在床上,太子妃一麵拿帕子替她擦拭額上的汗,一麵溫聲細語地將這事告訴她。

「謝昇。」

淑娘微微笑起來,「倒是個好名字。」

皇族和我一樣,也姓謝。

太子妃柔聲道:「陛下和太子念你生下皇嗣有功,許你為他取個小名。」

淑娘側過頭,看了眼繈褓中的孩子,眉目溫柔:「望他平安長大,無病無災,一生順遂,就叫小順兒吧。」

小順兒。

這名字,是我起的。

那是高中狀元後的當晚,我和淑娘耳鬢廝磨時,提了句:「以後我們倘若有孩子了,就不管男女,都叫小順兒。」

我盼著我們的孩子能夠一生順遂。

至於前程富貴,自有我這個當狀元的爹來為他博。

可惜,可惜。

這世道寒門出不了貴子。

我空有一身才學,卻護不住前程功名,護不住自己,也護不住我妻。

09

出了月子,淑娘把小順兒交給了太子妃來撫養。

「您是太子妃,東宮所有的孩子都是您的孩子。交給您來養,妾很放心。」

「再說,要不是有您,小順兒也保不住。」

聰明人說話,從來是點到為止。

太子妃察覺到端倪,問:「淑娘,你要做什麼?」

淑娘沒答,隻跪下來,鄭重地向太子妃磕了三個頭。

「小順兒,就交給您了。」

淑娘將孩子交給太子妃來撫養的舉動,極大取悅了太子和聖上。

小順兒作為皇長孫,若有個出身娼妓的母妃,到底是不光彩。

交給太子妃撫養,等同於將淑娘的存在抹去了。

從今往後,小順兒便是太子妃的孩子。

太子和聖上的賞賜,如流水般進了淑娘的院裏。

並給淑娘晉了位分,封她為太子側妃。

次日,淑娘和太子妃去坤寧宮請安,皇後賞了她一柄玉如意。

可淑娘接過賞賜時,那柄玉如意卻摔在了地上。

皇後借機發作,罰淑娘頂著烈日跪了兩個時辰。

10

當晚,太子來探望淑娘。

淑娘掩著淚道:「隻怪妾出身卑賤,入不了皇後娘娘的眼,也牽連殿下您被娘娘數落。」

「倘若我出身清白,哪還有今日的事兒,小順兒也不必與我母子分離。」

寥寥幾句話,哄得太子又是愧疚又憐惜。

淑娘貌美,未生子前,身形纖細,我見猶憐。

如今養得豐腴,姿色卻不損半分。

反倒有股風情萬種的韻味。

眼下美人垂淚,太子隻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她,來換取她展顏一笑。

淑娘嬌聲道:「若不是掛念殿下日後沒個貼心人服侍,妾早就一頭撞死,圖個清靜了。」

太子忙捂著她的嘴,不許她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淑娘順勢靠進太子懷中,柔若無骨地手在他臉上勾勾畫畫。

勾得太子眼中染上情欲,傾身將她壓倒。

淑娘卻「哎呀」一聲痛呼出來。

「殿下,妾今夜可不能伺候你了。」

「倒不是妾的膝蓋疼,是皇後娘娘特意叮囑了妾,千萬不能再依著您行房事。」

「您也別怪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也是為您好。怕您耽於美色,掏空了身子,於子嗣不利。」

三言兩語,便挑撥太子怒氣衝衝,連夜去和皇後大吵了一架。

據說,太子把皇後最寶貝的一株血珊瑚都給砸了。

淑娘聽聞消息,低頭剪著燈芯,雲淡風輕地笑:「這隻是剛開始。」

11

次日,皇後娘娘便病了,著人傳令,讓淑娘去侍疾。

淑娘去了。

她一身素衣,頭上隻簪朵粉花,清麗脫俗。

卻依舊被皇後橫挑鼻子豎挑眼,扣了一個「穿得這樣素是想咒本宮死嗎」的罪名,被罰頂著花盆站了兩個時辰。

炎炎夏日,日頭烈得很。

我飄在上方,企圖為她遮陽。

雙手來回扇著,企圖給她扇點涼風。

哪知卻用力太猛,一掌拍到了淑娘的臉上。

幸而我觸碰不到淑娘。

否則她這張臉,定要留下一個巴掌印。

可饒是如此,淑娘仍似有所察覺,抬手撫著自己的臉頰,喃喃道:「謝郎,方才是你在嗎?」

是我在。

淑娘,我一直都在。

可淑娘聽不到,她眨眨眼,掐著掌心,將上湧的眼淚又逼了回去。

臨近晌午,皇帝下了朝,聽聞皇後病了,便直奔坤寧宮。

隻是他才踏入宮門,迎麵便撞上受完懲罰的淑娘。

淑娘慌忙行禮:「拜見陛——」

話未說完,人已軟軟倒進了皇帝的懷裏。

皇帝攬著她,目掃一圈。

周圍的宮婢內侍皆垂首跪下,大氣不敢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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