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陸北辰恨了我十年，因為所有人都說他爸是我爸害死的。

我被養在陸家，是他青梅的移動血庫，也是他見不得光的秘密情人。

他恨我入骨。

可是在我死後，他卻瘋了。

.

我手裏攥著診斷書，站在醫院門口，不知所措。

醫生說，我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而更糟糕的是我懷孕了，我撫摸上平坦的小腹，心亂如麻。

手在聯係人界麵來來回回的劃過去。

我不知道該打給誰。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是陸北辰。

他聽起來十分慌亂，不似之前【薑好，在哪裏？來三院，昭昭需要你的血。】

【陸北辰我.....】

還沒來得及說出的話，全被他噎了回去【別讓我再說一遍，薑好，我隻給你十分鐘。】

電話掛斷，我抬頭看了一眼醫院---海城人民第三醫院。

根本不用十分鐘。

2.

我在陸家呆了十年。

而我喜歡他，有十三年了。

陸北辰爸爸是在追捕毒販的過程中犧牲的，那個毒販就是我爸爸，而陸爸爸臨終唯一的遺願是要求陸家一定要收養我，因為我家隻剩我自己了。

陸家人再不理解，也得聽從，畢竟死者為大。

這十年裏，我活在陸北辰的恨意、我的自責中，所以在他提出要我做林昭的“血庫”時，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因為我和陸昭血型一樣，都是RH陰性血。

不為別的，隻為贖罪。

所以這十年間，隻要林昭有需要，不論我有多不舒服，我也會準時出現。

當然這一次，也不例外。

在陸北辰心中，值得他珍惜的人，非林昭莫屬。

3.

我出現在陸北辰麵前時，他正一臉緊張的站在手術室門口。

見到我，他快步走過來，攥住我的手腕【去抽血。】

他走的很快，步子又大，我踉踉蹌蹌的跟在他後麵，忍不住開口提醒【陸北辰，你慢點。】

他眉頭緊鎖，似聽不見一般，隻顧著往前走，急急忙忙的把我帶到醫生麵。

【她和昭昭血型一樣，抽她的。】

醫生看我一眼,叮囑道【生理期、妊娠期不能抽血。】

心下一緊，我還沒來的急說話，陸北辰嘲弄地聲音闖入我的耳朵【你又想幹什麼？我記得你生理期不是今天。】

【還是說，你在外麵和野男人有了孩子。】

我搖搖頭，聲音細小【沒有。】

陸北辰，他不想要這個孩子吧，他那麼恨我。

我伸出手，示意醫生可以抽，剛剛陸北辰攥過的地方此刻已經紅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撇過頭【嬌氣。】

4.

和往常一樣，抽完血，陸北辰轉身就要走，我知道，他急著去照顧林昭。

我摁著抽血點，聽著醫生的叮囑【回去多喝點補血的東西，你身體還是挺虛弱的,抽血不要那麼頻繁。】

細細算起來，距離上次抽血已經有一個月了。

我低頭笑笑，已經很好了，剛開始的時候，我一個月給林昭抽了兩次。

那時我臉色慘白，站在抽血室的時候，醫生冷聲警告【這是胡鬧，正常人怎麼能這麼抽,你做男朋友的都不心疼嗎？】

陸北辰定定的站在我身邊，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說【她身體好的很。】

他手指戳戳我的腰，口吻帶點調侃【自己告訴醫生你身體好不好？】

我一愣，他又補充道【怎麼，你爸把你扔在陸家，這麼些年，我們缺你吃穿了？】

【我身體很好。】

其實又怎麼會很好，每天晚上閉上眼睛都是我爸拉著我的手，說讓我給陸家賠罪,說讓我相信他。

陸媽媽看到我會氣的吃不下飯，所以我隻能等他們都吃完了，再去吃。

我不怪任何人的，我也相信我爸，他既然曾經穿過警服，就不會背叛它，可是我沒本事，我不知道怎樣為他伸冤。

陸家願意把我留在身邊，給我一個房間，給我一口飯，他們就已經很大方了，給林昭抽血，如果這麼做，陸北辰能好受點，那我願意這麼做。

這麼多年，我早已經習慣了。

5.

回到家的時候，我肚子一陣疼痛，於是煮了點粥，吃完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感覺到有人壓著我，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耳邊，我睜開眼，看到陸北辰正在解我身上的扣子。

我猛地清醒過來，推著他【陸北辰，今天不行！】我聲音急促。

陸北辰解下領帶，三下五除二的捆住我的手，反扣過去,他的吻又落下來，吻得又凶又狠【薑好，你裝什麼呢？】

他嗓音沙啞。

他摁住我的腿,伸手去脫我的褲子。

我急得紅了眼眶，聲音帶了點哽咽【陸北辰今天不行，求你了。】

眼淚滑落，陸北辰停下了。他埋在我的頸窩，呼吸粗重。

良久，他直起身子，坐在床邊點燃了一支煙，房間昏暗，他指尖煙火明滅【薑好，這不就是你希望的嗎？】

我怔怔地盯著天花板，眼淚滑落進枕頭，開口解釋道【今天身體不舒服。】

陸北辰撚滅煙，穿戴整齊後，他離開，走到門口時，他說【昭昭身體不好，明天會住進來，你不要小氣，多照顧她點。】

【知道了。】

房間裏的煙味久久不散，熏得我直咳嗽，肺像是要被咳炸了一樣。

我想起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擴散，最長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那麼，陸北辰，如果你知道我生病了，也會找人照顧我嗎？多可笑啊，要死的人去照顧沒病的人。

6.

手機提示音響起，今天是我和陸北辰曾經在一起的日子。

我和陸北辰是高二在一起的，彼時我們之間並沒有這些恩怨。

我對他一見鐘情，因為他我進了校播音站，隻因他在。

那時，我其實並不起眼，隻敢像個小屁蟲一樣跟在他後麵，好在我文筆還不錯，播音站許多詩集都是我寫出來的，每當聽到陸北辰念出來，我心裏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酥酥麻麻的。

那時我爸不在家，我經常一個人走，我家要穿過一條長長的胡同，很黑。

那一天，幾個混混堵住了我的路，他們威脅我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我拿出來，以為他們會放過我。可是他們沒有，幾個人上來開始扒我的衣服，我大聲呼救，沒有人應答。

在崩潰的前一瞬間，陸北辰出現了，他打著手電筒，大喊【我已經報警了！】

幾個混混一哄而散，陸北辰衝過來把校服披在我身上，不住的安慰我。

後來，每一次回家都會有個人跟在我後麵，那是陸北辰。

十二年前的今天，陸北辰在校播音站對著全校念了對我的告白。

少年的聲音從喇叭裏麵傳過來，聲音一下一下的撞著我的心【薑好，我喜歡你。】

於是，我們在一起了。

陸北辰寫了一萬字的檢討，他靠在我肩上，笑得肆意張揚【隻要能跟你在一起，寫十萬字我也願意。】

十二年後的今天，陸北辰要把一個喜歡他的女人帶到我麵前，要求我照顧她。

7.

林昭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做飯，我把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蔥油雞，陸北辰最喜歡的。

我係著圍裙，站在他們身邊，看著陸北辰為她拉開椅子，儼然一對夫妻。

林昭看向我【好好，我在這不會打擾你吧，我說了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北辰不放心，非要我來。】

她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似乎我說介意倒成了我不識大體。

陸北辰神色冷清的為她盛了一碗湯，沒開口。

我坐下，夾了一筷子青菜，淡淡開口【不介意。】

陸北辰的碗碰到桌子發出巨大響聲，他冷聲【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我睨他一眼，他眉眼疏離，此刻帶了點慍怒，碗裏什麼都沒有，林昭的碗裏倒是堆滿了飯菜。

他胃不好，不吃飯會疼。

我夾了一塊蔥油雞放進他碗裏【多吃點，你愛吃的。】這麼多年的關心，早已經潛移默化。

林昭卻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她大叫一聲，躲進陸北辰懷裏【北辰，我對雞肉過敏，看到就會覺得不適，你能不能讓好好拿下去啊。】

我冷笑，之前給她送的雞湯倒是沒少喝，視線相撞，我靜靜的盯著陸北辰，想聽他會說些什麼。

下一秒，陸北辰拉開林昭，說【端下去，薑好。】

我沒動，隻盯著他，手心的水泡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刺激著我的心臟，那是做蔥油雞時被燙出來的。

【北辰，看來薑小姐並不歡迎我，我還是回家吧。】

陸北辰摁住她，雙眉蹙起，聲音放大【薑好，我跟你說話你是沒聽見嗎？】

委屈湧上心頭，我起身將那盤雞肉扔進了垃圾桶。

陸北辰，十二年前的今天你說過不會讓我受委屈的，你食言了。

我緊閉眼睛，將眼淚壓回去，然後裝作如無其事回到餐桌上繼續吃飯，隻是我再也沒了胃口，匆匆吃了幾口便回房間了。

8.

陸北辰從身後抱住我，他嗓音低沉【薑好，你耍什麼小孩脾氣。】

我不動，也不說話，突然就覺得有些累了，要說贖罪，這麼些年也該夠了，我沒有勇氣繼續看他和另一個女人濃情蜜意。

我挪開他放在腰間的手【陸北辰，我想搬出去。】

他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向他，吐出來的話刺在我心上【薑好，傍上誰了？】

掙紮不開，索性我也不動，眸色沉沉【陸北辰，我受夠了。】

他冷笑【你爸就是一個殺人凶手，薑好，你是殺人凶手的女兒，你有什麼受不得的？】

“殺人凶手”四個字像是一把利劍狠狠地紮入我的心臟，我抬手，結結實實的給了他一巴掌，胸口劇烈起伏。

他知道怎麼會讓我難受。

陸北辰的手鬆開了。

心底的酸澀怎麼也藏不住，我深吸一口氣【陸北辰，這是我最後一次解釋，我爸爸絕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以後我都不會再說了。】

陸北辰摔門而出，臨走前他說【薑好，你要一輩子替你爸贖罪。】

可是陸北辰，我沒有一輩子了啊。

這些天來，不知是不是懷孕的緣故，我總是貪睡，陸北辰走後，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然後我做了一場夢，夢到了陸爸爸喪禮的那一天。

陸北辰爸爸喪禮的那天，來了許多人，他們看向陸北辰的臉上都是憐惜，陸爸爸的墓地很清淨，符合他的作風。

我站在角落裏，不敢向前，他們說我爸爸是警察的叛徒，陸爸爸是因為我爸死的，按理說我是沒有臉再來這裏的，可是我不相信，我爸是個正義凜然的人，小時候他總是教導我，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忠誠、愛國，黨和人民是他一生的信仰，我不相信他會這麼做。

可是，我已經有7.8年沒見他了。

我看著陸媽媽哭到虛脫，陸北辰站在她身邊死死的扶住她，他眼底一片猩紅。

林昭不知道從看到了我，一把把我扯到人群麵前，大家認出了我，高聲呼喊著要我去死，說殺人犯的女兒要償命。

陸北辰走到我麵前，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他眼底翻湧著滔天的恨意，似乎要將我淹沒，他說【薑好，滾，我會恨你一輩子。】

我從夢中哭醒，房間一片漆黑，黑壓壓的令我透不過來氣。

手摸上平坦的小腹，這個孩子我不能留，我不能讓他從出生就沒了媽媽的愛，更不能讓陸北辰對我的恨意轉到他身上，我不能這麼自私。

9.

陸北辰一夜未歸，我早早的起床去了醫院預約人流。

林昭在樓下吃完飯，看到我，她眼皮輕抬，走到我麵前，趾高氣揚【薑好，你什麼時候能自覺的走遠點，不要纏著北辰。】

陸北辰不在，她也懶得裝了。

【如果陸北辰讓我走，我會立馬收拾東西搬出去。】

我伸手抹點她嘴上的口紅【還有陸北辰不喜歡這個顏色的口紅。】

說完，我不再看她，徑直出了門。

手術沒我想的可怕，麻藥進入我的體內，我知道我要和這個小家夥告別了，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下輩子不要再來找我啦。

從手術室出來，我將檢查單塞進了包裏，一切都結束了，我和陸北辰最後的羈絆也被我親手終止了。

隻是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一位老熟人。

是我爸和陸爸爸的上司，邱叔叔。

見到我，他也有一瞬間的愣神【薑好？】

我點點頭，笑道【是我邱叔叔。】

【你身體不舒服？】

我連忙擺擺手【來做個體檢。】

邱叔叔長舒一口氣【你是你爸爸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了啊。】他拍拍我的肩膀【薑好啊，那時候你還小，組織方麵的事情又不方便告訴你太多，但你要相信你爸爸啊。】

這麼些年，大家都對我爸的事情避而不談，邱叔今天能告訴我這麼多，想來也是這麼些年壓抑了許久，但是，此刻我更加堅信，我爸爸一定背負著更多。

【邱叔叔，我會的。】

他又問【這麼些年，在陸家過的還好吧？】

【一切都好。】

10

回到家，我感覺四肢百骸都疼，於是想早早的上樓休息。

林昭就在樓下，她正塗著大紅色的指甲油，味道刺鼻。

【薑好，熬點粥，我餓了。】

我並不理她，拖著腳往樓上走，她快我一步，攔在我麵前，手裏端著一杯熱水。

【薑好，你聾了嗎？】

【我很累，麻煩你讓開。】

門開了，陸北辰回來了。

林昭卻突然撲過來，我大腦一片空白，跟著她滾下了樓梯，她手裏的杯子碎了一地，紮了我滿手，鮮血直流。

我撐著站了起來，看到陸北辰快步走過來，將林昭攔進了懷裏，林昭在他懷裏哭的梨花帶雨【北辰，別怪好好，她也是不小心的，我知道她隻是太愛你了。】

林昭滿身鮮血，隻不過是我的。

陸北辰滿臉怒氣的看向我【薑好，你就這麼惡毒嗎？非要和你爸一樣害死人你才高興？】

看看，字字句句都在怪我，陸北辰，我真的累了，我想離開你，走的遠遠的。

他抱著林昭去了醫院，還不忘叫上我，為了能給林昭輸血。

11

林昭被推進了搶救室，陸北辰這才看到我的手，他擰眉，握住我的手腕【怎麼搞得？】

我送開手【沒事。】

他拽著我，帶我去醫務室。

上藥的小護士是個實習生，她一邊往外夾玻璃碎片，一邊念念叨叨【這也太嚴重了姐姐，哎呀，你這男朋友怎麼當的，怎麼讓女朋友受這麼嚴重的傷。】

我輕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護士“哦”了一聲【那你也要注意一點，我看你胳膊有淤青，是摔了吧？檢查一下比較好。】

她上好藥端著東西出去了，我放下袖子，聽到陸北辰森森的說【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急救室的醫生來找家屬，說是林昭要輸血。

【她不是沒失血過多嗎？】陸北辰問。

我自顧自的往輸血室，林昭隻是想要我的血罷了，這麼多年了，哪次不是這樣。

抽血的護士認出了我，她冷嗬【你上午剛做了人流，下午來獻血，你是不要命了嗎？】

陸北辰輕掃她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回到我身上，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他譏笑【薑好，你本事這麼大啊，連醫院都可以買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