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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從小到大,我對媽媽的愛就有著強烈的執念。

媽媽生日那天,我小心翼翼地捧著蛋糕,「媽媽,先許個願吧…」

她卻惡狠狠的將我踹翻在地,「劉盼兒,你怎麼不去死?」

好吧。

原來,這才是媽媽的生日願望。

可是後來,我真的死了,偏執的她卻瘋了……

確診胃癌的那天,醫生告訴我準備一下,及時手術還能多活幾年。

我打聽了手術的費用,看著自己卡裏2千的餘額,最終決定放棄手術。

醫生詫異不已,「手術費家裏湊湊,幾萬塊也不是天價,命重要啊!」

「小姑娘,你才多大,還有大好的年華,怎麼能就這麼放棄?」

我笑著搖頭,我家很窮,他不會明白的。

初中那年,老師讓我們交錢買校服。

50塊8毛4。

爸爸為此打了我一頓,大罵我「賠錢貨」。

弟弟咬著炸雞,學著爸爸的樣子在旁邊踹我,「賠錢貨,喪門星…」

媽媽也冷著臉,好幾周都沒有搭理我。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我家很窮,窮到花50塊8毛4買校服就會挨打的程度。

手術費可比一套校服貴的多,這得挨多少頓打啊…

與其去爭取那虛無縹緲的希望,不如利用餘下的時間,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回絕了醫生的提議,走出醫院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活不成反而沒了什麼顧慮,有些事情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我用卡裏的餘額買了一隻包,是媽媽喜歡了很久卻舍不得買的那隻。

過段時間是她的生日,我想最後為她過一次生日,感謝她的生養之恩。

順便想問問,她能不能試著愛我一次,哪怕一天也好。

2

媽媽50歲生日這天,我化了精致的妝,遮住了有些憔悴的麵容,去給她慶生。

好久沒回家了,心裏還是有些緊張。

弟弟工作後我就不被允許住在家裏了,說是要給他未來媳婦準備房間。

如果我非要住,是要交房租的。

房租很貴,比市場價貴一倍,我租不起,於是搬出了家,在小區附近租了一個地下室。

門打開的刹那,我看見了媽媽僵在臉上的笑容。

「你怎麼來了?」

「臉上還化的和死人一樣,真晦氣。」

她的嫌棄毫不掩飾,我習以為常的笑笑,將手上的禮物遞了過去。

「媽,生日快樂。」

禮物是那隻花光了我所有積蓄的包。

或許是禮物起了作用,媽媽對我的態度緩和了些許,她讓出一條路。

「進來吧。」

還沒等門合上,就聽見媽媽又說。

「正好你回來了,那飯就你來做吧。」

「玄武今天帶女朋友來,他們都喜歡吃辣,你做的時候多放點辣!」

聽到辣這個字,我的胃不自覺的抽了抽,整個人疼到痙攣。

媽媽見我沒有反應,拔高了音調。

「你個死丫頭聽見沒有?我告訴你今天是玄武的好日子,你少給我作妖,敢搞砸了饒不了你!」

我訥訥點頭,就鑽進了廚房。

最後一次了,我想讓她開心。

家裏的油煙機有些老舊,火辣辣的鍋氣從鼻子嘴巴鑽進我的身體。

我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翻動著鍋鏟,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客廳裏爸爸打開了所有的窗戶,朝著我罵罵咧咧。

「你個喪門星做飯講究點,別對著鍋裏噴口水,玄武的女朋友可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你少給我們家丟人!」

油煙太大,我沒有回應,卻是捂緊嘴巴再也沒有咳出聲音。

3

弟弟新交的女朋友我也有所耳聞,據說是個家境很好的女孩,家裏開廠子的,名下好幾套房,長得也很是好看。

爸爸就在她家的一處廠子裏打工,所以爸媽格外重視這次見麵。

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女孩果然不一樣,膚若凝脂氣質脫俗。

劉玄武高興的把爸媽介紹給他女朋友,到我這裏的時候頓了一下,直接略過。

我並沒有很在意,今天隻想做好一件事,就是給媽媽開心的過一個生日。

他們一家四口落座在桌前,話著家常。

我將一道道飯菜端上餐桌,忙了一上午,四肢沒什麼力氣,最後一道菜上桌的時候,我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弟弟的女朋友下意識的扶住了我,還沒等我道謝,她驚叫的將我推開,一臉驚恐盯著我。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黃褐色的液體順著我褲管滴落在地,空氣中還伴隨著惡劣的腥臭味。

我好像,又搞砸了。

「劉盼兒你幹什麼了?」

媽媽也發現了地上的液體,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嘔…」

那女孩擦去手上沾染的汙穢,幹嘔著跑出了我家。

劉玄武趕緊追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爸爸捂著口鼻不願靠近我半分,指著媽媽破口大罵,「你看看你生的喪門星,你看看……嘔…」

或許是彌漫的味道太刺鼻,他終是罵不下去,抱著馬桶吐了。

我乞求的看著媽媽,手裏捧著生日蛋糕,「媽媽,先許個願吧…」

老一輩人說,對著將死之人許願,是很靈的,我想最後為媽媽做點事情。

可她卻狠狠將我踹翻在地,幾乎是咬著牙對我說。

「劉盼兒,你怎麼不去死啊?」

我愣了愣,心裏的話脫口而出,「媽媽,這是你的生日願望嗎?」

媽媽也愣住了,好半晌反應過來,罵了我一句「神經病。」

想問的話好像不用再問出口,媽媽已經給了我回答。

身體的無力給了我離別的信號,我知道我不能再留在家裏了。

收拾好地上的狼藉,我最後看了眼媽媽。

她背對著我坐在陽台的搖椅上,不知在想什麼。

我好想上去抱抱她,但看了看身上的汙穢最後還是作罷,悄悄的離開了那個沒有我位置的家。

4

我是爺奶死後,被爸媽接到了城裏的。

到了城裏我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個3歲的弟弟。

弟弟長得很白淨,像村裏牆上的年畫娃娃,我忍不住的上前撫下他。

可他卻開始嚎啕大哭。

媽媽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將弟弟摟進懷裏輕聲安撫。

看著媽媽在柔情和狠厲之間切換的眼神,我前所未有的慌張了起來。

懂事的上前拉住弟弟的衣角,也想要像媽媽那樣哄哄他。

可弟弟好像哭的更凶了。

爸爸一把將我推倒在地,惡狠狠的盯著我,「喪門星,滾遠點!」

媽媽在一旁也一臉嫌棄,「醜東西,沒事別在你弟跟前晃!」

我撫了撫自己有些皸裂的皮膚,枯瘦的臉頰,確實不像城裏孩子那般嬌嫩。

我好像明白了媽媽不願意回去看我的原因,原來媽媽喜歡漂亮的孩子。

都說城裏的空氣養人,也許過段時間,我也能養的像弟弟那般招人喜歡吧。

5

我如願長成了城裏姑娘的樣子,可媽媽從不願正眼看我一眼。

後來上了學,我知道了一個詞叫「重男輕女」,我覺得和我的情況很像,但又不太一樣。

我曾經也是被媽媽疼愛過的小孩,或許是因為有了弟弟,媽媽才忽略了我。

既然媽媽能喜歡我一次,就能喜歡我第二次。

為了討媽媽歡心,10歲的時候我就燒了一手好菜,每天做著一家人的三餐。

弟弟吃了幾頓便哭鬧著再也不肯吃我做的飯。

媽媽厲聲質問我,「你弟愛吃辣不知道嗎?做個飯都做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我有些委屈,我從小腸胃不好,一點辣都吃不了,媽媽是知道的。

但對上她那責問的眼神,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每次偷偷做一道不辣的菜,讓自己的腸胃舒服點。

爸爸看著那盤我為自己準備的菜,將整個盤子扣在我臉上,說我浪費糧食。

「你個賠錢貨,全家人就你不能吃辣,還單獨給自己做一份,怎麼那麼好意思呢?」

從那以後,我隻能跟著全家人一起吃辣,作踐著自己的胃。

12歲的時候,我就能把家裏打掃的十分整潔,家裏的活幾乎都由我包攬。

鄰居大姨來家裏做客,都一個勁的誇我。

「盼兒真是懂事,小小年紀就知道幫家裏分擔,我家囡囡要是有這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

一旁幹活的我聽的心裏美滋滋,心想媽媽這回總可以喜歡我了吧!

可她卻不鹹不淡的說,「鄉下來的丫頭幹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倒是你家囡囡,學習那麼好,一看就是讀書的好苗子。」

原來媽媽喜歡學習好的。

於是我拚命用功讀書,三好學生的獎狀一張一張的往家拿。

可媽媽還是對我不鹹不淡,看我的眼神都是沒有溫度的。

反而是弟弟,拿著我的獎狀墊在桌上吐雞骨頭,都會被媽媽溫柔的看著。

「我兒真懂事,都知道收拾衛生了。」

後來我也漸漸習慣了他們對我的態度,我想媽媽曾經那麼溫柔,如今變成這樣一定是有原因的。

一定是因為我做的不夠好。

我一直相信,隻要我足夠用心,總有一天媽媽會重新愛我。

可現在,我似乎沒有時間了。

6

醫生說我這種情況應該是癌細胞轉移到直腸末端,括約肌無力導致的大便失禁。

他人很好,我們加了聯係方式,即便我已經沒有錢付問診費了,他還是很耐心的給我解答。

他很詫異的發消息問我。

【你上次的情況還沒這麼糟,怎麼這麼快就轉移了?】

我猛烈的咳嗽後,回味著喉間的火辣,心中有了答案。

【你這種情況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悅!】

【不能勞累,不能刺激,這樣才有利於病情的發展!】

醫生的消息不斷地發來,我卻不知如何回他。

好言難勸該死鬼,我便是那個該死鬼。

何必要去給這麼好的醫生心裏添堵呢?

7

我也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媽媽的執念變得那麼深。

或許是從很小的時候吧。

都說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我從小就盼著見到媽媽,當一回傳說中的寶。

我是村裏的留守兒童,爸媽常年在外打工,我跟著爺奶長大。

留守在村裏的日子天空是黑色的,隻有媽媽出現的時候會亮那麼一瞬。

那時候的媽媽還是對我很好的,會帶城裏的奶糖給我吃,也會給我講有趣的故事。

是她為數不多的溫暖,撐起了我童年的一片天。

可再後來,媽媽就不怎麼回來了,從那以後烏雲一直籠罩在我的天空。

爺奶死的那年我7歲,村裏人都說他們死的很慘。

我卻很開心,那時的我不懂什麼是死亡,隻知道馬上就可以和媽媽見麵了。

然而7歲時我期待的愛,在27歲這年也沒有得到。

或許是我不配吧。

初冬的太陽看著很暖,打在身上卻是刺骨的寒。

都說人到了生命的盡頭,是可以感知到的,這句話沒錯。

我沒有回到我那窄小的出租屋,房東嬸嬸很好,我不想給她添麻煩。

我為自己選了一塊風水寶地。

橋洞下的風景很好,不遮風卻避雨,和無家可歸的孩子很配。

我找了個角落蜷縮著,原住民老乞丐試圖將我驅趕,可靠近聞到我周身的味道,又嫌棄的走開,去了橋洞的另一邊。

我看著身下泥濘的汙穢,苦澀的扯了扯嘴角,這樣的不堪,竟在最後成了我的保護傘。

手機不停的在響,是媽媽打來的電話。

以前的我肯定欣喜若狂,媽媽很少給我打電話的。

可現在的我已經不想接了。

最後的最後,是我留給自己的時間。

我開了飛行模式,對著錄音軟件講述著我這一生。

沒人疼的孩子,隻能對著冰冷的機器,和這個世界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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