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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不歸春不歸
薄笙

1

成婚第五年,夫君的外室找上門來。

她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勸我讓出侯府夫人的位置。

她趾高氣昂,囂張到了極致。

我冷笑出聲,笑死,她怕是不知道侯府有今日,靠的是誰!

......

我平靜的掀起眼皮,看向她。

長得花容月貌,可惜是個傻的。

“好啊,隻要沈確願意,這侯府夫人的位子便給你。”

她的眼底寫滿驚喜,卻又冷靜下來。

狐疑的看向我,“你不會是在誆我吧?”

我依舊看著她,神色淡淡,甚至還扯了扯嘴角。

她被我看的怔忪,漂亮的臉蛋兒僵了一瞬,剛要說什麼,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確應該是跑著來的,一貫齊整的發髻有些淩亂,氣喘籲籲。

淩厲的視線掃向我麵前的人,問:“誰叫你來的?”

她的小臉兒白了一瞬。

而後拉住沈確的衣袖。

低柔著聲音,帶著委屈。

“侯爺許久不來瞧我,我想爺想的緊。而且…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爺。”

她看我一眼,眼底的悲戚轉為得意。

她拉著沈確的手撫上她的小腹。

“我有了身孕,侯爺,我有了咱們的孩子。”

我看到沈確身形踉蹌了下。

下意識看向我。

我依舊淡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滾!”

淡淡一聲。

她猛的愣住。

美目瞪大,寫滿難以置信。

“侯爺...說什麼?”

“我讓你滾回去!”

她的眼底升起霧氣。

泫然欲泣的模樣我見猶憐。

沈確卻未理會,對著身後的小廝冷冷吩咐,“去備一碗落胎藥,看著她喝。”

我看到她踉蹌了下,眼淚瞬間噴湧而出。

她伸手抓著沈確的衣袖,渾身顫抖。

“侯爺,你不能...”

“這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啊侯爺,你怎麼忍心…”

“別讓我說第二遍。”

女子被人拖了下去,狼狽的摔倒在地。

沈確毫不在意,鑽進轎子,與我同坐。

我輕笑一聲,知道沈確不會再見她了。

她太傻了,竟然妄圖想用孩子拴住男人。

她憑什麼覺得能贏?

女人誓死不肯打掉孩子的事,我是從暮雪那裏聽來的。

聽說最後被人生生撬開嘴灌了進去。

血流了一地,場麵血腥駭人。

見我沉默,暮雪趕緊倒了杯茶。

她寬慰我說:“郡主,侯爺隻是一時糊塗。”

上好的雨前龍井,我輕抿一口。

笑著反問:“是嗎?”

暮雪趕緊說是,我垂下眸子,不再說什麼。

是夜,沈確來到我的房中。

他對我說:“白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這次是我沒有處置好,惹你難過了。”

我看著他的臉,與記憶中毫無二致。

可是細細看去,卻又似乎有什麼不同。

我有些恍惚,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嘴角。

想笑,眼底卻未升起一絲波瀾。

我與沈確相識於幼時。

那時候他是沈家最不受寵的庶子,而我,溫妤郡主,名動天下。

我曾在一次宮宴中救下被人欺淩的他,事後他朝我磕頭行禮,對我說:“以後我願當牛做馬,為郡主差遣。”

他入了我的眼,我親自將他帶回宮宴。

從那之後他在沈家的日子好了起來,考取功名後,他紅著臉向皇上求娶了我。

我是皇上唯一嫡親妹妹的孤女,皇帝舅舅本來是不同意的。

可我早已心悅於他,不顧女兒家的矜持衝進大殿。

我對皇帝舅舅磕頭,說我願意。

滿朝文武百官嘩然。

太多反對的聲音,甚至有大臣上書。

可皇帝舅舅疼惜我,一道聖旨,允我以公主禮製嫁進沈家。

那時候不光是我,皇室也因此背負了很多。

可為了我,皇帝舅舅全都壓了下來。

為了抬舉他,讓他與我匹配。

皇帝舅舅破例給他封了侯位。

沈確曾不止一次對我說,他有今日,多虧了我。

可是後來,他似乎早已忘了。

那個女子被處置後,很快有人給沈確送了新人。

聽說是個唱曲兒的,沈確去的時候多看了兩眼,便有有心人將她送去了西郊的山莊。

沈確這兩年被皇上重用,上趕著巴結他的人無數。

那次我與他大鬧時,他便對我說過。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

“你不在官場,不知我的處境艱難。”

“我與她們隻是逢場作戲,我也有需要紓解的時候。“

“可我從來沒有把她們帶到你跟前礙眼。”

“阿妤,你該知足。”

你瞧,他這話說的多可憐。

像是我耽誤了他似的。

可是明明在求娶我之時他曾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他怎麼就忘了呢?

皇上宣我進宮商議父親與母親合葬之事。

沈確主動提出同行。

我知他醉翁之意,卻沒反對。

隻是當著皇帝舅舅的麵,我故意說:“宋知珩背棄承諾納了妾,不配與母親合葬。母親已過世多年,莫要打擾她了。”

沈確變了臉色。

當著皇帝舅舅的麵卻沒敢發作。

等從宮中出來,才剛上轎輦,他便皺眉道:“阿妤,你什麼意思?”

我擺弄著皇帝舅舅送的首飾,聽到這話抬起頭。

視線掃過他俊朗的臉龐,我笑:“怎麼?戳到侯爺痛處了?”

沈確驟然變了臉色。

“阿妤,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不然呢?我該說什麼?說你做的好事?還是說你自取其辱?”

沈確被我的話噎住,臉色鐵青。

嘴唇蠕動半晌卻到底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他當然說不出來。

他跟我父親一樣,都是背信棄義的混蛋,又有什麼資格反駁我的羞辱?

那日,沈確半路下了轎。

之後好長一段日子沒回侯府。

外頭逐漸有了流言,暮雪講給我聽的時候一臉憤慨。

我卻無波無瀾的笑著,讓她退下。

旁人怎麼看有什麼打緊呢?終歸我們的感情早就支離破碎,哪怕旁人不知曉,也不代表沒發生。

所以知曉了又如何?

這期間太子表哥來了一趟,問我與沈確是怎麼回事。

我說:“表哥不是已經聽說了嗎?”

他的臉色瞬間鐵青。

提起刀就要去結果了他。

我笑著攔下,將懷裏的團子塞到表哥懷裏。

團子是隻白貓,去年生辰時表哥送的。

表哥從小疼我,最知曉我喜歡什麼。

他總說:“沈確若是待你不好,我定扒了他的皮。”

可是好與不好,又該怎麼界定呢?

“別去了表哥。”

表哥不解的看著我。

我垂下眼眸,麵色未改,可心裏卻微微生出起伏。

“因為不值得。”

表哥沒再堅持。

隻是臨走前又想起什麼來。

“對了。”

他的聲音輕而緩,但是落入我耳中卻擲地有聲。

他說:“楚淮璟回京了。”

在嫁予沈確之前,我是有婚約在身的。

楚淮璟,鎮南將軍獨子。

我們的婚事是打娘胎裏便定了的。

可惜楚淮璟自幼長在邊境,我又半路與沈確相識。

所以那年他回京提起婚事的時候,被我自請皇帝舅舅解除了。

我去歸還他傳家玉佩的時候,他顫著聲音問我為什麼?

我不在意的笑笑,“因為我不喜歡你啊。”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他的心意。

隻知每年隨鎮南將軍回京之時,他都會去公主府看我一眼。

後來我與沈確成婚,他接替鎮南將軍駐守邊境。

期間也與我有過書信往來,卻隻是簡短的問個安好,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

見到楚淮璟是在我生辰的時候。

他隨表哥來了侯府,一壇桃花釀,表哥說那是楚將軍藏了許久的好酒。

那日沈確也回來了。

留了表哥他們用膳。

沈確喝了酒,抱著我不肯撒手。

我無奈,隻能將他扶進後院。

遣退下人,我撥開他的手。

“好了,別裝醉了。”

沈確從榻上起身,清明的雙眼,哪裏還有半分醉意。

他說:“阿妤,你真不可愛。”

我笑:“是嗎?”

可是從前他明明總說我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女子來著。

沈確朝我伸手。

我沒理會。

他便拉過我,讓我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身上帶著酒氣,熟悉又陌生。

當他要吻我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偏過頭。

“阿妤,我想你了。”

他啞著聲音。

我卻直接從他懷中起身。

昏黃的燭光下,他的臉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侯爺,你醉了。”

那晚之後,我許久沒再見他。

他也默契的不再踏進我的院落,仿佛也在置氣。

可是他又憑什麼呢?

明明做錯事的是他,憑什麼想回頭的時候我便要在原地等他?

兩月後,沈確生母過世。

那一晚從沈家回來,沈確緊緊抱住了我。

他把頭靠在我的肩頭,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無助。

“姨娘去了,如今我隻剩下你了。”

沈確的生母,原是沈家一個使喚丫頭。

一次酒後被沈老爺子拉去暖床,就那一夜,便懷了沈確。

那種出身,又是荒唐惹的,兩人在府裏的日子舉步維艱。

好在沈確的生母堅強,哪怕再不好過也極力的護著沈確。

也正因為如此,在沈確長大之後,才會拚了命的對自己的生母好。

我與沈確成婚後,他曾有意將生母接來同住。

我沒有反對。

隻是姨娘卻說:“我年紀大了,不想去給你們添麻煩,你與郡主好好的,我便心滿意足了。”

...

那一晚,沈確抱著我,怎麼都不肯撒手。

我察覺到他的無助,到底沒推開。

迷迷糊糊之際,我聽到他在我耳邊低喃:“阿妤,你有多久沒喚我夫君了?”

我其實沒有睡著,卻裝作沒有聽到。

恍惚中似乎回到多年前,他總是喜歡這樣抱著我,一直一直與我說話。

可是從什麼時候變了呢?

之後很長一段日子,沈確日日在家陪我。

人大抵都是如此,在失去一樣東西之後會變得格外小心翼翼。

有時候我甚至會恍惚,仿佛回到了剛成婚那時。

因此遇上沈確養的戲子,我們都始料未及。

那日沈確與我去為姨娘燒香祈福,回的路上,沈確偏要給我買五香齋的桂花糕。

他說:“我記得你從前最喜歡吃了。”

我笑笑,沒告訴他,其實我早就不喜歡了。

沈確扶著我下了馬車,等的工夫,一個身量纖細的女子走了進來。

我曾見過她的畫像,一眼認了出來。

我下意識看向沈確。

果然見他變了臉色。

那戲子卻隻是看了我們一眼,視線短暫交錯,她便安安靜靜拿了糕點離開。

我看到沈確鬆了口氣,我的視線卻在那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許久回不過神。

...

我與沈確也曾有過一個孩子。

五個多月的身孕,最後消失在一灘鮮血之中。

我撞見他抱著別的女人。

那是我我生平第一次意識到背叛。

我哭到昏厥,四肢百骸都在疼,疼的鑽心。

後來沈確跪在我麵前,一遍一遍的說著“對不起”。

他說:“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是我對不起你。”

曾經我萬分想與他生兒育女。

我曾依偎在他懷裏,滿心甜蜜。

“夫君,我們要一兒一女好不好?兒女雙全,咱們便圓滿了。”

可是後來,我再也沒有了那個念頭。

我讓人送去了紅花,親自給那戲子灌下。

傍晚時分,沈確衝進我的房中,雙眼猩紅,從未有過的憤怒。

他怒吼著,問我:“為什麼?”

我淡淡瞧他。

明明還是那張臉,恍然間卻覺得與記憶中的人全然不同了。

“侯爺之前不也這樣處置的?我隻是為侯爺分憂,有什麼問題嗎?”

沈確死死盯著我,眼底驚濤駭浪。

我知道他在極力克製,可是顫抖的手還是泄露了內心的情緒。

“那是一條人命,誰叫你…誰叫你這麼做的?”

我依舊雲淡風輕,“侯爺是在為了別的女人質問我嗎?”

他終究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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