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女遊戲中,我隻是一個NPC。
所有人都喜歡我那天真率性的庶妹,我也是。
當她拋棄尊嚴整日圍著一個男人團團轉時,我對她失望透頂。
女配的劇本裏隻有六個字:得不到,就毀掉。
就讓我,殺死那個戀愛腦!
西院裏那位廢柴,自醒來之後像是換了一個人。
不但口齒伶俐許多,通身氣度也與往常大不相同。
走路時昂首挺胸,對待下人大方和善,再不像從前那副唯唯諾諾的呆傻模樣。
前日我故意指使香禾絆了她一跤,誰知她不哭不鬧。
反而麵露憐憫,拍了拍香禾的肩膀,說了句讓人聽不懂的話。
“理解,打工人出來混口飯吃,都不容易。”
今日這廢柴更是奇怪,大清早便在亭子裏伸胳膊蹬腿,嘴上喃喃,像是在念什麼咒語。
“如果華佗在世,崇洋都被醫治,外邦來學漢字,激發我民族意識。
“馬錢子決明子蒼耳子還有蓮子……”
什麼嘛,這家夥何時又對醫藥感興趣了。
“姑娘,你瞧她那副醜態,也不嫌丟人?”
香禾憋不住,在身後笑出聲。
的確,沈家雖是武將之後,但沈思薇自幼身材肥膩。
平日裏外頭的集會宴請能推則推,極少出門,也從不舞槍弄棒。
眼下她突然拖著沉重身軀,在院子裏比比劃劃,猶如狗熊跳舞一般,實在不雅觀。
我叮囑香禾莫要笑得太明顯,便扯著嘴角上去問好:
“三妹妹這是練的哪家的把式,我竟從未見過。”
沈思薇聞聲回過頭,上下打量我一番,神情掃興地停下動作:
“劉畊宏,”她揮了揮袖子,落座為自己倒了杯茶,“嗐,說了你也不懂。”
從前我若多同沈思薇說一句,她便感恩戴德,如今性情大變,厭惡便直接寫在了臉上。
我被一語噎住,心中不爽暢,便朝香禾使了個眼色。
“三姑娘身子康健不少,性子倒越發傲慢了,不知道的竟要以為您才是沈府嫡女呢!”
“香禾!我與三妹妹雖然嫡庶有別,但仍是骨肉至親,休要挑撥我們……”
“噗——”
我坐到沈思薇跟前,剛想拉起她的手腕佯裝親近,便被她結結實實噴了滿臉茶水。
“不好意思啊!”她嘿嘿笑了兩聲,伸手用帕子將我嘴上的胭脂抹了整臉。
“三姑娘,你竟敢對我家姑娘這般無禮!”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你們主仆非要大清早來我跟前唱戲,我這才沒憋住……”
“算了。”
我攥著拳頭將怒火壓製,十分大度地原諒了這位庶妹。
畢竟,正事兒還沒辦。
“三妹妹身子虛寒,需要大補,我特意命小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肘子,剛出鍋,趁熱吃了吧。”
“真的?就知道二姐姐最疼我!”
沈思薇迫不及待地打開食盒,贅肉橫生的麵頰笑得皮開肉綻。
我正得逞地瞧過去,卻見她忽然麵色一沉,冷不丁轉頭用眼睛死死盯著我。
“你以為我會這樣說?”
她斜著嘴角,狡猾笑道:
“原本我還以為是個bug,我這麼一個不受寵的庶女人設。
“為什麼身材會生得這麼胖,敢情是有人大魚大肉往我嘴裏送。
“沈廷熹,你這十幾年如一日的堅持精神,真是令人欽佩啊!”
該死,為何對上這丫頭的眼神,我竟生出懼怕,連說話也不自覺發抖:
“三妹妹,這是……何意?”
“姐姐莫要裝傻啦,你和主母從小故意把我喂這麼胖,不就是怕我將來壓你一頭。
“又整天假裝跟我天下第一好,不就是還想博一個溫婉賢良的名聲?”
“你……你怎可詆毀姑娘的好意!”
“閉嘴吧你,你家姑娘又不是啞巴。”
沈思薇白了香禾一眼,轉頭笑著又和我說:
“今後二姐姐大可與我開誠布公,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好。”我擰了擰衣角,也笑了。
“其實我今日來是告知妹妹,左丞家陸夫人送來拜帖,下月初六要舉辦賞櫻詩會,特邀你我姊妹二人同行。”
若這廢柴不來,怎能彰顯本姑娘的風姿卓越。
“左丞陸府,下月初六。”沈思薇若有所思撚了撚手指,自言自語道,“應該趕得上。”
“三妹妹這是答應了?”
“有樂子,為何不去?”
說罷,她又立刻起身笨手笨腳操練起來,動作越發瘋魔。
“如果華佗在世,崇洋都被醫治,馬錢子決明子蒼耳子還有蓮子……”
2
上月我見沈思薇滿嘴胡話,舉止瘋癲,隻當她是落湖驚恐未愈。
時隔多日,她終於肯從別院出來露麵,直接來了一招大變活人。
身形窈窕有致,眉目深邃有神,眼睫彎彎,薄唇輕抿,天生的風流媚骨。
旁人認不出,我卻認得出。
這本就是沈思薇原本的模樣,一如她那早早過世的生母。
看來多年前,阿母叮囑我一碗一碗往她院裏送肘子是對的。
可如今誰都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個月,她竟消瘦了這麼多。
原本的衣衫陳舊且寬大,此時像是一塊抹布包裹著璞玉。
但她並不計較這些,仔細描了眉眼,滿意地盯著眾人吃驚的神色。
“三丫頭因何清瘦如此啊?倒不如從前看著有福氣。”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阿母不悅,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沒想到三丫頭接話倒是快。
“別把嫉妒演得這麼明顯,若你們誇我幾句,我一開心。
“說不定就把哥本哈根食譜傳授給你們哦!”
香禾偷偷問我:“姑娘,哥……哥本哈根是什麼?”
“想必是個洋人,在背後指點她。”
我心中有氣,出門前叮囑香禾:
“定要查出劉畊宏、哥本哈根兩人的身份,我倒要看看出自何門何派!”
未等香禾應聲,沈思薇捏著一遝油紙,心急上前追問:
“為何還不啟程?”
我裝作關切地問道:“三妹妹拿這麼多油紙做甚?”
“吃席去啊,你們這兒沒有一次性打包盒,隻能用這個。
“想必丞相家的飯食不錯,一個月了,我可就等著這一頓呢!”
見她這番沒見過世麵的作為,阿母與我才敢鬆口氣。
天生麗質又如何,舉止粗魯照樣招人嘲諷。
姊姊妹妹站在一起,高低立見,我怕什麼。
“昨日夫子叫你背的詩,可背熟了?”臨行前,阿母不放心地叮囑我。
我自信點頭:“放心吧,一字不差!”
陸夫人宅子裏新建了櫻花園,如今春日正盛。
便以詩會之名向京都所有貴家子女下了拜帖。
說是賞花鬥詩,其實也不過是為適婚男女相看創造機會。
我雖出身武將世家,但自幼阿父阿母便格外重視小輩的學業。
說是不能讓外人笑話我們全家都沒文化。
阿兄念書念了八開六九還是從了軍,阿母便把希望都寄托在我頭上。
可惜,我一讀仁義禮智便頭疼,翻閱風花雪月更覺無趣。
所以多年來隻大抵識幾個字,每回參加詩會之類。
全憑前一夜熟背夫子為我押下的題目。
夫子說,賞櫻必是要對有關於花的詩句,我一夜未眠,從迎春背到冬梅。
可等趕到陸宅時,卻發現這櫻園一朵花都沒有,全是光禿禿的樹杈。
陸夫人尷尬解釋,定下詩會日期時,她未曾料到新栽的櫻花要次年才會盛開。
但又不願駁了大家的雅興,這才沒有取消。
隻是,不知對詩要從何處起頭了。
我背了那麼多好對子,全白搭了。
心中惴惴不安時,卻見沈思薇輕鬆自在,端著茶水左顧右盼。
她湊過來,認真問我:“啥時候開席?”
我忽然覺得帶這樣的妹妹出門,也給自己丟了不少人。
“沒出息的人,才隻關注吃食!”
沈思薇沒料到我這句,但也沒反駁,反而換了個話頭:
“那我問點有用的,今天刑部那位陸大人會來嗎?”
她說這話時眨著圓圓的眼睛,桃酥渣子粘了滿嘴。
明豔的五官上流露幾分少女的靈動可愛。
阿母說得沒錯,她與我年齡相仿,遲早會與我搶男人的。
“你問他作甚?”
“係統說了,他是我的攻略對象。”
什麼玩意兒,聽都聽不懂。
3
陸夫人向來熱衷成人之美落得好名聲,為了此番集會花費了好些心思。
專門請來江南的點心師傅做了好些花樣兒的糕點,好吃又好看。
陸府的庭院中有一條活水,席麵被安排在溪流的兩側,男女相對。
今日來了許多名門貴族,輪到我們時,座位已經被安排到下流位置。
若想看上座那些小公爺,須得仰頭。
“二姐姐,脖子不酸嗎?”
沈思薇倒是沒心沒肺,往我嘴裏塞了一口糯米圓子。
黏膩幹噎得很,我正慌張找茶喝,忽地覺察不遠處有人看過來。
我趕緊整裝端坐,把嘴裏的東西整個吞進去,鎮定抬頭看清了炙熱目光的主人。
祁不凡坐在比我們稍稍靠上的位置,正毫不掩飾地盯過來,眼神中透著疑惑。
視線相對時,他又急忙避開了。
作為大楚最年輕的上品將軍,他此前曾領命與父親一同鎮壓西戎兵亂。
前幾日前方傳來捷報,班師回朝指日可待,隻是沒想到,他竟回來得這麼快。
如此說來,父親也該回城了,想到這裏,我心頭竟多了幾分壓抑。
但眼下,似乎有更為難的事。
三月風飛絮,清泉石上流,昨夜一場春雨,庭院中多了幾分綠意。
席麵上有人提議以眼前情景為題作詩,曲水流觴,表露宴飲之樂。
好消息是,我曾背過。
壞消息是,我全忘了。
一旁的沈思薇卻意誌滿滿,把手上吃了一半的點心都扔了:
“這要是不拿下魁首,都對不起我受過的九年義務教育!”
九年?
這丫頭分明連九天的書都沒讀過。
陸夫人作為東家,首先開席作了一首五言。
我聽著平平無奇,席麵上的姑娘卻是誇成了花兒似的。
我趕緊跟上兩句:“好詩好詩!”
“一群馬屁精。”
沈思薇又說胡話,我好心提醒她:
“陸夫人可是盛京最有頭有臉的媒人,誰要是討了她的歡心,不愁尋不到好夫婿。”
沈思薇聞言若有所思,猛地起身堆笑:
“哎呀呀,此詩隻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呐!”
以前我生生沒發現,這丫頭居然還有兩副麵孔。
曲水流觴的第一杯酒停在懷寧縣主跟前。
隻見她優雅舉杯,目眺不遠處剛抽枝的柳樹,流利地作了一首早春絕句。
席間一片叫好,有幾位少爺的眼睛都快盯直了。
第二杯酒落在皇家書院最年輕的夫子蕭雲起麵前。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做了一首七言,雖然也是寫園林風光,但又有國泰民安的深意。
引得在場掌聲雷動。
怪不得城中人都說,懷寧縣主和蕭夫子才子佳人,是盛京中最為般配的一對。
隻有阿母天天拜佛,偷偷祈禱我和蕭夫子能湊成一對,到時候再也不怕外頭叫我沈家文盲。
可我真的不會作詩啊,眼看著那酒壺已經飄得越來越近。
我隻能尋個由頭先離開,剛起身,便聽見身後傳來爽朗的笑聲:
“我一介武夫哪懂得什麼作詩,你們隻管自己取樂就是,不凡隻為同陸夫人討杯美酒,別掃了大家的雅興。”
祁不凡這番話,倒是坦誠。
一個剛衝鋒陷陣爭回榮譽的少將軍,在宴會中自然是被人捧著的。
眾人都誇他英勇無畏,國之棟梁,隻有陸夫人看穿他的心思,揶揄了一句:
“祁將軍馬不停蹄,哪是為了我這口酒啊,怕是急著相看我們席上哪位姑娘吧?”
祁不凡沒否認,笑著舉杯,再次向這個方向看過來。
這令我吃了一驚。
他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雖說他年少有為,長相也端正。
但阿母曾叮囑我萬不可嫁武將為妻,否則是要守活寡的。
隻分神了這一刻,錯過了離開的最佳時機,酒杯竟已經飄到我們跟前。
我正犯愁不知如何應付,卻見沈思薇大手一揮,直接將酒杯撈了過去。
“不知陸夫人能否將這湖的名字告知?”
“碎心湖。”
“好,那我便作一首《碎心湖春行》吧。”
沈思薇雖衣著樸素,但笑意淺淺,端著酒杯在湖邊踱步。
一會兒仰頭遠眺,一會兒垂眸沉思,雖然樣子略微做作,但作出的七言,是真的不錯。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這二句對仗工整,栩栩如生,妙啊!”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可不正是早春之景,實在貼切。”
沈思薇得意洋洋,捂著嘴假謙虛:“一般一般啦。”
“恕雲起眼拙,”一向矜貴的蕭夫子都主動詢問,“這是哪家千金,師從哪位先生?”
陸夫人笑著說明:
“與不凡一同出征的沈將軍,這是他家的三姑娘,從前總是不愛露麵的,誰知今日竟能一鳴驚人呐!”
我百思不得其解,沈思薇哪來的頭腦做出這樣精妙的詩句。
阿母說得果然沒錯,她與她小娘一樣,都是愛搶風頭的狐狸精。
如今真的隨了她的意了,滿座的青年男子都對她矚目,沒有一個能看見我。
“沈家二姑娘,你也來一首?”
陸夫人卻看見我了。
救命。
4
沈思薇,她,倒也沒有那麼惹人厭。
如果席上不是她偷偷塞給我一首詩,隻怕我在京中貴女間永遠都抬不起頭了。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雖然短短四句,但正好應了前兩日雨過初晴的景兒。
讓我世代武將之家因為作詩出了回名,再也不怕被人嘲諷無知。
不過當日最驚為天人的,還是沈思薇,那天她飲下許多酒,也作了很多詩。
有七言七律,有小詞,有大賦,甚至還念了幾句祖上失傳已久的楚辭。
身側記錄的小廝筆都跟不上了,她仍不停嘴。
酒席結束之後更是忙碌,頂著一張緋紅的臉,先後見了很多男人。
其中包括祁不凡和蕭雲起。
敢情祁小將軍在席麵上熱烈盯著的人,不是我。
沈思薇春風得意,臨走前還遇上了刑部侍郎陸斯年。
趁著酒勁兒上去就要扒人家的麵具。不過此人倒是不慣著旁人的脾氣,直接一腳把她踹飛了。
當然,這樣壯觀的場麵我是沒看見的,隻是在為她塗抹跌打藥酒時聽她念叨了那麼一句。
“你為何要惹這位閻王爺?大楚十大酷刑中有一半都是他立下的。
“沒人知道他的臉長什麼樣子,旁人躲都躲不及,你倒有膽子自找苦吃。”
“沈廷熹,你這是在關心我?”沈思薇衝我眨眼睛。
我手上加了幾分力度,聽她吃痛出聲才答:“我是怕你連累整個沈家!”
“我也沒辦法嘛,”沈思薇委屈地揉了揉後腰,趴在床榻上,“誰讓他是我的男主角呢。”
我皺著眉頭道:
“三丫頭,自從上個月你就總是胡言亂語,像是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附了身。”
沈思薇扭頭,衝我笑:
“那要多虧姐姐啊,自從被你推進湖裏我一下子就清醒了,整個人宛若新生!”
我心中一驚,手上的藥瓶滾落在地上:
“你怎麼知道?是……香禾同你說的?”
“那倒不是,是我穿進來之前看了遊戲背景。
“我偶然間撞破了你與男子私會,你擔心我告狀。
“爭執中將我推進湖中,不過你也不用怕。”
沈思薇隨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這都是NPC設定,並非發自本心,能理解。”
我越發覺得奇怪,這麼大的事,為何她說理解就理解。
“你為何突然變了這麼多,學會了梳妝打扮,還變得這麼通文采。
“三丫頭,你……究竟是不是三丫頭?”
“是啊,我就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沈思薇頓了頓,想了想才說:
“這麼和你說吧,墜湖之後我做了一個有關於未來的夢。
“在那個世界裏不論男女老少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
“更不可能像前幾日坐席那樣,直接給人劃分三六九等,大家都是憑勞動獲取報酬。
“連吃飯都是AA製,每個人都會到學堂讀書……”
那一日,沈思薇同我說了很多夢中的事物,雖然聽著不切實際。
但卻讓我頭一次對她心生羨慕。
人人平等,要是我也能做一回這樣的美夢該多好啊。
5
阿父和聖旨,幾乎是一前一後到府上的。
陛下嘉獎阿父平亂有功,封了撫遠侯,賜了宅院。
還特意叫皇後在宮中安排了接風宴,邀沈家老小一同進宮,這是莫大的榮耀。
全家上下都沉浸在喜悅中,可我卻隱隱不安。
此戰分明是祁不凡居頭功,陛下此番作為倒有些喧賓奪主之嫌。
除非,這個“主”自個樂意。
“上次詩會結束,祁不凡同你說什麼了?”
沈思薇換上宮中送來的新衣裳,金銀釵子全往頭上插,在銅鏡跟前轉了好些圈才應我:
“無非就是誇我變漂亮了,說我詩作得好,哦對了。”
她頓了頓,微微皺眉,“他還說什麼途州一戰,多虧了我為他獻計,救了全城人的性命。”
我試探著問:“你獻了何計?”
“腦子進水,全忘了。”
“你是忘了還是傻了?”我嫌棄搖頭,“沈家嫡女尚且在此,皇後為何單單送了身蜀錦衣裳給你一個庶女。”
她聳聳肩膀:“憑我比你好看唄。”
我懶得再兜圈子:
“祁不凡看上你了,他無父無母自幼在坤寧宮長大,看今日這陣仗,是想求皇後賜婚。”
“真的?”沈思薇滿臉驚喜,“我初來乍到,什麼都還沒做呢,就已經攻下男二了?”
“什麼男二?”我將她頭頂發釵一把全薅下來。
“這門親事你應還是不應,最好提前想清楚,別連累阿父阿母替你操心!”
“放心,”沈思薇又是那副洋洋自得的模樣,衝我挑了個眉頭,“我心裏有數。”
她心裏是有數了,可君心難測,沈家馬車剛到皇宮正門。
就見祁不凡步履慌張趕過來,已經顧不得禮數。
三言兩句,將我的猜測全推翻了。
“沈大人,沈夫人,今日宴會上,陛下有意將三小姐納入後宮……”
“什麼?”
沈思薇立刻嚇得腿軟,堂皇地跌進我臂彎中。
祁不凡想過來攙扶一把,被我一個眼神剜了回去。
“此地人多眼雜,祁小將軍自重。”
“是,”他後退兩步,看向沈思薇,“你放心,我一定拚命護你,就算被卸職流放,下詔獄砍頭,我也會……”
“那是什麼?”
那一頭祁不凡正說著海誓山盟,這一頭沈思薇卻被幾個拿著長板子路過的太監分了神。
她煞有其事地追上去,一問才知,原來陸斯年昨日行審犯人時動了大刑。
還未逼問出什麼,人就沒了。
偏偏死的這位,是後宮中正得寵的淑妃的兄嫂家的四妹妹的夫婿的胞弟。
陛下因此事發怒,叫陸斯年來正陽殿前領板子,慎刑司的奴才們這才慌慌張張往那邊趕。
如今皇家式微,左丞一派權勢滔天,陛下哪是可憐人命。
分明是巴不得借著這個由頭,敲打陸家一番。
“沈大人,皇後娘娘可等著諸位呢。”
內廷有人傳喚,沈思薇卻瘋魔了一般,跟著慎刑司的人往正陽殿上跑,阿父阿母阻攔她也不聽。
嘴上衝我高喊:“沈廷熹你們先走,這有個任務線,我去蹭一蹭男主光環!”
祁不凡原本也想追上,卻被皇後身邊的內監攔下,一行人隻好先一步進了坤寧宮。
等了許久,陛下才緩緩趕到宴會,嘴角雖扯出幾分笑意。
但臉色暗沉,一看就是剛吵了一架,被氣得不輕。
他的雙鬢已經斑白,我雖看不慣沈思薇。
但難以想象,她在如此大好年華入宮為妃會是怎樣的淒慘行狀。
陛下落座,先與阿父和祁不凡對飲幾杯,外頭有太監進來。
貼著耳根說了幾句,就見座上的人怒發衝冠,摔了酒杯。
“聽說他刑部動刑時都要嫌犯赤身裸體,今日賞他三十板子仍不低頭。
“好骨氣啊,那就砍了他的麵具,再叫他來坤寧宮問話喝酒!”
陛下口中的他,自然是刑部侍郎陸斯年。
盛京口口相傳,這位冷麵閻王臉上的疤是被人報複得來的。
他常在提審時用上各種各樣的刑罰,對所有平民貴眷一視同仁,讓犯人不得不開口。
直到有天他被人灌了迷藥,醒來時正有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晃在眼前。
再後來他的臉上就多了一塊疤,從眼角延伸到嘴角。
“真的嚇人!”沈思薇不知何時溜了進來,坐在我身側。
用手指沾了茶水,神情激動地在紅木桌上給我畫陸斯年臉上的那道疤。
他從不肯在人前摘下麵具,今日被如此折辱,隻怕皇室與陸氏一黨的爭端又要愈演愈烈了。
後宮娘娘中出身文官世家居多,陛下突然重用父親。
又要沈思薇入宮,也不過是要將沈家拉入陣營。
“你還有心思看別人的熱鬧!”
我斥了沈思薇一句,餘光觀察著宴會上每一位貴客的微妙神情,實則心中在虛驚:
若非她在陸府詩會上出了好大的風頭,惹得懷寧縣主不悅,在太後跟前吹風。
那今日要嫁給這位庸君的人,便是我了。
6
“我的救星來啦!”
陛下動怒,皇後不敢開口提納妃一事。
我正出神琢磨今日如何能推脫過去,便聽見身旁沈思薇笑出聲。
雙手拄著下巴,衝門外來者犯花癡。
她口中這“救星”方才剛受了三十板子。
此刻被人抬到了坤寧宮前,走下車輦,緩緩步入殿內。
“你竟指望這位閻王爺救你?”
我剛回頭問了一句,便聽見宴席上皆發出驚訝之聲。
陸斯年的臉在逆光處漸漸清晰,果真沒有戴著麵具。
但,也未見有丁點的疤痕。
劍眉星目,麵無神情,額頭上沁出冷汗,腳步中帶著堅忍,比蕭雲起的清俊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斯年分明什麼都沒做,甚至在殿前乖乖忍痛行了大禮,但通身都透著陰狠。
“怎麼樣,技術不錯吧?”
沈思薇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又將目光落在陸斯年那張俊朗非凡的臉上。
“不枉我天天跟著美妝博主又描又畫,這不就派上用場了麼?”
沈思薇輕聲說話時,陸斯年不動聲色地向這邊看了一眼。
微微頷首點頭,凜冽的眼神也閃過片刻的柔和。
“微臣請陛下賜婚。”
哈,料到了。
雖然我想不通沈思薇這個傻子為何要向陸斯年那個瘋子求救。
但唯一能破了這局的法子,就是在陛下下令前先定下婚約。
陸斯年一定猜出了陛下想拉攏武官的心思,可居然也犯得著求娶一個庶女?
單單是因為她替他遮了瘡疤,還是他不擇手段也要向天子挑釁?
高台上的天子臉色鐵青,語氣冰冷:
“沈將軍乃我大楚新晉武將,愛卿這時候急盼與沈家結親,可是另有圖謀啊?”
“微臣不敢。”陸斯年抬頭,對上陛下的眼睛,語氣平靜道。
“一介庶女還輪不上權柄的工具,陛下若是還不放心,沈家女兒有兩位,臣與陛下一人一個,嫡女讓給您。”
?
服了,此事與我有半吊錢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