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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不再月光不再
山酉扶蘇

1

我被迫在敵國當了五年人質。

歸來那天,世人都說,帝王段風終於等回了心愛的皇後。

可我看著後宮裏,那個與我相似的女奴,笑意盡散。

段風紅著眼,“阿綏,我隻是因為太思念你,才留她在身邊。”

我笑了,寡恩薄情之人怎配稱帝,皇位該換個人坐了。

......

我是大夏的皇後。

在鄰國做了五年人質,終於又踏上了故土。

我回到大夏這天,舉國歡慶,群情激昂。

至少明麵上是這樣。

畢竟,當年我能去鄰國做人質,怎麼說也是件舍己為國的大義之舉。

所以即便有人恨不得我身首異處,如今也得恭恭敬敬地行禮。

笑著祝賀,“恭迎娘娘歸國。”

穿過人聲鼎沸的群潮,我的視線和段風遙遙對上。

青年長身玉立,清絕的眉眼依舊好看,隻是輪廓變得比記憶裏更鋒利,周身氣勢也變得更沉穩。

四目相接的一刹,他驟然紅了眼,旋即大步向我走來,卻又在距我一步之遙處停住。

他看著我,似在看著失而複得的珍寶,顫著手輕撫上我的臉頰,失神喚道。

“阿姐……”

我看著闊別已久的戀人,也微濕了眼眶。

時逢亂世,戰亂頻發。

五年前,西羌來犯。

那時,段風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

朝中有異心者,更是以先帝在位時更喜歡德才兼備的三皇子為由,質疑段風的皇位來路不正。

為了堵住這些流言,在急報傳回皇城時,段風選擇了禦駕親征。

而我以皇後之尊臨朝稱製,代理政務,坐鎮皇城。

段風出發那一日,黑壓壓的甲胄軍映得天光都暗了幾許。

他握著我的手,清俊的眉眼中皆是獨屬於少年的恣意張揚,“等我凱旋!”

我親手給他係上披風,笑道:“好。”

段風於行軍打仗上的能力我是相信的。

其實比起帝王,我覺得他更適合當個馳騁疆場的將軍。

那時我們都沒有想到這一仗會輸。

直到三月後,邊關急報傳回皇城。

王軍戰敗,損失慘重。

舉朝訝然,人心浮動。

誰也沒料到,三皇子一派為了把段風拉下皇位,竟喪心病狂到與敵國西羌聯手,背刺段風。

那天,殿中燭火澄瑩明亮。

下完將那些通敵之人全部車裂的命令後,我坐於桌案前,提筆寫了兩封信。

一封給段風,勸他隻守不攻,拖延戰線。

一封給夜朝君主,向他借兵。

夜朝君主回信很快,信中所要求的借兵條件與我預估的相差無幾。

除過最後一條——

聽聞皇後娘娘殊麗無雙,孤誠邀娘娘來夜朝作客,一睹風采。

我看著這段文字,眸色漸沉。

“作客?說的好聽,分明是想讓您去當人質!”小杏忿忿道。

我苦笑,“是啊,但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給夜朝君主回了信。

夜朝軍隊勇武,加上如今沒了內鬼,以及段風的用兵奇襲,不過半月,捷報頻傳。

又一月。

王軍凱旋。

那天連日大雨的皇城難得放了晴。

萬民歡慶,熙來攘往。

花炮聲從街頭響到巷尾。

好不熱鬧。

就是在這樣的熱鬧裏。

我坐上一頂不起眼的馬車,獨自前往夜朝為質。

此去,整整五年。

直到夜朝政權交替,新帝在奪位之爭裏承了我為他出謀劃策的恩情,才有了我如今歸國的機會。

段風看著我,如墨的眸子裏波濤洶湧。

他張了張口,似有很多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隻能又啞聲喚了句。

“阿姐……”

我主動握住他的手,溫聲安慰,“段風,我回來了。”

隻一句。

他便落下淚來,一把將我按進懷裏,用力之大,似乎恨不得捏碎我的骨頭。

我笑了下,正打算說些什麼,身後忽然傳來木盒墜地的聲音。

我不由回身望去,隻見一個身著宮女服的女子,低頭匆忙撿著散落在地上的糕點。

她身形清瘦,雖是低頭的姿勢,脊背卻挺得筆直,簡單而素淨的青色宮服生生被她穿出一股出塵的美感。

即便未見其貌,也讓人覺得能有這般清雅氣質的,容貌定然不會差。

下一刻,段風越過我,略帶惱怒地質問,“宋皎,你跑這來幹什麼?”

聞言,女子撿糕點的動作一頓,顫聲解釋:

“我想著皇後娘娘舟車勞頓,肯定餓了。

“所以親手做了些糕點帶來。

“陛下,我知道你心係皇後娘娘,我隻是想為你分憂……”

段風厲聲打斷,“夠了!這些事何須你操心?鳳儀宮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帶著你的東西退下!”

我微皺了下眉,五年未見,段風似乎脾氣暴躁了不少。

從前我可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宮女這般大發雷霆。

我心中劃過一絲異樣,不由詢問,“她是誰?”

段風神情微頓,“隻是一個卑賤的粗史婢而已,阿姐不必放在心上。”

說著又看向還愣在原地的女子,喝道:“還不下去!”

“抱歉,是我多事了。”

女子眸光暗淡,起身的時候微晃了下身子。

我看到段風下意識向前一步,似乎想伸手去扶,但最終又顧忌著什麼,停住動作。

女子穩住身形,轉身沒走幾步,因腳下虛浮,直接向前倒去。

段風麵色驟變,疾步上前,穩穩將人撈進懷裏。

沉聲問:“怎麼回事?”

女子靠在段風懷裏緩了片刻,啞聲道:

“隻是今日在冰湖邊吹了半日風,有些頭暈而已。”

話至此處,她頓了頓,抬起臉直視段風,眼角恰好有清淚劃過。

“無妨的,你繼續陪皇後娘娘吧。”

看清她樣貌的一瞬間。

我常年掛在嘴邊的笑,少有地落了下來。

因為這個名叫宋皎的女子,生著一張與我肖似的臉。

段風沒有注意到我的情緒變化,繼續追問懷中的人,語氣中雖含責備,更多的卻是擔憂。

“好端端去冰湖幹什麼?”

宋皎眼中含淚,帶著默默的控訴,“是你約我去冰嬉的。”

段風怔了下,啞聲道:“抱歉,我忘了。”

他們一人一句。

說著屬於他們的約定,帶著我插不進去的默契。

“段風,說實話,你與她什麼關係?”

即便心中已有猜測,我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段風似乎終於想起了我的存在,他鬆開抱著的宋皎,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阿姐,我就是……太想你了。

“所以才找了一個和你容貌相似的人留在身邊,緩解思念。”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漸漸陌生了起來。

我試著透過那曾撫摸過無數次的眉眼,尋找我熟悉的影子,結果卻隻有失望。

許是我的臉色太過難看,段風終於慌了神。

“阿姐放心,我心中唯你一人。

“宋皎隻是個消遣而已,我連名分都沒給。”

宋皎也對我盈盈一拜,“是啊,皇後娘娘,我算不得什麼,皇後娘娘切勿因我與陛下生了嫌隙。”

她是哭著跑出去的。

而段風的目光偏移了一瞬,似乎想去追,但礙於我在場,最終沒去。

他看著我,笑容溫柔,隻是那笑怎麼看都有幾分勉強。

“阿姐,我讓禦膳房準備了吃的,都是你以前喜歡的菜。

“我們先去用膳吧。”

用膳過程中,段風的左手時不時擦過自己的耳垂,那是他心中煩悶時慣有的小動作。

吃完最後一口,我放下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

段風回過神,清俊深邃的眉眼舒展開,似乎想和我說什麼。

而我先他一步開口,“我累了。”

段風笑容微滯,旋即又重新笑起來,“那阿姐先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

鳳儀宮裏侍奉我的人換了很多生麵孔。

我靠在金絲楠木軟榻上,聽著兩個灑掃宮女講“悄悄話”。

“真可憐,出了宮門沒走幾步就暈倒了……”

“到底是替身,比不得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才是陛下真正的心尖明月。”

“誰是心尖月也不一定,你沒見那位一暈,陛下急得把半個太醫院都召去了,從晌午到現在一直在寢殿裏陪著……”

兩個宮女對視一眼,又笑起來。

她們的聲音不大,卻恰好夠我聽見。

侍立在我身側的小杏當即喝道:“那邊兩個,皇後娘娘麵前嚼什麼舌根呢?”

兩個宮女嚇得連忙跪了下來,高喊皇後娘娘恕罪。

“從前皇後娘娘不在,奴婢們這般說話說習慣了。

“一時忘了如今殿中還有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恕罪。”

嘴上說著讓我恕罪的話,麵上卻沒有半點知錯的樣子。

我笑了下,溫聲道:“好孩子,快起來吧,誰還沒個疏忽的時候?”

兩個宮女聞言,略帶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不緊不慢起身。

於此同時,我溫聲續道:“能有這樣的疏忽,想來都是舌頭的錯。

“本宮幫你們把舌頭摘掉吧。”

兩人一愣,似有些不可置信。

我被她們的表情逗到。

難不成她們以為,傳聞中心狠手辣,被很多人深惡痛絕的薑皇後,會是個寬和大度的好人吧?

方才氣焰囂張的兩個宮女當即跪下,有個沉不住氣的甚至直接哭喊道:

“奴婢是收了宋皎姑娘的錢,一時財迷心竅,才到皇後娘娘麵前說了這些胡話。”

“皇後娘娘恕罪,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

我從軟榻上起身,冷冷看著麵前以頭搶地的兩人。

“今日你們收了銀兩,就敢聽從別人的吩咐在本宮麵前嚼舌根。

“等明日你們再收些,是不是有人想要本宮的命,你們也敢動手了?”

兩人直呼不敢。

我笑著揮手,狠戾開口,“帶下去,行刑!”

兩人被侍衛拖下去。

小杏站在我身側,問:“娘娘要去看看嗎?”

“當然。

“有人費盡周折引我過去,我自然要看看,台上唱的哪出戲。”

我撫平衣袖上的褶皺,“備輦,去陛下寢宮。”

剛走到太極宮外,便聽裏麵傳來一聲嬌軟的輕喘。

“陛下,還沒好嗎?”

隨後是段風沉沉的笑聲,“受不住了?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賠禮。”

我腳步一頓,旋即用眼神止住想進去通報的人。

我親手推開了緊閉的殿門。

入目是一片雜亂。

筆墨紙硯散了一地。

宋皎被抵在桌案上,玉肩半露,麵色緋紅。

而我的夫君,正提著用來批閱奏折的朱批,在那片露出的雪白肩頭上,勾勒著一朵紅蓮。

被我推門的動靜驚到,段風黑沉著麵色轉身,慍怒嗬斥。

“孤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

裹挾著滔天怒意的話音,在段風看清來人是我的瞬間,戛然而止。

他原本黑沉的麵色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

以及一絲微不可查的不耐。

半晌,他喉嚨上下滑動了下,澀聲開口,“阿姐怎麼來了?”

我看著他,“我不來,怎會撞上這等好事?”

段風聲音微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

下一秒,他的衣袖被握住,宋皎帶著淚意的聲音響起。

“陛下是不是後悔了?你方才還說要給我一個名分的。

“雖然我不在意名分,但我怕肚子裏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罵野種……”

段風麵色一凜,“誰敢這樣說?”

他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背,又抬眸看向我,目露乞求。

“是這樣的,阿姐,方才太醫診脈,說皎皎有孕了。

“我想封她為貴妃,可好?”

我沒有說話。

段風溫柔看著我,繼續哄道:

“都是為了孩子而已,你知道的,我心裏隻有你。”

宋皎也在一旁幫腔,“是啊,皇後娘娘,我從未想過和你爭輝,隻是想讓我的孩子有個不讓人詬病的身份。

“求娘娘憐我。”

他們一人一句,吵得我都恍惚了。

我看著段風,忽然想起了當初他求娶我的時候。

我生在長寧鎮。

世人口中,長寧是受仙人庇佑的地方,是亂世中唯一不受戰火影響的世外之地。

而長寧之人,不理外事,不嫁外人。

當初他為了求娶我,長寧山前三千級階梯,一步一叩首。

血痕蔓延了千裏,人差點沒命。

才求得我憐惜。

他曾跪在我師父麵前發過毒誓。

“我段風此生唯愛薑綏一人,絕不納妾,絕不相欺。

“若有違此誓,不得好死,永墮地獄!”

當時我師父說了什麼?

哦,當時她欣賞著自己塗了豆蔻的指甲,看都沒看段風一眼。

隻語重心長對我說:

“小阿綏,你要記住,男子的誓言隻有在他們愛你的時候才是有效的。

“聽個樂就行,可千萬別當真。”

徹骨的痛意自我心口蔓延至全身。

我眨了眨被熱意灼燒到幹澀的眼,痛恨自己沒用。

我怎麼……怎麼就當真了啊?

段風還在說著,“阿姐,皎皎是個很好的姑娘,溫婉又恬靜。

“日後有她給你做伴……”

我冷冷看著他,打斷道:

“段風,你還記得當初求娶我的時候,說過什麼話嗎?”

段風停住話頭,恍惚了一瞬,似憶起從前。

他伸手將我攬入懷中,目露歉疚。

“這次是我對不住你。

“但阿姐,我是皇帝,注定要三宮六院的。

“何況你無法……”

後麵的話他沒說完。

但我知道,他想說的是我無法生育。

那年,滁州地動,我去受災區查看。

震後的牆體不穩定,發生了二次坍塌。

被掩埋的瞬間。

透過紛揚的塵土和飛濺的碎石,我看到段風目眥欲裂地向我所在的方向衝來。

他崩潰地呐喊,“薑綏——”

那次意外,讓我失去了第一個孩子。

醒來後,我把手搭在小腹上,感受著那個剛得知擁有就已經失去的小生命,淚水無聲滑落。

段風一寸一寸吻過我的淚痕,啞聲安慰。

“阿姐莫哭,養好身體,孩子還會有的。”

我收回手,手指深深陷進被褥,含淚闔眼,“騙人,大夫說的我聽見了,我往後……不會再有孕了。”

段風沉默著將頭埋在我脖頸間,喉間溢出絕望的嗚咽。

那時我們都一樣悲痛欲絕。

可如今,這件事卻成了他親手刺向我的刀。

“總不能讓江山後繼無人吧,阿姐也體諒一下我好不好?”

段風緊緊抱著我,柔聲低語,而我隻覺得惡心。

當初說從宗氏子中挑一個子嗣過繼來的人是他。

現在為了孩子要納妃的也是他。

我不由笑了。

段風以為終於說動了我,微微俯身,想親吻我的額頭,以此來嘉獎我的懂事。

我直接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冷聲開口:

“段風,須知君子一言,當以命守之。當初既然立過誓,你就必須遵守!

“你想納妃,除非廢後。

“否則我在位一日,封妃的手諭上,就永遠都蓋不上中宮鳳印。”

自那天之後,段風單方麵向我發起了冷戰。

他似乎想用這樣的手段逼我低頭。

而我整日除了整頓鳳儀宮內部,就是吃喝玩樂。

好不快活。

偶爾閑暇時,也會聽到一些流言。

“聽說了嗎?陛下給宋姑娘送了一套鮫珠頭麵!”

鮫珠難得,從前段風說,等以後攢夠百顆,就為我打造一副頭麵。

如今頭麵打好了,卻戴在了宋皎頭上。

“今年蕃國上供的華光錦,陛下也全給了宋姑娘!”

我穿衣愛亮色,尤愛華光錦,從前段風說,今後宮中的華光錦僅供我一人。

如今他也把華光錦送給別人了。

“何止啊,宋姑娘喜歡星星,陛下還一擲千金,專門為她建造了一座摘星樓呢!”

他對她好得明目張膽,肆意張揚。

就像從前他愛我的時候一樣。

小杏擔憂地看著我,“娘娘,您要實在難受,就哭一哭吧。”

我將晶瑩剔透的綠葡萄拋進嘴裏,聞言嗤笑,“難受?我才不難受。”

從他變心開始,我的夫君就已經死了。

聽著那些故意被傳到我耳中的流言。

我心中一片麻木,甚至覺得好笑。

當晚我做了一個很雜亂的夢。

夢裏是少年時期的段風。

“知道你愛潔,上來吧,我背你走。”

是他在雨天泥濘時背著我走,隻怕臟了我的鞋襪。

畫麵一轉。

“在我眼裏,她就是最好的。

“她隻要站在那,我就會堅定不移選她。”

是他在世家貴女嘲諷我出身鄉野,配不上他時,毫不猶豫擋在我麵前替我回嘴。

畫麵再一轉。

“阿姐堅持住!”

是邊月關一戰,我拚死守城,終於等到了他帶兵回援。

殘陽如血,他一杆長槍破萬軍,帶著重傷的我殺出重圍。

最後的最後。

畫麵停在一片微光裏。

少年身著戰甲。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他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身下的白馬驟然消失,戰甲慢慢變成明黃的袞服。

他最終停在我麵前。

輪廓已經是屬於青年的鋒利。

他說,“阿姐,我是皇帝,注定要三宮六院的。”

畫麵驟然碎裂。

我從夢中驚醒。

窗外夜色濃稠,萬籟俱寂。

我望著床賬間懸掛的流蘇,淚水無聲沒入枕巾。

白衣銀甲為我而來的少年已經死了。

從今往後,世間隻有帝王段風。

又過了一個月,段風又單方麵結束冷戰,來找我了。

“阿姐,皎皎的肚子實在藏不住了。

“今日我在這,你罵也好,打也好。

“等你出完氣,就鬆口讓皎皎受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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