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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個醫女,采藥時撿了個男人回來。

他雙腿失去知覺,我精心診治三年。

日久生情後,他對我許下承諾:「此生非你不娶。」

後來,他的腿好了,鄴城薑家長公子歸家。

大擺宴席,高朋滿座。

他當著我的麵對別人說:

「你會娶個見證了你所有懦弱和不堪的女子嗎?」

「她出身低微,又聾又啞,做個妾已經是抬舉她了。」

他不知道——

我聽得見。

我轉身離去,薑家的座上賓找上我。

她跪在地上,一臉激動地說:

「小姐,穀主還等您回去繼承藥王穀呢!」

.......

時隔三年,薑家長公子回來了。

曾被無數名醫放棄的腿傷,奇跡般痊愈了。

薑長寧拉著我的手,鄭重地將我介紹給他的爹娘親朋,把我安置在宴席最重要的位置上。

鄴城有頭臉的人物都來了,當初嘲笑他的人,也換上了阿諛奉承的嘴臉。

我看著他身著錦繡華服,腰束玉帶,與賓客推杯換盞。

春風得意的模樣,再也不複初見時消極厭世的樣子。

我目光追隨著他,由衷為他高興。

我心儀的男子,合該這般意氣風發才是。

他在不遠處朝我招手,我連忙起身小跑過去。

這桌是私席,坐的都是和他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從小以他為首。

他寵溺地摸摸我的頭,讓他們喊我「嫂嫂」,拱手對我行禮。

我臉紅到脖子根兒,側身不受。

嬉笑聲中,我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用手語比劃:

「長寧,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決定把我所有秘密都告訴他,想必他會更高興。

他點頭,剛要帶我去個安靜的地方,卻被人攔住:

「薑兄,這就想跑啦?再給我們講講你和嫂嫂的故事唄。」

「今兒不交代完,可不準走。」

一群人紛紛附和,拽著薑長寧的胳膊不撒手。

他無奈地看看我,用手語道:

「素素,待會兒說可好?」

我點點頭,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乖。」

見我如此乖順,他親昵地捏了捏我的臉。

他向來如此,說情話從不避諱旁人。

那群友人見狀更起勁了:

「昔日天之驕子,也拜倒在女子石榴裙下了?」

「薑兄,這次真打算定下來了?」

薑長寧把身子完全轉過去,不讓我看見他的口形——簡單的話,我是可以靠唇形分辨的。

我害羞地看著,暗自擔心他又會說出什麼讓我羞臊不已的話。

「你會娶個見證了你所有懦弱和不堪的女子嗎?」

本來熱鬧的宴席,尷尬地靜了一瞬,

沒人想到,他會這麼說。

「當著你們幾個猴兒,我也不說暗話。」

「素素救了我,我是感激她的。」

「可說實話,她出身低微,又聾又啞,怎麼配得上我?」

「如今我要重新接手薑家,要真娶個聾啞女子,豈不被人看了笑話?」

「我當初承諾娶她,一是感恩,二也是同情她孤苦罷了……」

當著友人們,他再懶得逢場做戲,有什麼說什麼。

有人忍不住出聲問:

「所以,你不打算娶她?」

薑長寧回頭深情地看了我一眼,仿佛下一刻會說出什麼感天動地的情話。

他沒有正麵回答,隻充滿惋惜道:

「再等等吧,看她能否想通……素素容貌傾城、醫術高明,若能自請為妾,再好不過。」

其他人幹笑幾聲,忙扯別的話題掩飾尷尬。

觥籌交錯間,沒人注意,從剛剛開始一直低頭沉默的我,臉色有多蒼白。

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反複蹂躪著我的心臟,

痛,真痛。

薑長寧,其實剛剛我就想告訴你:

我的聾啞症早就好了,我能聽到你說的所有話。

我是又聾又啞,但並非天生。

我曾為了治療一個病人,以身試藥,結果誤服了毒草,才得了聾啞之症。

在一次采藥中,我遇到了昏倒在路邊的薑長寧。

那時他已極度虛弱,我用參湯給他吊了一口氣。

從他口中得知,他是鄴城首富薑家的長子,在一次秋獵中,被庶弟設計從馬上摔下來,雙腿殘疾了。

他那個爹最是勢力。

也曾為他遍訪名醫,畢竟他是他最看好的繼承人。

可眼見他痊愈無望,就直接以靜養的名義,把他丟在鄉下的莊子不聞不問。

他虛弱地看著我:

「你不該救我。我已是個站不起來的廢人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醫者仁心,我怎能眼睜睜看著別人一心求死?

我把他寫的紙條撕成碎片,嘴裏說不出話,就連寫帶比畫:

「男子漢大丈夫,整日要死不活的丟不丟人?」

「哪個庸醫說你是廢人?我已為你把脈,你的腿疾不是天生的,要治愈也不是不可能。」

我本就擅長治療外傷,在旁人看來一分的希望,在我這兒也能變成三分。

為了喚起他求生的意誌,我哄騙他:「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的?就看你敢不敢爭一爭了。

你看我,雖天生聾啞,但我就是不服輸,自學醫術,不也有了用武之地?」

也許是我的話給了他一線希望,也許是看我同樣身殘,讓他有了同病相憐之感。

他慢慢地開始信任我,並且全力配合我,即使灸最痛的針、吃最苦的藥,也不吭一聲。

慢慢地,當初意誌消沉的少年漸漸開朗起來,話多了,也不再整日躲在屋裏不見人。

白日我在醫館為患者診脈,他就在一旁為我理賬。

我去采藥,他就幫我把采回來的藥曝曬晾好。

有人看我是弱質女流,故意上門騷擾,他就拿起扁擔抽得對方嗷嗷叫。

就算最後被人摁在地上打,也紅著眼要跟對方拚命。

後來,他在我這兒的消息傳了出去,他那弟弟就帶著一夥人,三天兩頭來鬧事,

對他百般侮辱和諷刺:

「一個啞巴,一個廢人,一起死在這窮鄉僻壤中吧!」

看著他臉上爆著青筋極力隱忍,但仍極力安撫我「別怕」的樣子,我在心裏默默認定了他。

互相表明心跡的那天,他對我許下承諾:「素素,無論我能不能再站起來,此生有你,足矣,我薑長寧,絕不負你。」

我也在心裏暗暗發誓,哪怕傾盡畢生心血,也要把他的腿治好。

從此,我日日挑燈夜讀,幾乎翻遍所有醫書,遍訪名醫,四處尋求珍稀藥材。

直到一年前,我求得一秘方,用之,他的傷果然大有起色。

如此又經曆了半年多的精心將養,他終於能重新行走,與常人無異。

我本打算在今日這個大喜的日子,把我所有的秘密告訴他:我的聾啞之症早就好了。

我想他定會為我高興。

結果今天才知道,在他眼裏,我不過是他不堪過去的見證者罷了。

我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他臉上掛著最溫柔的笑,嘴裏卻說著最絕情的話。

他欺負我聽不見,在所有人麵前把我當傻子耍。

是啊,瞎子一旦恢複了光明,哪裏還需要拐杖呢?

是我太自大了。

我再也不想看他惺惺作態的嘴臉。

我已無心再聽他說什麼,默默地離開宴席。

他找來時,我已回了醫館。

他憤怒地訓斥我:

「你怎麼一聲不吭就離開了?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把全府都翻遍了!為了找你,我半道離席,父親對我很不滿,你讓其他賓客怎麼看我!」

他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

或許此刻他的擔心是真的,畢竟我們朝夕相處了三年,是有點情分在的。

隻是他更在乎自己的麵子和身份罷了。

「我鄭重地把你介紹給親朋好友,你卻一點都不領情,這幾天我就不過來了!你若真把我們的未來放心上,就好好反思反思!」

他丟下一句話,氣衝衝地走了。

我心口如同堵了一團棉花,眼淚一滴滴流下來,再也無法強裝平靜。

或許一切都有跡可循:

自他傷好回家後,對我就不似從前那般耐心了。

以前他從不會對我說一句重話。

我若不開心了,他也會第一時間注意到,想方設法逗我開心……

他這一走,一連五天都沒出現過。

我如行屍走肉般繼續開門問診,努力過和以往一樣的生活,隻在夜裏獨自舔舐傷口。

薑長寧就不一樣了。

從問診的患者口中得知,薑家長公子每天過得何等肆意快活。

今日鬥酒會,明日歌舞興。

傷心的,隻有我一個罷了。

自薑長寧重回薑家,大小宴會一天不落。

無論他走到哪兒,都如一顆璀璨的明珠般,吸引著眾人的視線。

他無比懷念這種每日周旋於不同賓客之間、與各方權貴把酒言歡的日子,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

過去三年間,他遭受了太多同情、唾棄和白眼。

如今恨不得昭告天下,他薑長寧——曾經長袖善舞的天之驕子回來了。

我們見麵的時間越來越短,話也越來越少。

在一次次沉默中,我想,總有一天,我們的情分會耗盡的。

到那時,離開二字,便不那麼難以說出口了。

「素素,明日蘇家舉辦花朝會,你同我一起去吧。」

秦劍秋在我眼前揮了揮手,打斷我的思緒。

秦劍秋,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第一個知道我聾啞症痊愈的人。

她是秦家千金,秦家鏢局在江湖中威名赫赫。

因自小被當男兒教養,故性格豪爽,不愛女紅愛舞刀弄槍。

她臉色不自然道:

「聽說,薑長寧也會去。」

我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

花朝會,名義上是賞花鑒詩的雅宴,其實也是未婚男女互相相看的聚會。

他不帶我,自行前去,劍秋也看出他存了另娶他人的心思。

我把最近發生的事都和她說了,劍秋氣得想砸桌子。

不好毀壞我店鋪裏的東西,就出去舞了套拳法。

風風火火地回來,淚眼汪汪道:

「當初要不是為我試藥……你也不會得聾啞症。」

我拍拍她的手安撫:

「當年我路遇山賊,要不是你,我早就橫屍荒野了。能為你解毒,我心裏高興。」

我頓了頓:

「況且若我真和他一拍兩散,也全因他這個人薄情寡義,與我是否聾啞並不相關。」

劍秋點點頭,把蘇家的請帖交給我:

「那你更得和我一起去。若有誤會,就當場解釋清楚;若是他真負你,也要當場打他一頓出氣!」

我最終還是答應了。感情上的事,一味逃避不是辦法。

隔日,果然遇到了薑長寧。

他一襲月白色錦袍,長身玉立,在一眾男男女女中格外突出。

他身邊正站著一粉衣女子,二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

那女子滿目含情,麵帶羞澀,與他站在一處,如一對璧人。

他看到我來了,初時是詫異,再來是慌亂。

他大步走到我麵前,想打手語,顧及他人目光,又不自然地放下手,輕聲說:

「你怎麼會來這兒?」

一個向來與他不對付的世家公子湊了過來:

「薑兄,這就是當初救你的那個醫女吧?聽聞是個喑人,你不打手語,人家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故意問得很大聲,周圍的人紛紛往這邊看了過來。

過去三年間,我們遇過不少冷嘲熱諷,每當那時,薑長寧總會坦然地握緊我的手,對我說不必在乎他人眼光,我是他的稀世珍寶,他們不懂。

而這一次,薑長寧狼狽地把我拽到一處無人的角落。

他快速地打著手語:

「誰讓你來這兒的?你知道今天是什麼場合嗎?你讓我覺得很丟人。」

我心裏一窒。

我為今日的雅宴盛裝出席,即便我什麼也沒做錯,僅我的存在,就會讓他覺得丟人。

看著我瞬間慘白的臉,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深吸一口氣壓下不耐,正想找補幾句。

「這位妹妹就是素素嗎?」

那名粉衣女子探頭過來。

「我是蘇如雲,幸會。」

說完,又俏皮地捂住嘴:

「我忘記她是喑人了,她能知道我說什麼嗎?」

薑長寧安撫一笑:

「無妨。她聽不聽得懂都沒關係。」

沒關係嗎?是啊,反正我現在已是無關緊要的人物了。

蘇如雲點點頭,羞澀地一笑:

「詩會要開始了,你可是說過一定會參加的,不許耍賴。」

薑長寧為難地看了我一眼,蘇如雲敏感地捕捉到他在猶豫,狀似不經意地說:

「是舍不得素素嗎?我剛剛聽見不少人在議論你們呢。」

一句話便讓薑長寧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他越來越難以忍受別人把他和我聯係在一起了。

他快速地比畫了幾下手語:

「今日,我有很多事要做,很多生意上的人脈都得打點。你靜靜呆著,不要亂跑。等我忙完就送你回去。」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和蘇如雲一起走了。

蘇如雲回頭深深看了我一眼,同為女子,我知道那一眼的意思,是挑釁。

劍秋不知跑哪兒去了,我一人待著嫌悶,轉到花園湖邊賞花。

不知待了多久,一截粉色衣裙出現在視野中。

「扁素素,你也不過如此。」

蘇如雲沒了剛剛在薑長寧麵前的溫柔小意,此刻囂張跋扈地攔在我麵前。

「我倒想看看,你個啞巴,能在薑長寧心中占多重的位置。」

說完充滿惡意地一笑,一個大力將我推入湖中。

我孤身一人行醫多年,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最怕的就是水。

我如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鴨子,在刺骨的湖水裏撲騰。

湖水從口鼻裏倒灌進來,我就算想喊都喊不出聲來。

湖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肯出手相救的人卻很少。

「素素……」

我聽見薑長寧慌張的聲音。

恍惚中,看見他從遠處跑來,毫不猶豫跳進水裏,奮力把我撈到岸邊。

他緊緊把我抱在懷裏,輕聲安撫我:

「沒事了,沒事了,不怕不怕。」

他溫柔地為我拂去水漬,輕聲地安撫我。

那一臉的焦急不容錯辨,一如過去我們相依為命的那三年……

「她就是那個救了薑公子的人?」

「是呀,聽說不光為他治病,還養了他三年呢,薑公子當初站都站不起來了。」

「那她就是未來的薑夫人了?真是麻雀變鳳凰了……」

「救命之恩呢,多少金山銀山都換不來的。」

隨著周圍議論聲越來越大。

薑長寧抱著我的手漸漸鬆了下來,眼神從最初的擔憂又慢慢變冷。

我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難堪和嫌棄。

仿佛剛剛的溫存是一場夢,是我們三年感情的回光返照。

他可能是有點喜歡我,但永遠更愛他自己。

永遠不可能為了我放棄失而複得的光鮮身份和麵子。

我慘淡地笑笑,摸了把臉上,潮濕一片,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這宴會沒必要再待下去了,我踉蹌地站起身,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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