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世，春日被派去服侍貴妃妹妹，所有人都道她日後必定能扶搖直上。

奈何貴妃妹妹人淡如菊無心爭寵，就連帶著服侍的宮女，也數著日子熬著。

而我服侍的那位江答應，卻成了炙手可熱的寵妃。

春日見我日漸得勢，連夜跑去投誠，不料遇見了深夜尋歡的皇帝。

皇帝嫌棄她賣主求榮，一氣之下將她賜死。

她被杖殺那日，我去看望，她卻恨恨將我捅死。

再睜眼，我瞧見她偷偷塞給掌事姑姑銀子。

一

掌事姑姑悄悄收下春日遞給她的銀子，笑眯眯地看著我：“初夏標致，一看就是有大造化的，就去夏貴人那吧。春日活潑，聽說新來的江答應性子沉靜，最合適不過了。”

聽了這話，我恭敬地行禮：“是。”

隨即跟隨著太監們前往夏貴人所居雲和宮，回頭一看，隻見春日正諂媚地和掌事姑姑說著什麼話。

對上我看去的視線，她得意一笑。

我心裏一怔，徹底明白了，春日也重生了。

前世春日去了夏貴人宮裏，隻因她聽說那夏貴人乃是貴妃親妹，比貴妃還美上三分。

她想著跟著這麼個主子，日後定是大好前程，說不定能做掌事姑姑。

所以她在夏貴人那汲汲而求，結果夏貴人根本無心爭寵。

她看著心急，瞧見曾經誰也不看好的江答應步步高升，被皇上封了江嬪。

她一時糊塗，竟在深夜悄悄去投誠，結果撞上了尋歡的皇帝。

皇帝對她還有幾分印象，知道她是夏貴人身邊的宮女，覺得她賣主求榮，命人拖下去杖殺。

她被行刑的那一日，我悄悄告了假，前去看望。

我以為經過這麼一遭，她會後悔，可她怨憤地看著我，說當初跟錯了人。

所以這一世，她悄悄塞錢給掌事姑姑，要去江答應身邊服侍。

可她不知，江答應那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需步步小心，時時警惕。

春日死後，我也被那時懷孕封嬪的江答應推入了井中。

冰冷的井水從腳涼到了心裏，我胸口堵得厲害，呼吸不上來，徹底浸入了黑暗中。

我轉頭，再看了一眼春日，她是那麼的高興。

我歎了口氣，將心中的擔憂藏了起來。

二

剛入雲和宮，夏貴人正坐在秋千上一臉漠然地看著我們。

她性子極冷，聽說並非自願入宮，而是因她的姐姐。

那位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如今身患重疾，家中族人怕貴妃去後，無人幫扶。

於是便趁著此次選秀，將她推入宮闈。

因而，她一直鬱鬱寡歡，無心爭寵。

我心下一定，暗道這樣正好。

我也不求上進，隻盼著到了年紀，能早日出宮，宮外還有父母和妹妹等著我。

當初家中落魄，妹妹重病，我求著父親將我賣進宮，換了銀子救妹妹的命。

這些年，妹妹學了些字，常常寫信給我。

前世，我一直在江答應那苦挨著。

可她卻拿捏著妹妹的性命，要我侍寢，我百般不願，還是得罪了她。

她恨我入骨，覺得我一個奴婢還惺惺作態，常常使喚我做粗活，日子久了，我便累倒了。

可她見我累倒，竟給我下了藥，想要將我除了，我慌不擇路地逃跑時，被她撞見。

就這麼被她推入井中，徹底沒了性命。

再來一世，想著江答應那雙狠厲的眼睛，我就忍不住顫抖，這輩子希望再也不要撞見她。

夏貴人一見我們，連頭也未抬，就打發我們出去做事，連名字都懶得問。

前世春日就對此憤憤不平，她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小主竟然是這麼冷淡的個性，日後又怎麼能出頭，可她憤懣了會，又想起夏貴人那比起貴妃還要美上三分的容貌來，便消了氣。

她想著憑借著夏貴人的出身容貌，就算性子冷淡，日後也說不定能當上一宮主位，到時候她作為寵妃的宮女，不怕沒有出頭的機會。

可沒想到，夏貴人很快就得罪了陛下。

想到此處，我忍不住擔心起春日來，不知她在江答應哪，過得可還好？

深夜，我悄悄地離開雲和宮，去了梅園，果然春日也在。

我們當初被賣進宮時，同被分配到梅園，那時我和春日便是極要好的姐妹，如今亦是如此，我知她心中煩憂，定會來此。

我看著她孤零零地坐在梅樹下，不知在想些什麼，立刻走了過去。

她抬頭看見是我，便低落道：“哼，我原本以為江答應是個有慧根的，可沒想到，她一見我，就百般不喜，竟然將我打發到了院外，做一個打掃的粗使宮女。”

我聽到這話，也是一怔。

前世我分到江答應那，她一見我就欣喜，拉著我的手說，日後要好好相處。

她隻求在宮中平安度日便好，那時她看著我的眼神亦是清澈懵懂。

我見春日依舊悶悶不樂，便安慰道：“江答應剛入宮，還不知道你的好處，日後她就會仰仗你的。”

春日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那你呢？夏貴人，我記得她性子冷淡，很快就會被陛下厭棄，等日後江答應得了寵，我便想辦法將你調過來。”

我搖了搖頭：“夏貴人性子冷淡，倒正合我意，我也喜歡安穩清靜的日子。”

春日滿是不讚同地看著我。

我知她是覺得我天真，當年在梅園時，她便告訴我，小的時候，在哥哥家總是被虐待，後來嫂子生了孩子，便把她賣進了宮，換了五兩銀子。

她總是和我說，在這世上，隻有銀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雖不讚同，卻也從未反駁過她。

過了幾日，貴妃薨了，夏貴人失去了姐姐，心中酸楚，可陛下偏偏不顧她的喪姐之痛，常常來尋她。

夏貴人卻對陛下拒之門外，對我們這些宮人也沒了寬容。

她見我在打掃院子，冷哼地指著地上的落花道：“你這奴才，幹活就是如此散漫的嗎？”

我連忙跪下，夏貴人冷漠地看著我：“怎麼，覺得自己委屈了？”

我立刻低下頭：“奴婢不敢。”

夏貴人沉默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道：“罰你跪上一個時辰，明日將樹上的花，全剪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怔愣，前世春日從未向我提過這事。

她隻是說，討厭夏貴人那副淡漠的樣子，除了這個，夏貴人對下人還不錯，還算是個好主子。

可夏貴人如今這副模樣，似乎對我十分厭惡。

三

過了幾日，我便聽說春日被江答應懲罰，挨了頓板子。

我有心探望，可夏貴人今日脾氣極差，這些時日，不知為何磋磨我，我擔心惹怒她，隻好私下打聽。

聽說春日因江答應的份例被克扣，與宮人吵起來了，而江答應卻委曲求全，反而懲罰了春日。

我心中有些擔憂，想到春日的脾氣，怕她受不了委屈，又像前世那般想著投奔其他寵妃。

如今陛下心情不渝，若是知道她賣主求榮，定然會處死她。

更何況，這些個妃子一個比一個難以相處。

連我覺得好性子的夏貴人也忽然變得惡劣起來。

晚上，我打掃院子時，被夏貴人召見。

我忐忑不安地走到她跟前，她那雙清冷的眼睛仔細地打量著我的容貌，良久才淺笑道：“瞧你的模樣，倒是有些標致，當個宮女，的確有些可惜。”

我心中一震，前世江答應在勸我侍寢前，打量我的模樣亦是如此，不由得有些忐忑。

夏貴人在我身旁轉了一圈，我幾乎能聞到她身上淺淡的香氣：“怎麼樣，最近陛下總是來我這，我不耐煩應付，想推舉你侍寢，你可願意？”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慌忙跪下：“奴婢不過蒲柳之姿，怎麼能侍奉陛下？”

夏貴人玩味地看著我，笑著說：“沒想到你心氣這麼高，連陛下你都看不上眼？”

我慌張地搖頭，不敢抬頭：“奴婢並非心氣高，隻是曾經答應過妹妹，日後出宮與她團聚，故而不願侍寢。”

過了許久，夏貴人還未說話，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隻見她麵上有些失神，似乎想到了什麼。

她似在問我，又似失神：“你也有個妹妹？出宮團聚，出宮。”

她麵色和緩，再看向我時，帶了些暖意：“我原以為你與那春日走得近，也是個有野心的，沒想到你竟顧念著姐妹情誼，不肯侍寢，罷了，本宮也不是喜歡勉強的，你日後就為我梳頭吧。”

我怔怔的看著她，忽然想到了她與貴妃同是姐妹，想必關係極好，所以對我之事也有感於心。

果然，從這日起，夏貴人就漸漸與我親近起來，時常與我聊些姐妹趣事。

我的日子好過了些，可春日那邊卻是陷入了困境。

她和江答應一同被罰跪在禦花園，聽說已經有兩個時辰了。

我看著熱辣的天氣，心中擔憂，忍不住悄悄離開了雲和宮。

我還未到禦花園，就看見春日攙著江答應一瘸一拐的走著，春日臉徹底腫了，青青紫紫的，十分狼狽。

而江答應，我看著她，心裏發怵，前世的恨意與懼意差點讓我顫栗，她此刻整個人都失了神，全靠在春日身上。

我見她這幅模樣，心中微微有些快意。

春日瞧見了我，卻緩緩移開了視線。

我心中一跳，有種不安襲上心頭。

四

當晚，陛下又一次走進了雲和宮，自從貴妃薨逝，陛下就常常來雲和宮尋夏貴人，可夏貴人對他總是冷著臉，哪怕陛下想方設法的討好，夏貴人依舊如此。

他進來時，夏貴人正準備就寢，月華如水，夏貴人不施粉黛，美的出塵。

陛下見到如此絕豔的美人，忍不住上前，想將她摟入懷中，卻不料夏貴人竟往後一退，厭惡的看著他。

我有些惶恐，這幾日我也感受到夏貴人的不耐，卻沒想到她竟真的敢在陛下麵前表露。

而陛下，他真的不會處罰夏貴人嗎？！

還未等陛下開口，夏貴人便冷聲道：“若陛下心裏還有我姐姐，就不該來找我，姐姐去世還不到半年，陛下屢屢傳召我侍寢，可曾想過我們的姐妹情誼，可曾對得起姐姐的一片癡心？”

陛下聽了這話滿臉通紅，看向夏貴人的眼神卻冷得出奇，我知夏貴人此番是徹底打了陛下的臉，日後定然不會再有前途了。

果然，陛下氣的冷笑：“好，既然夏貴人對貴妃如此掛念，那就一直呆在雲和宮裏為貴妃抄往生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