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重生在姐姐與五皇子成親那一年。

上一世，姐姐慘死的那一幕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這一次，我盈盈一拜，求父親許我嫁給五皇子。

既然姐姐不擅長宮鬥。

那麼讓開，我來。

.

姐姐又被父親抓到了。

從上個月開始，姐姐頻繁出府。

被母親斥責之後，她甚至偷偷出去，有時候還要翻牆。

我每每問到她為何如此。

她總是紅著臉頰，要我軟磨硬泡才肯說。

原來，她遇到了個公子。

那人教她騎馬射箭，也教她識文斷字。

帶她看廣闊的天地，也帶她看市井煙火氣。

他告訴她，女子不必困守四方的天，女子依可是天。

聽起來荒唐。

可聽起來又讓人如此心之向往。

我知姐姐已心屬於他。

可她要成婚了。

月前，皇帝下了旨意，要明昭侯府的小姐嫁與五皇子蕭元瑾。

父親對姐姐如此不知禮教很是氣憤，打了姐姐三鞭，讓她出去跪著。

我收到消息趕回府中，姐姐已經在雨中跪了兩個時辰。

大雨滂沱。

姐姐的後背衣衫破開，血混著雨水暈染開，可姐姐依舊跪得直直的，如一根翠竹。

我走到了姐姐身邊，這一次我並沒有勸阻她。

姐姐看向我，溫柔地笑了。

［月兒，回去吧。］

我後退一步，直直地跪下去。

［父親，我願意替代姐姐，嫁入五皇子府。］

聖旨隻說，明昭侯府小姐嫁入五皇子府，卻沒說哪一位小姐。

對於皇家來說，隻要明昭侯府和皇家連親，我和姐姐誰嫁並無分別。

我的聲音清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父親站在廊下，雙手負在身後。

他離得那樣遠，讓我看不清他的樣子。

［你再說一次。］

我聲音更加洪亮堅定。

［父親！我願意代替姐姐，嫁入五皇子府！］

姐姐驚詫地攔著我。

一時間，我隻能聽到雨水落地的聲音。

半晌，父親終於開口。

［三日後，上花轎。］

我終於露出笑意，跪地叩首。

［多謝父親。］

姐姐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滿眼心疼。

［月兒，五皇子為人輕浮，終日流轉煙柳之地，你嫁過去就是吃苦啊。］

我隻笑著問她，顧成安對她好嗎。

說著我又笑著搖搖頭。

是我傻了。

我曾親眼見過，姐姐嫁人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聲聲質問我父親，為何要讓姐姐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蹉跎一生。

我曾親眼見過，姐姐去世後，他一生未娶，伴青燈古佛，終了一生。

上一世，姐姐一生的悲哀都是從嫁入五皇子府開始的。

這一次，該我替她背負這些了。

2.

三日後，鑼鼓聲聲，鞭炮齊鳴。

姐姐眼眶通紅，手裏捏著紅蓋頭，遲遲沒有為我蓋上。

我單膝跪下，眼淚滾過臉頰。

［拜別長姐。］

最終，姐姐忍著哭聲，為我蓋上了紅蓋頭。

在丫鬟的攙扶下，我一步一步上了花橋。

直至半夜，我都沒在臥房裏等到蕭元瑾。

晴水看著快要燃盡的花燭，急得直跺腳。

［五皇子怎麼還沒過來，快去催一催，再晚就誤了吉時了。］

原來，姐姐嫁入五皇子府的第一天就不安生。

我攔住了要去尋蕭元瑾的小丫鬟。

晴水更是不解。

我抬手揭下蓋頭，嚇得一屋子的丫鬟連忙跪地。

我起身，坐到梳妝台前，開始卸下頭上沉重的鳳冠。

晴水急得臉色蒼白，［小姐，這……不合規矩，讓五皇子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我取耳環的手一頓，冷笑一聲。

蕭元瑾今日就是要給個下馬威，又怎麼可能回來？

想必，我那溫柔乖順的姐姐定是穿著喜服守了一夜。

眼看著花燭燃燼，天邊亮起。

遭府內之人笑話。

我遣散了其他丫鬟，隻留下了晴水。

眾人散去，晴水麵上的膽小懦弱散去，雙眸如冰。

她不是丫鬟，是我的暗衛。

［去查查蕭元瑾跑哪兒去了。］

［是。］

我記得，上一世，姐姐回門蕭元瑾都沒回來。

果然，一連三天都不見蕭元瑾。

晴水退去了眾人，眸光冷冽。

［小姐，五皇子在煙雲樓。］

蕭元瑾還是準備像上一世一樣，不洞房，不回門。

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五皇子妃在府中眾人心中的分量。

我放下蔬菜粥，取出絲帕擦了擦嘴。

［晴水，抄家夥，帶上人，跟我走。］

這次嫁入五皇子府，我帶了不少人，都是會武功的。

此刻，眾人浩浩蕩蕩地趕去煙雲樓。

老鴇沒見過這場麵，嚇得說話都不利索。

［姑娘……您這是？］

［聽說五皇子在這兒，麻煩您將他給我找出來，就說，他夫人接他回府。］

老鴇卷起袖子擦汗，看了眼我身後烏泱泱的人。

這哪兒是接，抓還差不多。

這時，有人從樓上下來。

他衣衫不整，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攔著一嬌弱美人。

［誰啊，打擾本皇子雅興？］

我見狀，依然麵無表情，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妾身來請郎君回府。］

蕭元瑾大抵是明白我是誰，推開了懷裏的美人，踉踉蹌蹌向我走來。

［怎麼，還找到這兒來了？我告訴你，我不回去！婚你自己結！門你也自己回！］

我抬眸，將他眼眸中毫不隱藏的嘲諷盡收眼底，於是勾唇，抬腿就是一腳。

我的力氣不大，但是蕭元瑾毫無防備，又因為宿醉，被我踹得一踉蹌，癱坐在地上。

他反應過來，怒火中燒，臉憋得通紅。

我反手抽出晴水的寶劍，一步一步上前。

［妾身來請郎君回府！］

一字一頓，聲聲清脆。

圍觀的人嚇得不敢吭聲，老鴇更是早早就躲起來了。

蕭元瑾臉色陰沉，眼中閃過一抹狠戾。

最終，他還是起身，幾乎咬牙切齒。

［夫人親自來尋，豈有不回去之理。］

馬車上，蕭元瑾那眼神，就差把我生吞活剝了。

［明嬌月，你很好。］

我遞過去一杯熱茶，皮笑肉不笑。

［五皇子流連煙柳之地，實乃不應該，規勸郎君是妾身應盡職責，不必客氣。］

他推開茶杯，挑起我的下顎。

［來日方長，有的是你哭的時候。］

［殿下說笑了，我明昭侯府已與殿下綁在一條船上，殿下豈會薄待我？］

我的話如一把劍，直接戳破他玩世不恭的偽裝。

3.

蕭元瑾此人，外人說他花花心腸，玩世不恭，草包廢物。

其實皆是偽裝。

實際上，他從多年開始，就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了。

上一世，皇子奪嫡中最後的贏家，並不是大家寄予厚望的三皇子，而是蕭元瑾。

當時，朝中幾乎所有的大臣都暗中倒戈於他。

也是在他登上太子之位那一天，我的姐姐自縊於東宮。

我當時不在京中，得知消息趕回去，姐姐的墳前已經長了一批新草。

我不信。

我不信姐姐會親手了結自己的生命。

我的姐姐，她是金陵城中最溫柔賢惠的才女。

她鮮衣怒馬，曾一舞動京城。

她也曾在學堂中與夫子爭辯，女人為何遵守三從四德。

我離開金陵時，姐姐來送我。

她說。

她和蕭元瑾很好，他待她也很好，叫我不必擔心。

後來，每月都會有一封書信寫給我，信裏皆是一些日常瑣事。

她寫，她在樹下埋了一壇自己釀的桂花酒，等我回去啟開。

她寫，院中的桃花又開了，梨花落了很多，隱約能看到一點青色的小果子。

她寫，金陵又下雪了，她等我回家過新年。

最後，她都會寫，蕭元瑾待她很好，我不必擔心。

原來，都是騙我安心的說辭。

我回京的那天，雨很大，我跪在蕭元瑾門外，求他給我給個真相。

長街跪一晚，他終於見我了。

他說，我姐姐是自縊的。

屍體直接在東宮火化，一件遺物都不肯讓我們看。

欲蓋彌彰。

姐姐死後不過才三個月，蕭元瑾上明昭侯府提親，求父親將我許配給他。

我嫁給他就是太子妃，等登基之後，我便是唯一的皇後。

虛偽至極。

說到底，他無非是放不下明昭侯府的勢力罷了。

我祖母是長公主，也是皇帝陛下的親姑姑，父親明昭侯和皇帝陛下從小一起長大，年長幾歲。

早就有傳言，明昭侯府的小姐嫁給誰，誰就是太子。

4.

馬車搖搖晃晃。

蕭元瑾住著下顎，偽裝一層一層撥開，如鷹般銳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明昭侯府真是養了個好女兒。］

我笑著，恭敬地重新遞過去一杯熱茶。

［殿下有雄心壯誌，明昭侯府願盡綿薄之力。］

他盯著我半晌，指尖似有意般劃過我的手背，接過了熱茶。

回府後，我連忙取清水洗手，直到手背被搓得通紅才肯罷休。

蕭元瑾下馬車之前的話，還在腦海裏回想。

［月兒當真國色。］

惡心。

我氣得直揪花葉子。

晴水端著糕點進來，見狀誒呀一聲。

［小姐快別弄那葉子了，水蔥似的指甲剛留了幾分，這弄斷了可痛著呢。］

我也算是冷靜了下來。

晴水直歎息。

［小姐，這五皇子府分明就是龍潭虎穴，您又何必嫁過來受苦？］

［該是我嫁的。］

這本就是我的劫。

我將被我拔禿的花推遠。

［這幾天清點賀禮，如何了？］

晴水猶猶豫豫，最終還是從懷裏掏出來一個細長的錦盒。

［這是七皇子送來的。］

我眸光一顫，手一頓，指尖毫無防備地刺上花莖上的刺，鮮紅的血珠不斷地滲出。

我打開了錦盒。

一枚成色很好的玉釵靜靜地躺著，通體翠綠，雕刻成一朵木蘭的形狀。

沒想到蕭元辭送的這玉釵，兜兜轉轉兩輩子，還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上一世，我離開京城去了江南。

剛到江南的第二天，我的錢袋就被偷了。

無奈之下，我隻能去典當首飾，卻被當鋪老板騙了。

身無分文，我蹲在路邊樹下哭得傷心。

忽然，眼前出現一隻素白的手。

我抬眸，撞進一汪春色。

［姑娘，怎哭得如此傷心？］

我向他訴說了遭遇後，他說願意和我搭個伴，一起回京。

我欣然同意。

他無奈笑了。

［不怕我是騙子？］

［公子可不像是騙子。］

因為他是七皇子蕭元辭。

是從什麼時候發現他是七皇子的呢？

或許是在江南遊玩，我無意之間聽到了他和暗衛的交談。

或許是在回京途中，我生了重病，高燒不退，他典當了隨身玉佩，那玉佩五爪金龍，禦賜之物。

或許是第一次相見，我便認出來了。

回京後，他約我見麵，說要送我一個禮物。

可我沒去，因為三個月後，我便嫁與旁人。

我笑著哭，哭著笑。

這一生，又要錯過了。

5.

回門當天，我換好衣裳出門時，蕭元瑾已經在外等候了。

他上前幾步，抬手攬過我的腰。

我心中惡心得想吐。

［殿下久等了。］

［無妨。］

回到侯府，眾人迎接。

父親率領明昭侯府眾人跪地。

我下意識要上前扶起父親，蕭元瑾落在我腰間的手猛然用力，將我死死扣在他懷裏。

［夫人切莫急躁。］

父親起身，示意我們進門。

［殿下請。］

他抬眸打量著我，我回了個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父親半打趣半賠禮。

［殿下，小女在家被寵慣了，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合規矩的地方，還請殿下海涵。］

父親說的是我題劍上煙雲樓抓人的事兒。

蕭元瑾目光溫柔。

［侯爺說笑了，月兒天真爛漫，實在是性情中人。］

我氣得牙根癢癢。

這不是打量著說我不懂規矩，是個野蠻之人嗎？

這時，姐姐趁機開口。

［殿下，我與妹妹多日未見，思念得緊，我們就不打擾父親與殿下，先下去了。］

姐姐便拉著我回了閨房。

她雙眼紅紅，愛憐地摸著我的手。

［月兒，苦了你了。］

［不苦的。］

［你本可以不嫁的。］

［姐姐，本就應該我嫁。］

姐姐滿臉驚詫地看著我，［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