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千年前，我為了保護天庭與魔族同歸於盡。

後來我被三位徒弟合力複活。

原本我的回歸眾神歡慶，可唯獨複活我的那三位徒弟失魂落魄。

原來為了複活我，他們挖了小鳳凰的心臟、剃了她的仙骨。

現在他們後悔了，天上地下尋找小鳳凰的蹤跡。

甚至要殺了我，希望以同樣的方法換回他們的小鳳凰。

我，“一群神經病。”

我睜開雙目，是熟悉的大殿。

空曠幽靜，花草精靈皆如以往，好似還在五百年前，一切都沒變。

清原、雨江、還有莫泠都殷切地守在我床邊。

見我醒來，臉上皆露出欣喜神采。

莫泠年紀最小，性格最活潑。

他化為原形小兔，跳入我懷中，調皮可愛。

清原向來不愛說話，隻是不滿地皺著眉。

雨江已經生氣地提起莫泠的兔耳朵，丟在了一旁。

“師父才醒來，身子還未大好，你怎能如此頑劣！”

莫泠變回人身，做了個鬼臉道：“你們就是羨慕我能被師父抱著！”

此話一出，兩位平日不苟言笑的神仙都悄悄紅了臉。

我神色如常，輕聲道：“既然我已蘇醒，應當昭告天界，使我回歸戰神之位。”

我自成神以來便擔任戰神一職，九天之上沒有人比我更厲害，這我很清楚。

就算一千年後的今天，我也沒有感受到比我更強的氣息。

也不知如今的戰神是誰，可有能力保護天庭。

如若沒有，我自然要任戰神之位。

2

一千年前，我初任戰神便迎來了仙魔大戰。

那一戰中，魔君掌握了神器塵緣鏡。

觀往知今，不少仙族隕落。

唯有我，在塵緣鏡中沒有過往，不見將來，找不到弱點。

我是三界最強，以一敵萬，將魔族大軍打得落花流水。

不過魔君也不是吃素的，他在最後關頭參悟，險些翻轉戰局。

我隻能以自身神魂為獻祭，與魔君同歸於盡，消散在三界。

直到如今我還記得，我將破塵劍插入心口時，劍身的悲鳴。

以及身後三個小徒弟撕心裂肺、震天動地的哭喊。

他們都是我苦心栽培的弟子，被我帶上戰神殿不過百年，還沒完全成長。

我身死道消，他們就無人可管了。

如今，不知他們究竟長成了什麼樣子。

3

天庭聽聞戰神歸來，大辦宴席。

宮殿之上，仙氣繚繞，天帝天後端坐首位。

我位於右側，來往仙人對我畢恭畢敬。

天宮有不少新鮮血液流入，那些年輕的神仙都不認識我。

他們入座後小聲交談，以為我聽不見。

“先戰神怎麼和似無仙子那麼相像？”

“先前傳聞三位仙長寵愛似無仙子，便是因為她與無欺戰神模樣相似，如今看來，所言非虛。”

“噓，慎言，天界已經沒有似無仙子了。”

似無？

真是個令人心疼的名字。

不是虛言，聽見這個名字時，我的心真的刺痛了一下。

大殿中分為兩派。

年長的仙子對我十分敬重，態度端正；年輕的仙子似乎不太待見我，神色不善。

天帝舉杯遙敬。

“千年前，多虧戰神大義凜然，舍身忘己，我仙族才得以保持生機，三界獲得安寧，這杯酒，敬無欺戰神。”

這番話，算是肯定我的功績，提醒小輩們別太放肆，天帝是站在我這邊的。

場上的議論聲頓時少了大半。

清原已經成了神君，這些年也收了弟子，在仙族中頗有威望。

他隨之道：“無欺戰神乃本君師尊，往後本君座下弟子皆以戰神為重，不可輕慢。”

雨江也道：“若有誰對師尊不敬，吾絕不輕饒。”

莫泠笑得燦爛，“我亦如是。”

三個有頭有臉的神仙都為我說話，年輕的仙子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許多當年仙魔大戰中被我救下來的神仙也開始向我敬酒，表示感謝。

一番寒暄下來，我有些疲累，便先回了戰神殿休息。

總體來說，這個戰神的回歸宴無甚差錯。

天界戰神回歸的消息傳遍三界，普天同慶。

4

三個小徒弟如今早就各自成神，有自己的宮殿，各殿宇相隔甚遠。

若是不刻意去尋，大約三五百年也見不上一麵。

莫泠今日帶了蓮子粥，還有許多精致的小點心。

他說：“師尊，你嘗嘗，這是我親手摘的蓮子，剛做出來，最是軟糯香甜。”

他眼巴巴地端到我麵前，我沒有接。

莫泠眼神脆弱，他咬著下唇，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我沒有任何悸動，淡淡道：“莫泠，我從來不吃粥，也不喜甜食。”

所以愛吃蓮子粥的，喜歡甜食的人是誰？

莫泠身子一震，神色慌張，磕碰著收了桌上的食物。

“對不起，師尊，徒弟這就撤下去。”

他長大了，已經不是當初被我剛撿回來時遍體鱗傷的孩子了。

我去找雨江的時候，他正慌亂地藏著什麼東西。

我無意窺伺，是他自己沒放好掉了出來。

我撿起那根簪子，是桃花木雕刻的，手法笨拙，簪頭墜著幾顆零星的紅豆。

雨江竟然不顧尊長，徑直從我手中奪取了簪子。

他看我的眼神除了心虛，還有幾分厭惡。

“這是你喜歡的姑娘送你的嗎？”

我養大的孩子如若有心儀之人，我自然要為他求親，成全他的姻緣。

可是雨江神情冷漠，冷聲道：“師尊尋我有何事？”

我其實想問他莫泠怎麼了，但辨清桃花簪上的氣息，我想我也不必問了。

“無事。”

我臨了出門還是忍不住歎息。

當初我為了救他出混沌，神魂受損、傷重不堪，他曾許諾一輩子伴我身側，山海不移。

如今不過千年，他就變成這般模樣了，真是令人心寒。

沒過幾日，清原來找我下棋。

許久不見，他棋藝見長，隻是仍舊下不過我。

清原素手執雲子，卻心不在焉。

棋局已被我圍了個水泄不通，他也毫無察覺。

不遠處有女弟子尋來，向清原垂首道：“師父。”

“小無兒！”

他聽見那聲“師父”，整個人即刻振奮起來。

但當看清了來人後，眼裏的星光又瞬間墜落。

神色扭曲，好似幻夢破滅，驟然蘇醒後的落魄和憤怒。

清原語氣明顯不耐：“何事！”

女弟子道：“化神池出現異動，請師父前去查看。”

清原一愣，滿麵陰霾漏出一絲光，起身便走。

直走至戰神殿門的時候，他好似才想起我來。

這才回頭說了一聲：“師尊，清原有要事不能相陪，還請師尊見諒。”

“你去吧。”

我看著清原頭也不回地走遠，心裏略微有點酸澀。

我當初撿到他的時候，他還隻是一個仙根破損的小道人。

我耗費千年神力為他築基，替他取修複仙根的靈藥孤身入魔族。

他做錯了事，我不顧戰神威嚴長跪天帝門前替他求情。

三個弟子中，唯有他是我付出心力最多的。

當年繼任戰神不過百年，我一連撿了三個徒弟。

我是真的很想將他們好好撫養，把他們原來的劣根都拔除掉。

可惜我陪伴他們的時間太短，還來不及將他們教好。

以至於他們不擇手段，傷人性命，犯下滔天大錯。

5

聽說化神池有一位仙子複生，卻是剛出化神池，就立刻無影無蹤。

我隱在雲霧間，路過的仙女低聲討論。

“近百年來，隻有前些日子的似無仙子被丟下過化神池，這似無仙子，怎麼就突然複生了呢？”

“該不是不甘受屈，入魔了吧？那三位仙長可有得受了。”

我踱步至化神池，察覺到一縷熟悉的氣息。

莫泠送的蓮子粥，雨江的桃花簪，清原的棋盤上。

都是這個味道。

很快這氣息便散去。

有人藏了這位似無仙子，還把她的氣息抹去了。

讓我猜猜，是我三個小徒弟中的哪一個呢？

原來是雨江。

我跟著心神的牽引來到熾焰泉，這裏烈焰四起，足以灼燒仙魂。

雨江性屬水，顯然舉步維艱，但他堅定地走著，懷裏抱著一名昏迷的仙子。

那天宴會上那些個小仙子說我和似無容顏相似。

我想還是說得太保守了。

這位似無仙子，簡直和我生得一模一樣。

她若穿上我的戰神服，坐進我的宮殿，便可以假亂真。

我看見雨江的肌膚被神火灼燒得皸裂，傷口猙獰。

他渾然不覺，動作輕柔地將似無仙子放進熾焰泉裏，想要助她涅槃，修複神魂。

可下一秒，似無仙子就消失在泉水裏，仿佛人間蒸發一般。

姍姍來遲的清原和莫泠親眼見證了這一切，雙目燃起大火。

不知是映照了這泉中的神火，還是由心而發。

我看著三個原本就不太和睦的小徒弟打了起來，招招都是要取對方的性命。

他們簡直殺紅了眼，出手不分輕重，身上全都掛了彩。

尤其是雨江，本就被神火所傷，現在是傷上加傷。

他們打得差不多了，都坐在地上哭起來。

清原自小便不苟言笑，聲淚俱下的這番模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師父的小無兒，是為師對不住你！”

莫泠聽了瞬間激動起來。

“你有什麼資格為阿無哭，是你親手挖了阿無的心臟，剖出她的仙骨，打碎她的神魂！她該有多痛啊！”

“還有你，雨江！煉化阿無的神魂之時，是不是聽到了她的怨恨與哭泣，現在無欺回來了，你不應該高興嗎？你哭什麼！”

雨江發怒了，雙眼猩紅。

“閉嘴！我們三人之中，你與阿無性情相投，最是親近。可還不是你將她騙來化神池，親眼看著我們將她宰割，默不作聲！”

三人互相傷害，哭成一團。

我感受到心臟裏傳來的不可遏製的憤怒，怨氣直衝天靈蓋，身子都止不住顫抖。

複生後的這些日子，我不曾安眠。

這隻小鳳凰的殘魂日夜潛入我的識海，對我控訴著這三個徒弟對她的傷害。

可如今，眾仙還不知這三人的罪責。

我現在貿然出手，勢必會引起仙族不滿。

我安撫地摸摸胸口，運作神力，勉力將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躁鬱壓製住。

“你別急，再等一等。”

6

似無仙子回來了，身上有很重的傷，休養在清原神君的清原宮。

天界聽說這個消息，紛紛來我殿裏安慰我。

“戰神切莫多心，清原神君不過顧念當初師徒之誼，才收留了似無仙子。”

“是呀，況且那似無得三位仙長青睞，還不是因為她偷得戰神幾分容貌，她不過一個小雜仙，戰神不必放在心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