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是鼎鼎大名的影帝和影後。
他們天天出現在劇組裏和綜藝上,說工作忙碌,無法照顧我,把我扔給鄉下的奶奶帶。
可後來,他們卻收養了一個大山裏的孩子。
就算工作再忙碌,也會抽出時間哄一哄她。
她成了他們心尖上的公主。
可後來,他們終於想起我的時候,我已經不需要他們了。
0
我從三樓摔下來了。
我父母的養女推的。
可他們卻不怪她,還說她推得好。
「就該讓她吃點教訓,每天沒個正經樣,就知道跟一堆狐朋狗友混,我看她以後還有什麼出息!」
「幸虧我家念安聰明機智,如果換了旁人已經被這東西害死了。」
「好了好了,念安乖,不哭不哭不用自責,就該讓她吃吃苦頭!一會兒回家爸爸媽媽給你做你最愛的小排骨好不好?」
「……」
我躺在下麵,靜靜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看著他們幸福甜蜜地互動。
刺骨的疼痛從後背傳來,喉間一陣腥甜,淚水從眼角滑落。
我不是被這幅畫幅刺哭的,我是為我哭為奶奶哭,為拎不清的父母哭。
我或許要死了吧,我心想。
死了也好,死了就能見到奶奶了。
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02
幼時,我隻能在電視上看到我的父母。
他們是娛樂圈公認的模範夫妻,校園情侶,一起被星探發現,一起進入演藝圈。
畢業後,為了在圈裏闖出一番事業,他們一同進入劇組,奔波在各個劇組和綜藝中。
娛樂圈不比別的,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有孩子。
尤其是他們那種新生演員,更不能被爆出來有孩子。
於是,我一出生就被他們送到鄉下的奶奶家。
在我不長的童年生活中,除了在電視上再也沒見過他們。
小時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爸爸媽媽。
但每到有他們節目時,奶奶總會抱著我指著電視認人:「言丫頭,這是爸爸,這是媽媽。」
或許,我對他們的渴望也是在這時激起的。
那個年代鄉下的通訊還不發達,每星期日奶奶都會拄著拐杖去村東頭等父母的電話。
等我再大一些她就帶我一起。
我期待著,期待與我的父母打上一通電話,期待與他們交談。
我存了好多個學校裏發生的趣事要講給他們聽。
可,我與奶奶的電話他們從來都沒接到過,我也從未在通訊員口中聽到過我們的電話。
他們許是工作太忙忘了吧。
03
沒有電話,好在有電視。
幾乎每個影視劇和綜藝都有他們的身影。
印象最深的是一部農村主題電視劇,他們手拉手牽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抬頭甜甜地叫他們爸爸媽媽。
那一瞬間,我的眼神亮了起來。
我看著他們,自動把自己帶入那個小女孩身上,怔忡地走到電視機前。
「爸爸,媽媽……」
他們也笑著看向我,「爸爸媽媽會永遠在你身邊的。」
可,電視裏的畫麵永遠都不會成真,就像我永遠都不是那個小女孩。
後來,他們像是想起了我和奶奶,破天荒地打電話寄錢回來。
家裏扯上了電話線,電視也換了一個高清的。
但我再也沒在那上麵見到過他們。
後來我升入初中,去了鎮上讀書。
開學第一天,班主任要我們做自我介紹。
輪到我的時候,班主任忽然問我:「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答不上來。
自小奶奶就叮囑我,不要說出父母的職業,否則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我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老師無奈讓我坐下,此後就有人開始傳我父母死了,我是孤兒。
我把他們挨個都打了一遍。
這是我第一次打架,也是最後一次。
奶奶趕來帶我回家的時候,我也不止一次懷疑自己。
為什麼他們不回來看我?
為什麼要我承受有父母卻似無父母的痛苦?
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鄉下?
為什麼我不能跟他們一起?
竟然我的出生會影響他們,為什麼當年還要生下我?
……
或許,他們說得沒錯,爸爸媽媽已經死了吧。
隻是所有人都在瞞著我。
04
很久之後,爸爸久違的聲音傳入耳中。
「怎麼回事?」
我晃了神,直到奶奶輕搗了我一下才反應過來。
「好好聽你爸爸說,別跟他置氣。」
我點點頭,但下一秒就聽到對麵傳來一個清脆甜美的笑聲。
「哈哈哈哈,爸爸你看,媽媽她一直撓我癢癢!」
「嗯,念安乖先跟媽媽玩會兒,爸爸以後就過來。」他的聲音一下模糊了不少。
「爸爸。」我也輕喊了一聲,試圖拉回他的注意力。
但失敗了。
他依舊在哄那個名為「念安」的女孩。
我感覺自己像個外人。
終於,他似乎想起自己還打著電話,聲音有些急促,「讓奶奶接電話,我有事要跟她說。」
他們不知說了什麼,最後奶奶幾乎是把電話摔到桌上的,「混賬東西!」
我第一次見她這麼生氣。
這也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和我父親對話。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想把顧念安寫入家譜。
孩童的直覺其實很敏銳,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我的父母還活著,隻沒有像我想念他們一樣想念我。
換句話說,我不值得他們想念。
沒關係,我有奶奶就行。
從那以後,我不再排斥同學喊我孤兒,說我是沒父沒母的孩子。
因為他們說的是事實,有宛如沒有。
我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隻見過一次麵並沒有留下多少印象的陌生人。
05
我開始拚命學習,終於不負眾望,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
同年,我的父母火了,拿了影帝影後的獎項。
他們也在那個圈裏闖出了一片天。
但令眾人不解的是,為什麼他們身旁一直跟著一個女孩。
麵對這個問題,我的媽媽是這樣說的:
「這個孩子是我們在拍攝一部劇時遇到的孤兒,她參與了我們拍攝,我們相處非常愉快。」
「為了不讓她永遠被大山困住,我們決定收養她,帶她走出去,讓她的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我的爸爸自是應和媽媽:「對,這個孩子跟我們有緣,幫助別人也是幫助自己。」
「我相信這個孩子在我們的愛護下肯定會健康成長,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
人們說那個女孩真幸運,一下就遇到兩位貴人。
說我的父母是活菩薩,是大善人。
那個女孩原名蘇招娣,小我一歲。
許是為了讓媒體知道他們是疼愛喜歡她的,我的父母給她改名為顧念安。
念安,念安,惦念著她的平安、健康。
姓顧,與我的姓氏一樣,他們是完全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了。
他們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她身上,給她最好的教育和家庭氛圍。
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再想起被遺忘在鄉下的我和奶奶。
如果不是每月按時的生活費,我真的感覺他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奶奶時常寬慰我,她說:「不管怎樣,言丫頭永遠是奶奶的心肝寶貝,隻要言丫頭好好的,奶奶就開心。」
她說:「要我隻管往前衝,後麵有她。」
我在學習上越發刻苦,想在高考一舉奪冠,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早日讓奶奶過上好日子。
可老天爺是陰晴不定喜歡玩弄人的性格。
高考前一個月,奶奶下地幹活時,摔了一跤去世了。
以後這世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這個喜歡喚我言丫頭的小老婆婆,可算能到天上享福了。
無論奶奶生前還是死後,他們也沒有來看望過她。
06
「顧言辭。」
半個月後,爸爸從天而降,來到我的學校,坐在校長室,似是在確定什麼,一字一頓喊我的名字。
我站在他麵前,一言不發。
他也不怒,笑著問我要不要跟他走?
「去哪?」
「首都。」
像是在炫耀什麼,他說:「你會跟念安一樣,接受最好的教育,見識許多名人,跟富家子弟做朋友。」
「開闊視野,見到不一樣的風景,甚至也能跟我們一樣進入娛樂圈。」
這個圈子水太深,不是我這種人能進的。
我拒絕了他。
他好像很可惜,輕嘖一聲。
第二天,我在學校又見到了媽媽以及那個女孩。
女孩一見到我,她冷哼一聲,扭過頭。
她被我的父母養得很好。
漂亮、美麗、優雅,完全沒有最開始我在電視劇裏看見的那樣不堪。
他們又開始勸我跟他們離開,但我隻想好好高考,不辜負奶奶的意願。
但我想得還是太天真,以為我不願意他們就不會強迫我。
一句輕飄飄的「我想跟女兒搞好關係,想彌補我的過錯」,就讓我參加不了高考,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我被帶到那個所謂的「家」。
一進家門,我就聽見顧念安甜膩撒嬌聲:
「爸爸媽媽,我聰明嗎?我就知道這樣做她肯定會來的!」
「看吧,她真的來了!」
是她的主意。
是她讓我的努力白費了。
積壓在胸腔的怒氣不甘徹底點燃,我不顧父母的阻攔,衝上去打她。
中間還幾次,父母想分開我們都失敗。
顧念安被我硬生生扯下一撮頭發,尖銳的痛哭在我們之間爆發。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口中泛起一股腥甜。
那個一向以溫和有耐心被人稱讚的父親扇了我一巴掌。
貌美一向注重自己形象的母親也衝上前,狠狠地撕扯我的頭發。
「目無尊長,以大欺小!」
父親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你怎麼小時候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動不動就喜歡打架!我就知道那個小破地方教不出懂禮貌聽話的好孩子!」
哦,原來他還記得那通電話呀,我以為他忘了呢。
顧念安躲在父母身後,小心翼翼膽怯地看著我:「姐姐,你不要生氣,我們這做也是為了你好……」
「而且姐姐爸爸媽媽這麼多年那麼拚是為了什麼?不還是為了你和奶奶嗎?」
「我跟著爸爸媽媽在劇組裏吃苦,長時間接不到戲的時候,你跟奶奶不還在鄉下享福嗎?」
她看起來很是不平。
我的暴脾氣又沒收住,上去直接踹了一腳。
她尖叫著跑開了。
於是她為了報複,把我從三樓推下。
06
奶奶不讓我跟她走。
我沒死成。
她說不能就這樣便宜他們了,要我好好努力。
再醒來時,我隻覺得心口空蕩蕩的,放輕鬆了不少,曾經渴望父母的愛衍生出來的所有情緒都一消而散。
我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清晰。
見我醒了,護工姐姐高興地往外報信。
電話打了一個二個三個……都沒人接。
最後是我父母的助理來的,他臉上帶著尷尬:「顧先生和顧太太臨時有一個重要會議,所以派我來先照顧你。」
許是怕我傷心,又急忙補充道:「但是等事情忙完,他們肯定會來的。」
我知道是什麼重要會議。
今天有顧念安的一模成績的家長會。
起初,我還是不死地想試探他們,想知道我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想讓他們在意重視我一些。
顧念安小我一歲,我沒高考成留級,與她一起上高三。
我莽住了勁學習,想靠成績證明自己比她好,父母愛我也不會吃虧。
終於在高考第二次月考時,我搶了她占據已久的第一名。
可顧念安說,就算我考了第一也沒用,爸媽不會重視的。
這樣看來,也的確如此。
就算我被顧念安從三樓推下,就算我比顧念安學習好,他們照樣隻會去參加顧念安的家長會。
「顧小姐,」助理問我,「您的家長會需要我幫您開嗎?」
「不需要。」一個家長會而已,沒什麼可聊的。
我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一,全市第一,老師隻誇不罵,沒什麼可去的。
我終於意識到,父母的愛是虛無縹緲的,可知識卻是實打實的。
所有一切,都沒有學習重要。
我已經證明了自己。
他們一家三口到晚上才來醫院,不慌不忙,手裏還提了一個小蛋糕。
「爸爸媽媽,你說姐姐能吃蛋糕嗎?」顧念安站在我父母中間,故作疑惑道,「她會不會罵我呀……」
父親憤怒:「她敢!」
母親笑著拂過顧念安的頭發,「寶寶別給她了,一個白眼狼可惜我寶寶這麼想著她了,你吃就行,不用管她。」
可是當護士告訴他們我已經自己提前出院了,撲了空的爸爸媽媽臉上的無所謂瞬間化為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