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我草草扒拉了兩口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夫人了。
屋子已經被收拾幹淨了,屋子裏一股藥酒味,夫人躺在貴妃榻上,一雙膝蓋又紅又腫,春曉一邊哭一邊為夫人揉膝蓋。
【我們家小姐是做的什麼孽嫁到了這家來,那老妖婆日日裏讓小姐跪佛堂站規矩,姑爺隻知道偏袒母親從來不肯信小姐,這秦家就沒一個好人!】
我愣了愣,下意識問道:“是母親?”
【可不就是老夫人,趁著姑爺不在家,又是使喚小姐燉湯又是讓小姐抄經書,還要去佛堂跪著抄,害得小姐雙手燎了一手泡,膝蓋一到陰雨天就疼!】
我有些擔憂,這些夫人從未對我說過......
不對,阿芙說過的,在她小產後不久她曾對我說過母親要她站規矩,那時是冬天,母親讓她每日裏寅時便去母親屋外候著,等著侍候母親起床。
可我當時是怎麼說的?我那時忙著準備去邊塞的事,隻以為她還是對那個去了的孩子念念不忘,訓斥她那是做人兒媳的本分,讓她要順從母親。
後來我打完仗回來,阿芙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她總是沉默不語,一雙明亮的眸子也逐漸暗淡。
她曾在數個我們同床共枕的夜晚向我求救,她說母親待她不好,不準她出府,她每日還要親手漿洗母親的衣物,如今早上醜時就要起床為母親準備膳食,若是稍晚一刻母親身邊的嬤嬤就會拿竹條抽她。
最後,阿芙抱著我,將頭深深埋進我懷裏,她問我,能不能讓我帶她去邊塞,就和以前一樣。
我信了,拉著阿芙去找母親對質,母親哭得十分無辜,說她待阿芙是如親生女兒一般疼的。
母親身邊的嬤嬤也說,若是母親當真苛待了阿芙,阿芙身上必有傷痕,現下是冬日,若是要為母親漿洗衣裳,手上也定會生凍瘡。
我心裏一驚,生怕阿芙出了半點事,不僅細細檢查了阿芙的身體,還特地去請了京城最好的大夫。
可我沒在阿芙身上發現一點兒傷痕,阿芙的一雙手也依舊白嫩光滑,大夫隻說阿芙的身子略有些許虛,那是小產後太過傷心的結果,並無什麼大礙。
大夫走了,母親坐在堂前抹淚,嬤嬤抱著母親的腿大喊母親命苦,有個挑撥母子關係的惡媳婦。
阿芙緊緊拉著我,她的眼中盛滿了淚,不住地向我搖頭:“夫君,知遠,我沒有,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我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阿芙,我想,阿芙是不會騙我的,她從未騙過我。
我召集了府上所有人,丫鬟、婆子、小廝站滿了將軍府的院子,我讓隨從一個一個地問,問阿芙在府上境遇如何,如母親平日裏待阿芙如何。
府上所有人都是一個說辭,母親平日裏待阿芙極好,阿芙自小產後就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裏暗自神傷,反而有時會對母親發脾氣,責怪是母親害她沒了孩子。
除了春曉和夏紅,她們倒是和阿芙的說法一樣,可她們兩個是阿芙的貼身婢女,從小和阿芙一起長大。
我如何能信?我如何敢信?難道母親連同府上所有人都在框我嗎?難道我一向尊敬的母親竟會做出這樣的事嗎?
那是我第一次對阿芙失望,我從阿芙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我想訓斥她不該在背後說婆母的不是,不該挑撥我和母親的關係。
可看著阿芙的眼睛,我還是將那些話吞進了肚子裏。
那段時間我很忙,北邊的齊國虎視眈眈,不斷向我朝發動進攻,陛下數次召見我和其他武將進攻商討事宜。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麵對阿芙,我不忍苛責她,也不想再聽她說些詆毀母親的話,所以我搬進了書房,以公務為由躲著阿芙。
一開始阿芙還會日日給我煲湯送到我的書房,我也隻當沒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後來時間久了,阿芙許是看出來我心中所想,再沒來過,我反而鬆了一口氣。
離家那天隻有母親來送我,我在門口等了許久,直到快要誤了時辰也沒等到阿芙。
大概就是從那次起,我們之間有了隔閡,以至於後來,我不信阿芙,阿芙亦對我無話可說。
可現在,我的目光落在夫人紅腫的雙腿上,我當將軍十幾年,這輩子也活了三十多年,後宅裏的那些醃臢手段,我也多少了解一點,也許當初真的是我錯了。
我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退下,屋子裏頓時隻剩下我與夫人兩人。
夫人疲憊地睜開雙眼,與我對視,久久無言。
許久,夫人才別過頭去:“可是和離書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