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這是我第二次懷孕。
第一次在我和蕭鈺剛畢業正在找工作的時候。
當時蕭鈺欣喜若狂。
他毫不猶豫向我求婚,說他會養我,但我卻仗著年輕為了工作不顧他的懇求流掉了孩子。
我們的婚事也因此擱置了這麼多年。
其實我知道這件事是他的心結。
但是我並不後悔,如果蕭鈺不能理解那也是他自己的問題。
至於這第二個孩子。
我從始至終沒有感受過他的存在。
也許離開就是最好的結果。
畢竟按我和蕭鈺最近的感情情況,哪怕我還活著,也不一定能有善終。
蕭鈺又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當然無人接聽。
他便打開微信發了一長條語音:「沈夏,不管你要鬧什麼,也不應該一聲不吭地再一次打掉我們的孩子,今晚上八點前回家,我給你最後的解釋機會。」
這男人有時候真挺莫名其妙的。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黃梔梔不都給他編了嗎?我說了他會聽?
何況我也說不出來了。
我有些黯然。
蕭鈺下班後先去了蛋糕店買了一個草莓蛋糕。
是我最喜歡的那家。
可惜我喜歡限量的芒果味。
他總是買不到一直讓我將就。
他提著盒子回到家裏,煮了紅棗粥燉了骨頭湯。
在餐桌前從下午坐到傍晚。
我知道他在等我。
黃梔梔出現的這三年中,有無數次我希望像今天這樣他能坐下來和我心平氣和地談談。
卻沒想到在今天我們人鬼殊途時實現了。
不過到底是我真心愛過的人,我有些還是有些心酸。
我在他對麵坐下。
「蕭鈺,算了吧,你等不到我啦。」
蕭鈺當然聽不到我說話,他又拿出了手機,神經質似的反複開開關關。
七點半他手機響了,蕭鈺眼前一亮,看見科室電話麵上露出失望,但還是接了起來。
「蕭主任,27床高熱驚厥,您看要不要來一趟。」
27床住的就是黃梔梔。
他怎麼可能不去,
還是沒有猶豫,他披上外套又趕往了醫院。
黃梔梔確實楚楚可憐,臉頰燒得通紅。
蕭鈺抿著嘴檢查完黃梔梔用的藥,又改了下方案,從倒水到看吊瓶都親力親為。
這讓我想起去年我昨晚闌尾炎手術想讓蕭鈺陪陪我,他卻說醫院有護工讓我不要這麼嬌氣。
怎麼,黃梔梔就是他的心頭小寶貝唄?
黃梔梔清醒後又哭了起來:「蕭鈺哥哥對不起,我知道你是今天想和姐姐談談的。是我的身體太沒用了。」
蕭鈺手指動了動,似乎這才想起時間,急忙看了下手機,早已過了約定好的時間。
他遲疑地點開我的微信,看見一條消息都沒有又皺起眉頭。
「粥在鍋裏,湯在保溫桶裏,蛋糕在冰箱少吃點,好好休息,我明早回來。」
說完他似乎覺得不妥,又補充了一句。
「梔梔這裏離不開人,算我求你沈夏,不要再鬧脾氣了好嗎?」
我翻了個白眼。
我可從不鬧脾氣,至於誰最會鬧你去護士站聽聽就知道了。
護士站的護士們早就圍在一起八卦說小話了。
「這27床總算消停了,蕭主任來之前尋死覓活的,現在倒是會裝。」
看吧,外人都知道,蕭鈺卻看不懂。
已經第三天了。
連醫院領導都在給我的葬禮預定花圈了。
蕭鈺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我已經去世了呢?
我看著工作完又睡在值班室的蕭鈺,這口氣歎的更重了。
算來好像工作之後我們就聚少離多。
腦外科和骨科在外科大樓一上一下垂垂相望。
我們明明在一個醫院上班卻幾乎碰不上麵。
白班夜班備班,哪怕是回家休息的時候,一周也最多能碰上兩三次。
也許這也是我們漸行漸遠的原因。
黃梔梔是一隻蒼蠅,但我們的這顆蛋也全是裂縫。
今天醫院領導通知蕭鈺抽時間去一趟辦公樓,似乎是想說一下接收我骨架的。
那是在當年剛畢業拿到證的時候。
我和蕭鈺為了慶祝,去做了獻血骨髓遺體捐獻公證一條龍。
如果某天我們兩人身亡。
他的顱骨會定向給我選擇的腦外科,我的骨架會定向給他選擇的骨科。
在剛畢業的我們看來,交換骨骼即是信仰也是愛情。
我在蕭鈺辦公室溜達了一圈,挑好了擺放我的位置——蕭鈺的辦公桌後麵。
背對著陽光,又能看到辦公室外人來人往不會寂寞,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蕭鈺睡醒後又看了眼手機,似乎終於發現三天沒有聯係上我時間太長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將倒黴給我搶救的劉醫生又叫了過來。猶猶豫豫,良心發現終於知道問我兩句。
「沈夏她......那天疼嗎?」
劉醫生苦著臉,畢竟死了人哪怕沒做錯什麼他也是心虛:「應該不疼,挺快的,我們去的時候其實已經沒什麼事了。」
我有些無語,我疼不疼你不知道嗎?那天那麼大幾個口子也沒見你問過。
但是蕭鈺還不滿意:「可吸收用的幾號線?繡皮的照片有嗎?」
小劉被問懵了:「用的應該不是可吸收吧?照片......您還沒看到本人嗎?」
蕭鈺麵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隨機又突然發現不對,猛地站起來:「頜麵部有傷口為什麼不用可吸收?萬一毀容怎麼辦?」
「還不快去給我備個包!」
說著蕭鈺掏出手機,慌亂的調出我的通訊界麵,還沒按下去,小劉醫生就委委屈屈開口了:「可是我們科也沒有給屍體用美容縫合的先例啊。」
空氣仿佛凝結了一瞬。
蕭鈺輕輕抬頭:「你說什麼?」
「屍體?」
他像是極其費解,幹巴巴抿了抿嘴,故作輕鬆道:
「你搞錯了吧?我說的是沈夏,我女朋友你認識的,那天晚上和27床一起入院半夜出院的沈夏。」
小劉醫生莫名其妙但本能感覺不對,咽了咽口水:「蕭主任,我們不是一直在說沈夏嗎?您的女朋友,您給27床做手術時去世的沈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