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很少這樣生氣。
“你衝我嚷什麼?你別以為有幾個臭錢老子就怕你?”
我爸嘴上雖這麼說這,語氣卻軟了許多。
白亦之開了門,讓他們先進來了。
“你媽懷孕了!”
我爸頓了頓,似乎在等我反應。
我表情淡淡的,倒是白亦之被嚇了一跳。
剛喝進去的水一下噴出來了。
“噗——”我笑出了聲。
沒憋住,我看見白亦之這個樣子,實在覺得有些好笑。
“你這個死丫頭笑什麼啊!”我奶瞥了我一眼罵道。
“我是高興啊!我媽又懷孕了!我看我媽這個肚子,看著模樣就是個男娃兒!祖宗終於顯靈了!!!我們李家有後了!”
我爸瞪了我一眼,
“那還不趕快給你媽約你們大醫院查查!”
“明天!不不不!今天!馬上!我這就打電話托人給媽媽約個號!咱不去我們醫院!咱去最好的婦幼醫院!”
白亦之摸了摸我額頭,
像是在確認我有沒有生病。
我握住了他的手,
衝他笑了笑,
讓他放心。
我怎麼會是糊塗了,
我無比清醒。
白亦之公司事情很忙,
第二天我獨自帶他們來到了醫院。
醫院裏,消毒水味道刺入鼻腔。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勸我媽打掉這個孩子,她告訴我媽,她懷的孩子有超雄綜合症,雖然身強體壯,但卻是天生的罪犯。
“什麼罪犯!你給我閉嘴!我們好好教育肯定能教好的!你這個大夫再說什麼混話?”
我爸衝下去上去,作勢就要和醫生動起手來。
“醫生!我弟弟什麼樣和醫院有什麼關係?用不著醫院管吧?怎麼現在醫生還想強製人打胎不成?”
我爸停下了手上動作,
似乎對我說的話很滿意。
“你們簡直不可理喻!”
醫生好似沒見過如此不明事理的家庭,怒氣衝衝地走出病房。
我媽還是有些擔心,小聲問我,
“丫頭啊,那個醫生說的那什麼,超啥綜合症是什麼?”
我衝她甜甜一笑,故意裝作隔牆有耳的模樣,小聲說道:“媽,我不是婦產科大夫,對超雄綜合症也沒那麼了解。但是我可以百分百確定的是,超雄綜合症一定是個兒子!”
前一世我極力勸他們打掉這個孩子,他們卻把我打死。
這一世,我順著他們說,他們居然反倒猶豫了起來。
“而且醫生不說了嘛,超雄基因都身強體壯的!咱老李家好好教,那將來,肯定是咱老李家的超級英雄啊!那不得是咱們村最厲害最有出息的男人!”
既然不夠,那我給他們再添一把火!
“霞!你這次要是生下我們家的命根子,你就是我們李家的大功臣!”
我奶也幽幽開口道:“你這個不爭氣的老娘們兒,這次還算有點用。”
這一番話成功讓我媽堅定了自己,
她挺起肚子,
仰起頭,
堅定的模樣好像那隻,
昨天在我家已經被殺了的大公雞。
“死丫頭,我,你媽和你奶奶都得住在城裏陪你媽養胎!你給我們找個地方住!”
我點了點頭,“那就住家裏。白亦之正好要出差很久,你們住在家裏,我也能跟著照顧媽媽。”
我爸對我露出了讚許的目光,“還行,沒白養!”
現在全家都得聽媽媽的,
以前奶奶折磨媽媽,
現在媽媽折磨奶奶,
沒辦法,
誰叫我媽現在是全家的中心。
“我要吃燕窩!魚翅!你們趕緊去給我做!我兒子想吃了!”
“你這個死婆娘!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燕窩魚翅那麼貴!那麼稀罕的玩意兒!誰給你買的起!”
我奶把聲音提高了幾個度,陰陽怪氣的衝著我媽媽喊到。
我瞅準時機衝上前,
“哎呀!奶奶!能吃是福啊!我媽肚子裏麵可懷的是咱老李家的接班人!我媽想吃啥就吃啥!我出錢!”
他們三個人的臉色都緩和了許多,
又開始暢想弟弟生出來的模樣。
我奶奶一提起弟弟眼睛都要笑沒了,
笑吧笑吧,等到以後啊就是哭了。
之後的補品我都成十斤百斤的買,
流水一般的山珍補品給我媽媽吃。
我媽懷孕期間不僅天天孕吐,
胃口也變得奇大。
吃啊,多吃點。
我的弟弟啊!你可得長得大一些!你千萬別辜負姐姐的期待啊!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我媽的肚皮也鼓得像是一個快要爆炸的大氣球。
終於到了生產那天,
因為媽媽懷孕期間吃的補品太多太多,
孩子太大了,一直生不出來。
我也裝作很著急的樣子,“哎呀,媽媽生不出來怎麼辦啊!唉!媽媽要是生不出來也就隻能刨了!隻是可憐我的弟弟啊!聽說刨出來的孩子身子骨弱啊!”
這話的音量不大不小,
剛剛好隻能我們三個人聽到。
“這個死婆娘!真是活該!要是影響我的乖孫兒,我非要扒了她的皮!”
沒過幾分鐘,醫生拿著刨婦產知情同意書出來了。
“家屬呢!家屬在哪裏?孩子太大了順產生不出來!趕緊把手術的知情同意書簽一下!”
奶奶和爸爸都像局外人一樣,
根本不搭理醫生。
醫生急得在外麵轉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主治醫生也從手術室裏麵出來,
“怎麼回事!你們簽不簽!不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了!”
我好似最先反應過來一樣,語氣十分誠懇急切,
“簽!我們簽!爸,奶奶,簽吧!先保住弟弟要緊啊!”
爸爸終於在手術知情同意書簽了字,
可已經錯過了手術最佳時間。
弟弟生出來了,很重,
是產房裏麵最重的孩子,像是年畫裏麵的胖娃娃。
媽媽卻不行了,靠呼吸機維持著最後一點點生命。
我看見她嘴唇微動,像是在念叨著,
“兒子......兒子......”
大家都在產房裏逗著剛出生的弟弟,
又有誰在乎她。
她的手微微抬起來,懸在半空,
似是想夠住那個她九死一生拚出來的兒子。
我握住了她那雙留置在半空的手,
衝她笑著,
笑容變得異常怪異扭曲,
臉上卻有我都不曾察覺的淚滴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