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還沒反應過來,招弟的媽一把薅過招弟的頭發,直接將她的臉撞在鐵鍋旁邊,眼看著就要挨到炙熱的鐵鍋上。我急忙拉住招弟,將她緊緊護在身後。
“讓這個死丫頭過來!她今天敢撒謊騙人,明天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事。”招弟的媽媽一邊怒罵著,一邊氣勢洶洶地指著我身後的招弟。
“請您先冷靜一下,無論怎麼樣,您這樣打孩子都是不對的。”
“而且您也說了,家裏隻有一個孩子。”
我的語氣逐漸緩和下來,身後的招弟低著頭,顫抖著抓緊我的衣袖。
我回握了一下招弟的手,堅定地望著她媽媽。
“您老了之後,也得指望女兒來給您養老。而且,您女兒的學習成績也一直很好。沒準之後能考上市區裏的重點高中,將來還能給您帶去大城市生活。”
眼前的女人瞥了我一眼,又瞪了一下我身後的招弟。
“你趕緊去燒飯!”
說完,女人就轉身進了裏屋。
招弟見女人進屋,鬆了一口,和我小聲道謝。
關於這個“弟弟”的事情,招弟沒有再提,我也不方便過問。
隻是在臨別的時候,我站在院子門口,準備騎上自行車的時候,聽見一道微弱的稚嫩女聲:
“老師,你也看見了,對不對?”
我忽然抬起頭,發現招弟正低垂著腦袋站在門口。
“看見了什麼?”我有些疑惑地問她。
“沒什麼......老師,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招弟的頭更低了些。
就在我張口準備繼續問她的時候,招弟被她媽媽叫回了裏屋。
我歎了口氣,隻好先騎車離開。
腦海中又想起早上看見的黃衣服男孩。
他是趁我出去的時候,換了紅衣服嗎?但是那又如何解釋他所說的話呢。
難道這就是招弟所說的幻覺嗎。
我隻能帶著一腦袋的疑問,回到住處。
5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前排的幾個男孩,卻沒找到上次那位黃衣男孩。到午飯的時間,我剛準備打開抽屜,拿出早上放著的午餐,卻伸手摸了個空。
午餐不見了。
再看一眼教室外幾個圍在窗戶邊,一臉譏諷地看著我的男孩們。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他們做的。
我壓製下自己的怒火,厲聲嗬斥他們:
“都給我進來,趕緊說是誰幹的!”
幾個男孩被我訓得明顯一愣,彼此看了對方一眼,陸續進了教室。
“凶什麼啊,你的飯已經被我們倒掉了。”其中一個男孩喊道。
話音剛落,我瞬間起身拽著男孩的衣領,將他拖到牆角,盯著他訓斥道:
“那你就給我在這罰站,站上一中午!”
男孩看了一眼周圍的同學,咬緊了嘴唇,似乎是第一次被這樣當眾訓斥。
“站就站!”他的眼睛逐漸赤紅,死死盯著我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等著。”
我沒有理會他,徑直穿過圍觀的學生,回到講台。
麵對男孩的威脅,我隻覺得可笑。
一個熊孩子而已。
紮著兩個小辮的小蘭走到我的身邊,手裏還端著一個鐵盒子,她輕輕地將盒子放在我的麵前,小心翼翼地問我:
“老師,我今天帶的飯有點多,可以和我一起吃嗎,我不想浪費食物哎。”
不知是不是聞到了菜香的緣故,我的肚子發出“咕嚕”一聲。看著眼前麵帶笑容的女孩,我也不好意思拒絕,就欣然同意了。
小蘭真的是個溫柔貼心的好孩子啊。
在吃飯期間,小蘭還和我聊了些她未來的打算。
“老師,我想考出這個村子,我好想去外麵的世界看一看。”
“老師能和我說說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嗎。”
看著她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我忍不住和她說了很多我的所見所聞。
“真好啊,我以後一定要去那些地方看看。”她的眼神愈發堅定。
我欣慰地笑著,和小蘭約定好了,等將來她出去的時候,要給我寄明信片。
第三天的早晨,我特意多帶了一份午餐,打算中午的時候叫上小蘭一起吃。
等進了教室,卻發現她的座位上空空的。
不應該呀。
我注意到一旁招弟的眼眶有些發紅,連忙問她怎麼了。
招弟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微微顫抖,張了張嘴說:
“小蘭死了。”
什麼?
我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6
“老師,我一定會給你寄明信片的,到時候你可不許嫌我煩啊。”
女孩的笑聲仿佛還在耳畔。
我的右眼皮驟然一跳,隻覺得眼前突然一黑,立刻伸手撐在了桌子上。
班級裏的男孩們神色冷漠地扭頭望著我,仿佛這一切與他們無關。
我隻覺得渾身發冷。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完了今天的課,隻記得剛一下課,我就和招弟一起去了小蘭的家。
隔著很遠,我就聽見了嗩呐的聲音。
但是這個調子卻高昂而熱烈,一點也不像是葬禮該有的曲子。
招弟拉著我快步走進院子,剛進來我就直接僵在了原地。
怎麼是紅色的花圈?
院子裏掛滿了鮮紅的紙花,從牆上蔓延向下,一簇一簇堆到我的腳邊。
引入眼簾,一片赤紅。
我的瞳孔瘋狂顫抖著,整個身子控製不住地往後退了一步。
靈堂正中央掛著一個碩大的朱紅剪紙字。
“喜”。
巨大的視覺衝擊,讓我感覺腦袋嗡嗡作響,整個頭好似針紮一般疼痛。
一瞬間,我仿佛突然找到了消失的那根針。
招弟在身旁扶了我一把,讓我不至於摔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位滿臉堆笑的腦滿腸肥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我和招弟。
“你們是小蘭的朋友嗎,我是小蘭的父親。”
他見我們麵色難看,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些,自顧自地說道:
“小蘭這次出意外呢,我也很痛心,怕她一個女孩子家走得太孤單,這才給她配了冥婚。這樣小蘭在底下過日子,也不容易被欺負了。”
我出聲打斷了他。
“請問小蘭是怎麼死的。”
“遊泳淹死的。”他的目光有些躲閃,“都說了,讓她不要去遊泳,這兩天上遊開閘放水,危險得很......”
中年男人話還沒說完,臉上再次堆起了笑容。
“哎!親家來了啊。”他滿臉笑容地迎上去。
我的眼神緊盯著他,扶著招弟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發抖。
我昨天和小蘭有聊到一件事。
小蘭小時候溺過水,對河有一種莫明的恐懼。
所以。
她不可能是遊泳淹死的。
她父親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