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著風雪趕到乾清宮時,穆瀟正坐在門檻邊上,百無聊賴地拿著狗尾巴草逗貓。
拿眼睛來回巡了幾遍,見他隻袍角缺了一塊,行止卻無異。
一路提著的心放下,我上前屈膝行禮,“參見陛下,陛下可安好?”
還未彎膝,手肘便被穆瀟的大手托住上抬,“好著呢,宵小之徒近不得朕身。”
沒如往常一樣堅持行禮,我順勢起身近前再次打量他,隻見他氣色紅潤,不像受驚,不由鬆了口氣。
穆瀟見狀眉梢一挑,忽地湊近,一張俊臉陡然占據了視野。
我一時呆住,眼前之人長眉入鬢,眼尾上挑,天生帶了鉤子。
勾的我臉發燙,我不由垂下眼瞼,雖說已見過這張臉千百回,但每回見了,都改不了臉紅。
他這張臉,實在是得天獨厚。
穆瀟顯然是知道我的這個小毛病的,他得意一笑,親昵地點了點我凍的通紅的鼻尖。
我麵上越發滾燙,即使知曉穆瀟不過玩笑之舉,心中卻仍是無可製止的升起甜蜜。
我止住低頭的羞窘,偷偷抬眼,畢竟他是我未來夫君啊。
不期然撞進一雙含笑的眸子,我頓時一慌,不敢再亂看了。
半推半就把臂同進乾清宮,熱氣撲麵而來,激的我渾身一顫,冒雪而來的寒意去了一半。
穆瀟眼含心疼,抱怨道:“瞧把你急得,朕的本事你還不知道,何須擔憂。
“倒是你,近來給老妖婆侍疾,本就辛苦,可別病倒了,披風先別脫,先捂捂。”
他替我攏緊披風,把我按在座椅上,又親自端來熱茶。
夫為妻綱,君為臣綱。
嬤嬤的教導掠過腦海,我低頭一抿,茶的清香和熱氣熨帖心口。
我老實喝茶,穆瀟轉身坐下端起杯盞,掀蓋拂過碧湯,漫不經心的問:
“今日去壽安宮,那老妖婆可曾刁難你?可有什麼異常?”
再次從他嘴裏聽到對太後的稱呼,我不由歎氣:
“陛下,太後雖是繼後,到底占了長輩的位,您這般不敬,被人聽到就不好了。”
他嗤笑,不恥道:“她算什麼長輩,靠狐媚手段迷惑父皇得來的後位,一個妖後而已。”
程太後魅惑先帝不假,可先帝不傻,非得給她一個後位來礙他寶貝兒子的眼,不過是她身後的程家不好惹。
惠德皇後母族,三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先帝動不得,如今陛下也處處受掣肘。
“再說了,這是我乾清宮,太後的手再長,也伸不進來。”
我靜住,想起壽安宮庭院內被白雪淺淺覆蓋的血肉模糊,垂眸道:
“今日在壽安宮,太後杖斃了泄露陛下行蹤的小黃門。”
穆瀟皺眉,“老妖婆發哪門子瘋。”
我看著穆瀟,一字一句,“那小黃門,是乾清宮掃灑的。”
宮牆之內,內侍何其多,能在我跟前留下印象的,必然有幾麵之緣。
初時我未認出,事後路過受刑的小太監時,見到他腰間的香包。
那時方有所明晰,那香包是重陽節時,我打賞給乾清宮宮人的。
那雙眼睛,我見過的,隻不過那時的眼睛主人是歡喜的。
穆瀟的臉色霎時沉下去。
我垂下眼,無奈歎息,堂堂天子,竟然連自己宮殿的人,都用他的消息去敵人那裏邀賞。
這尚是被我撞見的,可暗地裏又有多少去壽安宮博富貴呢?
程太後雖是喜怒無常,可她賞的是真的多。
店內落針可聞,我不敢泄露眼中的同情,驕傲如他,別人的同情隻會傷他。
偏頭去看殿角落地大花瓶內的梅枝,紅梅幽幽,清冷的梅香被殿內融融暖意侵襲成暖香,溫潤入鼻,卻暖不了心脾。
直到穆瀟聲音幽幽傳來,“梅花有我好看?”
我轉頭去看他,細細瞧去,他一派平靜,眸子卻十分幽暗。
我搖頭,“在臣女心裏,陛下如烈陽皓月,豈是草木能爭輝的。”
他一愣,隨即低低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