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臣冒犯。”
沈書瑤話音未落,驟然發現自己身子失衡,被蘇宴安單手抱了起來!
她本能地一驚,幾乎是下意識攀住了蘇宴安的肩,想要穩住平衡。
“一瞬間的事。公主若是害怕,就將眼睛閉上。”
下一刻,一陣天旋地轉,耳邊好似有風呼嘯而過。
帶著男人周身清雅凜冽的氣息。
等她再回過神時,兩人已經穩穩落地,來到了客棧外。
“......”
沈書瑤愣了兩秒,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圈著蘇宴安的脖頸。
“咳,咳。”
她連忙鬆開手,又欲蓋彌彰的輕咳了兩聲,與蘇宴安拉開距離。
不遠處傳來細微響動。
沈書瑤順著聲音方向看去,隻見一行人從對麵的巷口走出,手裏都拿著一根籌策!
這行人腳步不快不慢,井然有秩,好似經過訓練般。
百,百鬼夜行?
沈書瑤腦海裏剛冒出這個詞,就是一個激靈,又自己否掉了。
尊重科學,相信科學。
她在心裏默念了幾遍,隨同蘇宴安一起,跟上了那行人。
月色下,這浩蕩整齊的隊伍怎麼看怎麼詭異。
直至來到一條河邊,一行人站成一排,對著河麵拜了又拜,口中呢喃有詞。
像是什麼咒語。
“建和興,胡君王?”
沈書瑤斂聲屏氣,聽了半天,聽見這六個字。
若她沒記錯,這興元府的知府,似乎就姓胡。
好家夥,擱這學陳勝吳廣,給百姓們洗腦呢。
不多時,這行人都舉起了手中的籌策,像是要向上天,或者他們認定的“西王母”傳達消息。
“集體癔症。”
沈書瑤躲在一塊巨石後,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基本可以肯定了。
在漢代的典籍記載中,就曾有類似的故事。
公元前3年,天下大旱。在函穀關以東地區就曾出現過百姓無緣無故不工作,四處奔走,傳遞籌策的現象。
甚至在傳遞籌策結束後,還有百姓們在裏巷或田間小路上聚會,唱歌跳舞祭祀。
直到當年秋天,這一怪象才算結束。
古人眼中,自然認為這是百姓裝神弄鬼。不過沈書瑤回想起自己專門做過的研究,對這類現象有一個科學的總結。
集體癔症通常發生在同一種環境下,同一個性質的群體中。這個群體眾人之間因為相互影響,而引起一種心理或者是精神的障礙。
概括來說,或許這興元府曾有某個百姓,因為大旱一類的事焦慮發病,拿著籌策尋求西王母庇護。與他一同勞作的其他人,在目睹這一情形後,尋求庇護的心理互相感染,便出現了這類狀況。
加上興元府這位頭兒,多半也是個會利用這些,裝的神乎其神為自己造勢的。
久而久之,這一帶便形成了濃厚的迷信風氣。
晚風在河麵拂過,吹起一陣漣漪。
片刻,沈書瑤看著那行人開始往回走。
這下她看清了,其中一人,還是那會準備給她驗身的婆婆!
沈書瑤知道,集體癔症還有一個特點在於,這是一種在暗示下形成的不自覺的模仿。
患者本人是意識不到的。
她思量著,就是改天去問這婆婆,估計對方也記不清自己今晚做了什麼。
“喂,你們是什麼人?”
就在沈書瑤準備,同蘇宴安商議要不先回去時,身後傳來一聲斷喝。
她回身,看見一個漁夫打扮的人朝她和蘇宴安的方向走來。
“在下蘇由,同胞妹才搬到這一帶。晚上沒什麼睡意,便出來走走。”
蘇宴安不露聲色地將她擋在身後,順口謅了兩句。
不對啊,就算自己方才在想事,沒留意身後有人。
以蘇宴安的功力,不可能沒察覺!
“是麼?我說怎麼這麼麵生。”
漁夫打量了他們幾秒,應道。
“方才那群人,想必你們也看見了。”
沒等他們出言,漁夫主動提及。
蘇宴安微一頷首,算是默認。
“整天西王母西王母的,一個個都和中了邪似的。”
漁夫走到河邊,一麵撒開漁網,一麵道:“每次都來這河邊祭拜,說這一帶隻剩這條河還沒枯竭,是水下有神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蘇宴安輕笑一聲,同漁夫周旋。
“嗬,什麼神明!”
漁夫不屑。
“我看你們是新來的,應當能同我說得上話。你們若有這種想法,過不了幾日,就要同那些人一樣咯。”
“神明對人而言,總是一個寄托。不求神明,又能做什麼呢?”
蘇宴安問。
“事在人為。求神明無用,倒不如去求上頭大人查查,這興元府一帶近年有多荒謬!個個都是魚肉百姓的貪官!”
沈書瑤打量,這漁夫雖然表現得憤世疾俗,或者說透著“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悲壯感,但總有點不對勁。
“可是普通百姓,哪有機會見到上頭大人。”
蘇宴安順著漁夫的話,問。
“聽說過兩日,有大官人來微服私訪。”
漁夫網了幾條魚,再度朝他們走來。
“實不相瞞,老夫拚了這條命,也要見上頭大人一麵。”
“如果你們倆,不想變成那行人,整日如同傀儡般,就隨老夫一起去!”
“我們才搬過來,對這一帶情況也不熟,做不了什麼。”
蘇宴安擺出一副動搖但又有些怕惹事的模樣,恰好合了漁夫的心意。
“不用你們說什麼。你們到時隻要替老夫證實,的確看見了今晚的場景,聽見那句‘建和興,胡君王’就行。”
“此事重大,還容在下與胞妹想想。”
蘇宴安拱手。
“你們住哪?過兩日我來問答複。”
漁夫態度堅定。看似詢問,卻句句不容他們置喙。
“不如等明晚,在此地見麵。”
蘇宴安應道。
“成。”
漁夫收了漁網,朝另一側走去。
“在下還有一事請教。”
蘇宴安背對漁夫,沉默了幾秒,突然出言。
“您是總在晚上捕魚麼?”
“就這麼一條河,白日裏人多,都在這一塊捕,將魚都嚇跑了。”
漁夫也沒轉頭,隻擺擺手:“倒不如晚間易捕。”
“蘇大人覺得,這人究竟什麼來頭?”
直到漁夫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沈書瑤複盤了一下這漁夫同蘇宴安的對話,沉不住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