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崢嶸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歎了口氣,「我在途中遇到她時,她身上微薄的盤纏早已用盡,衣衫襤褸,步履蹣跚,整個人憔悴不堪,竟要靠乞討過活,她曾經那樣驕傲,我無法看她淪落到如此地步。」
我冷笑一聲,「所以,你就要為了她,與我和離?」
沈崢嶸沉默不語。
我閉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氣。
「因為她過得太苦了,因為你心疼她,所以你就要為了她,拋棄我和閨女?」
沈崢嶸抬起頭,眼中的痛苦之色愈發明顯,「一一,是我對不住你,可我欠她的太多了......」
「當年沈家被誣陷貶謫到邊關,竹漪原本是要跟著我去的。可她是馮家唯一的女兒,怎麼能跟著我背井離鄉去那麼荒涼的地方受苦。」
「所以,我便向馮伯父提出了退婚。本來,我是想等自己東山再起之後再回去找她。」
「可是,我沒想到,我剛去邊關沒多久,她就被馮伯父嫁到了別處,嫁給了那樣一個畜生。」
「她本該有更好的人生的,若我當年娶了她的話。都是我,是我們沈家對不起她,她所受的苦皆是因為我。」
我聽著這樣的話,隻覺得內心木木的疼。
他後悔沒娶馮竹漪了,那我呢?
我十幾年的陪伴在他眼裏又算什麼?
他不敢看我,索性閉上眼睛:「小時候我體弱多病,同齡的孩子都欺負我,不願與我玩耍。隻有竹漪願意陪著我,她經常從家裏帶些好吃的給我,還教我讀書寫字。」
「在我被其他的孩子欺負之時,是她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氣。我那個時候就在心裏發誓,以後一定要給她最好的生活。」
「現在,我終於有這個能力了,我想要抓住找個機會,好好彌補她。」
「如此,便隻能對不起你了。」
我定定看著眼前自己愛了十幾年的男人,隻覺得無比諷刺。
「沈崢嶸,你口口聲聲說你虧欠她,你要補償她,那我又算什麼?我們的子衿又算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個弱女子,我和子衿流落街頭也會被人欺辱,也會會活不下去?」
「你要補償她,就非得犧牲我們嗎?」
「我不是要犧牲你們,我......」他頓了頓,語氣堅定,「我會把大半身家都留給你們,不會讓你們受到半點委屈的。」
「嗬嗬,」我被氣笑了,「沈崢嶸,你口口聲聲說不會讓我們受委屈,可你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把我們母女倆往絕路上逼!」
「一一......」
「夠了!」
「沈崢嶸,我和閨女都不是傻子,我們不會成為你和馮竹漪的幸福的陪葬品的。」
「想和離,你做夢!」
「你......算了!一一,我不跟你吵。你冷靜一下,考慮好了再聯係我。」他站起身,「這幾天,我會住軍營。」
我原以為,那天我強硬的態度會讓沈崢嶸有那麼幾分遲疑。
卻沒想到,他還是將馮竹漪母女帶到了京城,並在自己的別苑裏安置了下來。
他親自帶著她們母女二人去集市添下人,置辦生活用品,親密的如同一家人。
沈府的一半下人,也被他安排去了別苑。
沈崢嶸當著所有下人的麵,親昵地攬著馮竹漪的肩膀,說馮竹漪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那座別苑的主人。
有下人見他跟馮竹漪的關係不一般,在背後議論馮竹漪,說她不要臉,都已經被夫家休了,還來勾引沈崢嶸。
沈崢嶸聽說之後,氣得火冒三丈,親自抓了兩個嚼舌根的,當著所有下人的麵將他們狠狠打了一頓,還把他們賣了出去。
從此以後,別苑再沒有人敢說馮竹漪的閑話。
而沈大將軍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也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
以至於,我長公主舉辦的賞花宴時,碰到幾位好幾位熟悉的夫人上前來安慰我。
她們替我憤憤不平,傳授我挾製男人和小妾的辦法,可眼神裏的幸災樂禍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位高權重之家,男人們多多少少都會有幾個小妾,隻要小妾和外麵的鬧得不過分就行,這是那些夫人們的共識。
可偏偏沈崢嶸卻例外了。
他不逛青樓不養外室,就連在同僚家吃酒遇上歌姬,也小心翼翼敬而遠之。
那些夫人因此羨慕我,也嫉妒我。
世上多的是見不得別人好的人。
現在,我終於變得跟她們一樣了。
她們躍躍欲試,開始對著我散發同情心了。
她們一方麵同情我,七嘴八舌的勸我,一方麵又想看我傷心難過,想看我自亂陣腳,去找沈崢嶸哭鬧。
最可怕的是,我竟然真的順她們的思路去想了,我甚至在思考哪種方法更可行。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惡毒的想,要是馮竹漪能夠消失就好了。
反應過來後,我渾身一寒。
明明,我曾經還勸過自己被小妾陷害的好友,不要把全部的心思寄托在男人身上,隻要把錢和權攥在手裏,男人什麼的,沒那麼重要。
可是現在呢?
到了我自己身上,為什麼我我變得一點都不灑脫了呢?
我之前所謂的清醒,究竟是因為傷沒在自己身上,不夠疼,所以無法感同深受?
還是,我早已經被世事打磨的變了呢?
我難道真的要為了一個男人變得麵目全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