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淩晨,客廳裏總出現腳步聲。
打開燈卻空無一人。
連著好幾天了,我懷疑家裏進了賊,準備抓他個現行。
當晚,我安好監控。
躺在沙發上看搞笑綜藝,喜滋滋等著小賊落網。
就在這時,沙發下傳來隱秘的偷笑聲。
我彎下腰低頭一看,喲!
撞見一副鮮血淋漓的......「屍體」!
「說說你的情況吧。」
白譽倒了杯水給我。
說話的同時,嘴角輕輕揚起,給人一種親切而溫和的感覺。
他狀似輕鬆的翹起二郎腿,十指交疊在腿上。金絲邊眼鏡平添儒雅氣質,讓他看起來就像個斯文的教書先生。
他在看著我,溫和的目光中,夾雜著審視的意味。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這一個月來我都沒有睡好覺,我一直覺得家裏有鬼。」我低下頭,抿了口水。
溫熱的液體順著食道流進胃裏,緩解了一早上因為沒吃東西而翻滾的胃液。
「哦?」白譽挑了下眉,身體微微前傾,問道:「為什麼這麼覺得?是做什麼虧心事了嗎?」
我扯著嘴角苦笑:「別埋汰我了,我哪還有膽子做虧心事。我一個單身父親,沒爹沒娘,又坐過牢。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我的女兒考慮吧。」
「那你說的有鬼是什麼意思?」
「每天晚上,我的家裏都會有腳步聲,從客廳到廚房,從陽台到衛生間。甚至有時候,就停在我的臥室門口......」
我瑟縮了一下,臉上不由自主露出恐懼:「那腳步聲,很輕,就像是光腳走在地板上,隻有腳骨碰撞地磚的聲音。白警官,你能想象到嗎?」
「當然可以。」白譽微微一笑,抬了抬手:「繼續。」
「我一度懷疑是家裏進了賊,可是,當我衝出去打開燈,客廳裏什麼也沒有......廚房,衛生間,陽台,一個人都沒有!」
「那會不會是你女兒呢?」
「不,不會!」我拚命搖頭:「白警官,我女兒才五歲,她的腳步聲我會聽不出來?何況她因為小的時候磕到頭,腦子不太好,我花了三年才教會她喊爸爸。如果有什麼事,她都會直接叫我。」
想起女兒,我低頭看了眼手機。
還有兩個小時,我就得去托管班接她回家了。
「為了搞清楚怎麼回事,我買了個監控安在客廳。誰知當晚,我在看電視,就是最近很火的那個綜藝,我突然聽到夾雜在電視聲裏,陌生的偷笑聲......是從我沙發底下傳來的!」
回想起那晚,我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我端起水杯一飲而盡,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抬起頭,卻看到白譽饒有趣味的眼神。
他不信我說的。
「所以,你就把他從沙發底下拖了出來,從樓上推了下去?」白譽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扔在我麵前。
照片上是一具男性屍體,像個王八似的趴在草地上,身下一灘血紅。
我從凳子上猛地站起,怒目睚眥衝他吼道:「我再說一遍,我沒有!這個人是誰我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被嚇慘了,知道沙發下麵有人,嚇得我連睡衣都沒換,抱著女兒逃出去住!一大早你們給我打電話,說人從我家掉下來,還懷疑我是凶手。這合理嗎,白警官?」
2
從警局出來,我狠狠的搓了把臉,讓緊繃許久的肌肉放鬆下來。
在路邊打了輛車,準備去托管班接女兒。
坐上車後,我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是的,我騙了白譽。
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呢?
錢小壯,我前妻的兒子,今年十八歲。
3
結婚之前,我並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女兒出生後,我才第一次見他。
那天,是我女兒的滿月酒。
嶽母領著十三歲的男孩大搖大擺走進來,在一眾賓客的目光中,趾高氣昂道:「錢小壯是我們錢家的子孫,之前一直流落在外,今天認祖歸宗。滿月酒撤掉,改認親宴,趙有親,你有意見嗎?」
男孩站在嶽母身後,揚著腦袋,眉眼中驕傲又狡黠的姿態,與我媳婦兒如出一轍。
「憑什麼?」
我冷了臉,抱著女兒寸步不讓:「哪來的野小子,憑什麼撤掉我女兒的宴席?媽,若若可是您親孫女,也姓錢!」
當時的我還沒有意識到這小子是媳婦兒的孩子,隻以為是哪個親戚家的。
「我呸!」嶽母朝我臉上啐了一口,「孫女我可看不上,一個賠錢貨而已。我告訴你,壯壯可是翠兒的親生兒子,我唯一的金孫兒,你個吃軟飯的沒資格說他!道歉!」
我如遭雷劈。
......親生兒子?
錢翠和誰的?
正巧這時,錢翠也提裙走了出來。
她將男孩護在身後,複雜道:「趙有親,壯壯是我的孩子,他有父有母,是我和周寒的。他不是野孩子,跟你不一樣,嘴巴放幹淨。」
周寒,是我在孤兒院的好兄弟。
很多年前,他找到了有錢的親生父母,一躍成為富二代,我們就斷了聯係。
我僵住了身子。
若不是懷裏還抱著女兒,我可能根本站不穩。
錢小壯偷偷朝我得瑟的笑了。
他抱住錢翠的胳膊,疑惑問:「媽媽,他抱的是我妹妹嗎?有了小妹妹,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
錢翠摸著他的腦袋,語氣憐愛,笑道:「你是媽媽唯一的寶貝,如果不想讓她當你妹妹,可以當做小狗養啊。你不是說最喜歡小狗了嗎?」
我第一次在錢翠的身上看到她為人母的樣子。
女兒出生這麼久,她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女兒,時常冷言冷語。
我當是她性格冷淡,沒想到......
我低下頭,難掩苦澀之意。
嶽母也在一旁幫腔作勢,摟著錢小壯道:「對!你是奶奶的寶貝孫子,整個錢家都是你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那我要抓住小狗!」錢小壯歡呼著,跑過來想搶走我女兒。
我的憤怒衝上發頂,一腳踢在他的胸口,將人踢飛兩米遠:「滾!今天我在這,誰敢動我女兒,我要他死!」
錢小壯捂著胸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嶽母驚慌失措跑上去抱他,錢翠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把他給我按住!」
賓客大都是錢家的親戚,聽了這話,都上來七手八腳的把我壓趴在地。
女兒也被錢翠搶了過去。
她哭得喘不上氣了。
「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正當自己是大俠呢?」嶽母尖酸刻薄的嘲諷道:「壯壯,不哭了,奶奶把她抱過來了,給你玩。」
嶽母接過女兒小小的身子,放在錢小壯的手上。
「錢翠!」我被幾個男的壓住脖頸,憋紅了臉,嘶啞著嗓子怒喝道:「那也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們的女兒啊!」
錢翠眼裏有一絲不忍,但很快被錢小壯的哭聲消磨了,側目淡淡道:「壯壯隻是個孩子,不會傷害若若的,你太激動了。」
話音剛落,錢小壯哭著攥緊我女兒的繈褓,狠狠扔向垃圾桶:「走開!我不要這個狗,我要媽媽!」
「不要!!」我睚眥欲裂,拚盡最後一口氣掙脫束縛,衝上去想護住女兒。
可還是晚了一步,女兒的腦袋狠狠磕在了地上,摔了一後腦的血。
女兒一聲都哭不出了。
我顫抖著抱住她,衝出宴會,奔向醫院。我不敢信,昨天還被我逗得咯咯笑的女兒,現在臉上沾滿鮮血毫無生氣。
到了醫院,醫生說來得及時,命暫時保住了,但還沒脫離危險,依然有癡傻的可能。
4
我再也忍不住,回到家裏就要宰了那個小畜生。
誰知,卻迎來了一雙手銬。
嶽母報警說,我對錢翠因愛生恨,在宴會上打了錢小壯,還把錢若若摔在地上差點致死。
虐待兒童並致殘,錢家所有親戚都作了證。
周寒一句證據確鑿,笑著把我送進警車,讓我生生懷冤坐了兩年牢。
在獄中,我沒有等來女兒脫離危險的消息,卻等來了離婚協議,以及周寒和錢翠的喜訊。
錢翠隔著玻璃告訴我,女兒她不要,兩年後等我出獄,去她家接走。
她說,送我一個智障腦癱的女兒,算是我入贅錢家十年的報酬。
我看著她挽著周寒離開,笑了。
至少女兒還是我的。
然而,等我出獄後。
滿心歡喜的去錢家接孩子,隔著落地窗,看到的卻是錢小壯用狗繩牽著我女兒,騎在她身上當馬玩的場景。
女兒無聲哭泣。
錢翠在一旁視若無睹,周寒大笑著鼓勁加油。
我徹底瘋了,但瘋的很冷靜。
佯裝鎮定的接走了女兒。
我無法想象我不在身邊時,女兒都經曆了什麼。她不會笑了,連哭都是無聲的。
兩歲的孩子,錢家就這麼容不下她嗎?
回家後替女兒洗澡,看著她身上多一分的肉都沒有,滿身煙頭的燙傷和掐的青紫的痕跡。
恨意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我要他們生不如死!
我一定會殺了他們的,一定!
5
第二天,白譽又來找我了。
他將一張照片和一些材料推向我,嘴角含笑問道:「認識他嗎?」
我掃了一眼,低頭繼續削蘋果:「知道,我前妻的兒子,怎麼了?」
「你昨天不是說不認識死者嗎?」白譽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看著我,臉上雖帶笑,眼中卻一絲笑意都沒有:「你撒謊了,你和死者的關係材料整整三頁紙。」
我把削好的蘋果放進盤中,擦了擦手,無奈道:「白警官,你昨天也沒給我看他以前的照片啊。何況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叫錢小壯,才十三歲。你昨天給我說的那人叫周耀祖,十八歲,長得又不一樣,我怎麼可能把這兩人聯係起來。」
「我們今天早上已經聯係了周耀祖的家人,他們下午就能到S市。」白譽拿起我削好的蘋果,推了下金絲眼鏡,溫和道:「所以勞煩你下午再去一趟警局,有些細節我們想和你們當麵溝通。」
我注視著他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蘋果,問:「白警官,你有女兒嗎?」
「沒有,怎麼了?」白譽不在意道:「你是想,去了警局,女兒沒人照顧嗎?沒關係的,我們......」
「你吃了我給女兒準備的蘋果。」我打斷了他。
我第一次在這個家夥的臉上看到無語和尷尬的表情。
總算不用麵對他那一副勝券在握的鬼樣子了。
6
下午,安頓好女兒後,我去了警局。
一想到即將和仇人們見麵,我激動地渾身都在顫抖。
區區一個小畜生的命,還不足以向女兒賠罪。
我要他們所有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