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叔叔早！”

次日清晨，一對情侶吃完早飯，鞏汐步行去上班，郝運則是扛著古箏來到了‘有一家茶館’。

“來了。”

簡單兩個字對郝運來說已經是長足的進步。

“叔叔，您且沏壺茶，我給您彈個《高山流水》品品！”

閑聊中郝運已擺好架勢，信手撥弄，從容優雅，一時間琴音叮咚茶香四溢，滿屋高雅。

“好！好好好！好一個《高山流水》！讓人時而如坐雲端，時而如墜山澗，耳聽清泉響，舌尖舞茶香，真乃人間享受之極致啊······”

一曲奏罷，鞏父閉目細細品著茶香，一臉幸福模樣，對郝運演奏的誇讚不絕於口，一改昨日默默寡言姿態。

“好嘛！您這堪比鐘子期了都！”郝運心下感歎。

傳聞先秦琴師伯牙一次在荒山野地彈琴，樵夫鐘子期聽罷林中感歎：“巍巍乎誌在高山，洋洋乎誌在流水！”伯牙驚呼:“善哉，子之心與吾同耶！”子期死後，伯牙痛失知音，摔琴斷弦，故有高山流水之曲。

搖搖頭笑道：“叔叔，您這開門做生意呢，該接客了······”

有一家茶館地處商業街丁字口上，對麵就是軒轅市第二人民醫院，人流量非常可觀。

方才一曲《高山流水》彈奏下來，雖然是在店內，也沒有插上音響擴音，但仍舊有淡淡的琴音飄出門外，讓過往行人不由駐足。

到一曲奏完，已有三波客人進店各自落座無人招待。

“啊······哦，不好意思了諸位，請問想喝點什麼？”鞏父忙起身招待客人。

郝運知道這些人大多數是被這古典音樂優美的旋律勾引進來的，也不稍歇，張口道：“歡迎諸位光臨，方才一首《高山流水》獻醜了，接下來請欣賞《平沙落雁》！”

“本曲有七段，閑來無事便配了歌詞與諸位聆聽。”

隨著琴音飄蕩，郝運低吟淺唱：“萬裏微茫鴻雁來也楚江空，碧雲天淨。長空一色動微茫，江涵秋影。

江涵秋影，江涵秋影，風蕭蕭，送旅雁南歸。隻見那一雙雙鴻雁，擺列著頭字樣兒在天際。數聲嘹唳也，不勝怨，誰知。

棲宿平沙楚江秋老，蕭疏兩岸蘆花。和那千樹丹楓，一輪明月，忽風波蕩漾，吹動雁行斜。又見雁行攜背流霞，向那水雲落下。呀呀的漸離的雲漢路，而共立在那平沙。相呼喚也吱喳，無羈絆的也堪誇。

驚飛不定夜深人靜也，無事又驚飛，棲止不定。隻聽啞啞的也一聲清鳴，撲撲的亂攘波影，紛紛的嘈雜也恁悲鳴。想隻為江楓漁火相近了蘆湖，怕受人機矰。故不辭勞頓也，冥然避戈騰。

撲落江皋試看他飛上雲端，擾擾攘攘，隻在空際回旋。猛地又群然一聲劃剌江皋。乍靜也。卻又哀鳴轉高。聲聲也嗷嗷，以訴說劬勞也，愴然飛，月哀號。

餘音娓娓數聲急驟，乍因何事侜張，卻又從容作軟商量。鳴聲漸緩，餘音娓娓，直數到月移砧斷，漏盡更長。

孤客不堪聽，最可憐山高月冷夜綿長。”

這首曲子在明朝被稱作《落雁平沙》，而郝運所吟唱的詞段出自清代作家婺源汪紱所撰輯的琴譜《立雪齋琴譜》。該曲曲調悠揚流暢，通過時隱時現的‘雁鳴’，雁群降落前在天空盤旋顧盼的情景躍然於眼前。

“秋之蕭瑟，雁鳴寥落，小哥這首曲子彈得哀意太重，比之上一首《高山流水》的意境卻是有所不如了。”

一曲終罷，有客人搖頭感歎，茶水啜飲不斷，一副文人雅士風範，引來眾人紛紛附和。

“老先生謬哉！”又有客來，二十多歲年紀，短褲背心人字拖，手搖一把折扇，一頭飄逸長發隨風而舞，不倫不類中卻還真有一抹放蕩不羈的風流倜儻，一坐下就喊道：“老板，上壺龍井！”

“秋高氣爽，風靜沙平，雲程萬裏，天際雁鳴，”又衝方才那位老先生笑道：“這曲子彈奏的分明是鴻鵠之遠誌，抒的是逸士之心胸，怎會有什麼哀意呢？哈哈哈······您這般解讀，我隻能說太過淺薄！”

“你······”老先生頗有些惱羞成怒，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辯駁，倒黑著臉愣在了那裏。

“好了，”郝運起身，為他緩解尷尬，“無論是秋之蕭瑟群雁哀鳴，還是這位兄弟‘隱士之誌’的解讀，都沒有問題，我隻能說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首《平沙落雁》！”

是的，正如郝運所說，前世自古以來有無數後人對這首曲子注解，諸如明代末期的琴譜《古音正宗》、《蕭立禮平沙落雁的分段解題》、古代琴譜《鳴盛閣琴譜》等百家之言各種解讀都有流傳到後世，沒有對錯，各人經曆、價值觀不同罷了！

“諸位稍坐，下一曲《十麵埋伏》，請諸位感受一下古箏另一種魅力！不過得容我稍微歇一會兒哈！”

這時已近中午，有一家茶館竟史無前例的近乎滿座，要知道茶館可是沒有主食的，隻有一些糕點、水果小吃聊以充饑。

難得客滿，這倒讓鞏父笑得合不攏嘴，也顧不上品味高雅與享受了，腳下不停，忙了個滴溜溜轉。

郝運也並非就坐那兒歇著啥也不幹，眼見鞏父一個人忙不過來，便給他打個下手。

“小哥兒還彈不彈了啊？不彈我們可走了啊，眼見這都晌午了。”

“是呀，您這兒要是有酒有肉倒也還好，兄弟我吃著喝著聽著曲兒倒也痛快，這茶香，曲兒妙，點心也好吃，但他一個也不頂餓啊！”

“話可不能這麼說，人這茶館本就不是個吃飯的地方，在這兒你品得到甘澤，聞得到芳香，聽得了佳音，但就是不能讓你滿足那口腹之欲，哼哼······”

病號服老先生感念於郝運方才的援手，這會兒站了出來，隻見他雙手環保胸前，瞪著那不倫不類男子，“小子，既餓著肚子，又何必強行品味高雅呢？”

爭執再起，郝運是一個頭兩個大，匆匆把果盤放在客人桌上，告罪一聲便轉身朗聲喊道：“諸位，請安靜，容我一言。”

剛還嘈雜一片的茶堂漸漸靜了下來，郝運接道：“下麵即將為諸位演奏的曲子是《十麵埋伏》，還請諸位收拾心情，凝神靜聽。”

郝運轉身回坐，戴好義甲，隻一個前奏，便將在場諸人引入鐵馬錚錚，滿是殺機的境地。

而郝運自己也閉目全身心投入，絲毫不知鞏汐此刻竟被堵在了門外難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