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市遠郊,曲梁縣。
一輛白色奔馳G500穿過一條泥濘小路,來到一個偏遠農村——林家窪。
這是林正陽母親李秀珍第一次去監獄探望郝運時留下的地址,目的是讓他有什麼需要的,或者想吃什麼了給寄封信,沒想到今天倒用到了。
“找誰呐?”
時近傍晚,萬家燈火陸續點燃,而林家卻依舊大門緊鎖,敲門無應,不見人煙。
“大爺,這是李秀珍家嗎?”聞聲,郝運來到不遠處樹下,遞過去支煙。
老莊稼漢放下碗,扯下搭在脖頸的汗巾擦擦額頭及胸口的汗珠這才接過香煙點上,“回吧!等她回來都要十點鐘了,每天給學生補課,都這個點兒。周日再來,這林家媳婦兒啊,就隻有周日能得點兒清閑。”
好不容易來一趟,豈可無功而返。郝運索性隨意找塊石頭坐下跟老漢嘮了起來。
從他的口中,一位孀居母親的形象在郝運心中立了起來。
李秀珍那過世的丈夫名叫林大民,夫妻倆都是本地的小學教師,這樣的家庭自是頗受村裏人尊重,有了林正陽以後一家三口雖說談不上富裕,但也羨煞旁人。
怎奈天妒這幸福之家,林正陽還是半大小子的時候,林大民犧牲在了那年洪災。
孤兒寡母至今。
“也是正陽那小子出息!考上了那什麼學院!?”
“繁星音樂學院!”
“對,就是這什麼星學院!跟他爹一樣的好嗓門!秀珍媳婦兒以後有福享嘍······”
老漢感歎著,又對上根煙,“對了,你咋知道這什麼學校?”
“您說什麼?”聽到這話郝運有些恍惚,沒聽到老漢後麵的話,又問了遍才回道:“繁星音樂學院!那是咱龍國第一音樂學府!我是林正陽的同學,那小子現在出息了,隻是這段時間太忙,這才托我來看望一下家裏。”
當年打架鬥毆那事兒警方並未披露參與者名字,隻以林某、郝某等替代,對這種略顯閉塞的村落來說,把這事兒瞞住不容易,但不讓人知道林正陽參與其中就很簡單了。
李秀珍這麼做的原因也不難猜。
在這屁大點的村落,孤兒寡母本就容易惹人閑話,這要是再讓那些喜歡八卦的婦人知道兒子也死了,指不定怎麼編排她呢!
“災星!”
“克死全家!”
······
略一想郝運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即便沒有這些毒婦,就隻憐憫的眼神也夠人受的了!
“阿運!”
正這時,一直待在車上的鞏汐下車了。
郝運一回頭,正看到她指著自己這邊,向扶著電動自行車的李秀珍說著什麼。
連忙跟老漢道別,跑了過去,“李阿姨,我來看看您。”
“走,咱們回家裏說。”李秀珍喜不自勝,“來就來嘛,拎這麼多東西幹嘛?家裏什麼都不缺!”
林家整體幹淨整潔,隻是太過簡單了,一看就沒什麼煙火氣。
三人落座,女主人才迫不及待問道:“這位是?”
“這是鞏汐,我女朋友,就頭幾年我住院那會兒的醫生。”
“我說怎麼有些麵熟呢,想是在醫院裏件見過吧?”
“是的,我還給您帶過路呢,您忘啦?”
“還真是,”李秀珍點頭,盯著鞏汐連道了三聲好,這才又問:“什麼時候出來的?也不跟阿姨說一聲!”
“昨兒個才出來,這不今天就來看望您了嗎!”
“好好好!你看我也不知道,害你們等了這麼久,還沒吃飯呢吧?我這就給你們包你最愛吃的餃子!”
忙裏忙外的李秀珍臉上的笑容都沒停過,郝運不忍拒絕,便跟鞏汐一道上來幫忙,一時間其樂融融。
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還真會誤以為這是和諧的一家三口。
席間,李秀珍掏出張銀行卡就是重提,“小運啊,阿姨還是那句老話,那件事兒過去就過去了,咱們往前看,就不再提了。
但你這剛出來,前途也被那小子給毀了,這裏麵是賠給正陽的四十多萬,阿姨也不說用這筆錢替他贖罪的話了,你就當阿姨借給你的,拿去做個小生意什麼的,行嗎?
你放心,賺了錢你還我阿姨一定接著,賠了就算了,阿姨也不問你要!你看行不行?”
說著說著,這位德行如一的女教師就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郝運也沒好到哪兒去,麵對這個女人,他隻覺自己渺小得猶如螞蟻之於大象。羞愧難當。
“阿姨您聽我說!”他放下碗筷,從口袋裏掏出昨天鞏汐給他的那張卡放在李秀珍手裏並緊緊握住。
“我自幼孤兒院長大,沒有您這樣的父母教誨,所學到的第一個人生信條便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要我命,我便以命換命!
您第一次到醫院見我時,我還道您是虛情假意,但後來······
後來我無日無夜不後悔當初為什麼要下死手,為什麼第一個衝上來的非要是他,而不是別人······
阿姨,您為什麼這麼善良,他為什麼······我為什麼沒有您這樣的媽媽······嗚嗚嗚······”
嚎啕大哭。
“不是你的錯,”劉秀珍把他攬入懷中,眼淚一把一把的,怎也抹不淨,“好孩子,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難過,這都是命啊······”
一旁的鞏汐也是一樣淚流滿麵,含在嘴裏的餃子,即是香甜,又是苦澀。
好久一陣宣泄。
這頓晚餐才得以繼續。
“阿陽以前不是這樣的······”
收拾好情緒,李秀珍娓娓道來,“他自小沒了爸爸,性格有些孤僻,但一向都很乖,很懂事,學習成績從沒讓我操過心。
他繼承了他父親那天籟般的嗓音······
那天他回來跟我說,他在學校認識了一個朋友,還說等他畢業,很快就會出名,並成為一個歌手,還說以後要在軒轅市買大房子給我住,給我買好多好吃的······
他是個孝順的孩子。
他以前可從沒打過架······”
說著說著,李秀珍再度忍不住淚流。
“李霸天!”
郝運在心底怒吼,他能想象到一向老實巴交的林正陽,為了母親和夢想,與李霸天同流合汙的畫麵。
原本他已經放下了一切,惟願往事隨風而散。
但經曆了今日這許多,他的內心起了些變化。
哪怕隻是為了這位善良的母親,以及林正陽的亡魂,他覺得自己也得做些什麼,不能讓李霸天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