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胡煙鬼快五十了,穿扮方麵依舊時髦的很,別看斷了一條胳膊,但這些年他跟陳根生搭夥賺了不少錢,給他兒子在我們衡陽市買了兩套房子,小日子紅火的很。
對於他的到來,我挺吃驚的,也挺反感的,就如他以前說的那樣,如果不是他多嘴,我爹不會死,我祖父的後半生也不會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所以,看到他後,我沒給他好語氣,“喲,這不是胡大財主麼,今天怎麼舍得挪動貴體,光臨我這破房子了。”
他當時站在門口,滿臉的尷尬,支支吾吾地好長一會兒時間,也沒說個完整的話出來。
我有些不耐煩了,讓他哪裏有錢賺去哪裏。
胡煙鬼尷尬的笑了笑,就說:“初九啊,如今馮三爺死了,你家就剩你一個了,我想跟你認門幹親。”
我壓製的怒火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滾,趕緊滾!”
他看我語氣跟態度不好,在門口獨自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我原本以為他不會再來我家了,哪裏曉得,接下來的三天時間,這家夥天天守在我家門口,嘴裏一直嘀咕著要跟我認門幹親,說人是群居動物,不能一直一個人生活,又說隻要認了這門幹親,他以後給我買房子娶媳婦,還給我帶孩子。
我知道胡煙鬼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原本是我們鎮上的一個街溜子,是我祖父給他找了賺兩麵錢的門路,又給他介紹了媳婦,這才讓他改邪歸正,胡煙鬼這是來報我祖父的恩了。
等到第四天早上的時候,我實在是受不了他守在我門口,就問他,“姓胡的,你到底有完沒完?”
胡煙鬼嘿嘿一笑,屁顛屁顛的跑了進來,然後摸出煙盒塞進左邊胳膊,右手麻利的打開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根華子,朝我遞了過來。
看著他的動作,我心裏挺苦澀的,當年那事真不能怪他,即便要怪,他砍了自己的左手,也算是還債了。
可,人總是犯賤的,我還是沒辦法接受胡煙鬼。
他應該是看出我的想法了,笑著把煙塞進煙盒,“九啊,你不想認幹親也行,咱倆搭個夥唄。”
我心裏狂震,他這些年在我們這邊混的如魚得水,毫不客氣的說,陳根生的成功至少有他一半的功勞,我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怕陳根生找你麻煩?”
“怕他作甚。”胡煙鬼大手一揮,“你們這一行講究一鑼一鼓,當年跟馮三爺搭夥的時候,馮三爺是那個鑼,我胡煙鬼是那個鼓,如今你學了馮三爺的本事,我自然是你的鼓。”
我皺著眉頭,也沒說話,就覺得這家夥沒安好心,他現在是要人脈有人脈,要本事有本事,憑什麼找我一個毛頭小子搭夥,這不是擺明了有問題麼。
你要說他給我買房子什麼的,我信,因為他想報我祖父的恩,但搭夥,我是真不信,這不是斷自己的財路麼。
胡煙鬼見我沒說話,歎了一口氣,解釋道:“馮三爺活著的時候,我對他老人家心裏有愧,也沒臉見他,現在他老人家走了,我總得做點什麼,才對得起他老人家呐!”
沒等我開口,他繼續道:“你現在年輕,沒個老人領路,這路子不好走,我這有個簡單的活,你先試試手。”
說著,他從兜裏摸出一張白紙放在桌麵,“這上麵有死者的生辰八字以及死亡時辰,孝主需要一份殃榜,下午三點我會過來拿!”
言畢,胡煙鬼摸出一個紅包放在白紙上麵,腳下朝外麵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裏複雜的很,這家夥是在逼我做選擇。
而他說的孝主,也就是主喪人,說點再通透點,一般是死者的長子。如若放在以前,孝主想要一份殃榜,需要披麻戴孝跪在批殃人門口求三次,但現在社會環境不同了,以前的規矩基本上都沒了,全是用錢開道。
我盯著桌麵的白紙看了一會兒,有點心動了,自從跟祖父學了本事後,我一直想找機會練練手,但苦於沒機會,而現在…。
瑪德,先試試!
我暗罵一句,抽出白紙,大致上看了一眼。
這上麵的內容挺簡單的,隻有死者的名字跟生辰八字以及死亡時辰。
我皺了皺眉頭,想要寫好一份殃榜,光憑這點信息肯定不行,按照老一輩傳下來的規矩,孝主還要告訴我,他們家有幾口人,每個人的生辰八字以及死者生前的一些情況,甚至還要告訴我他們有沒有當官的。
因為一份合格的殃榜,不僅要讓人看到死者的回煞時辰、喪事時辰、什麼生肖相衝還要讓人一眼能知道孝主的經濟情況、人緣情況,甚至還要人知道孝主家裏和不和諧。
沒猜錯的話,胡煙鬼給這麼點信息,應該是想考驗我。
這肯定難不倒我,隻需要推衍一下死者的生辰八字,便能知道死者有幾個小孩,還能大致上知道死者小孩的經濟狀況,再根據當今社會金錢當道的原理,便能推算出誰是孝主。
沒任何遲疑,我立馬開始推衍死者的生辰八字,就發現死者有三個小孩,兩女一男,而兩個女兒的經濟狀況都不錯,屬於遠嫁沒辦法行孝的那種情況,但死者的兒子卻是個孤寡,換而言之,死者的兒子沒經濟能力辦喪事,應該是女兒出錢辦喪事。
這讓我犯難了,按照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孝主肯定是死者的兒子,但現在的社會風氣讓我有點拿捏不準了。畢竟,越俎代庖的事太多了,都想著在喪事上體現一下自己對父母多孝順。
而單憑死者的生辰八字,沒辦法推斷死者女兒的性格。
我拿起白紙,陷入了沉默當中。
胡煙鬼這是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啊。
按照我祖父的性格,他老人家肯定會把孝主的身份給死者的兒子,這是規矩,不是有錢就能改變的。
可現在無論是殃榜還是喪事,都是滿活人的意,規矩這些東西反倒擺到第二了。
稍作猶豫後,我決定按照祖父的性格來寫這份殃榜。
我立馬找來一張大白紙,從裏麵裁出一張A4紙大小的白紙,開始下筆寫殃榜。
考慮到社會風氣,我沒全部按照規矩來寫,該拍的馬屁還是要拍的,反正又不影響大局,至少能讓活人看著舒服,死人看著不反感。
譬如家裏有當官的,他們父母走了,前兩個字用的是顯考或者顯妣,一般老百姓的話,用的都是先考或先妣,一字之差,卻能看出孝主的身份地位,而這次用的詞是顯妣。
我又立馬開始推衍有關死者的曆法。
大概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一份完整的殃榜出來了。
我大致上看了一下這份殃榜,居然有七個生肖相衝,分別是虎、兔、龍、蛇、羊、猴、狗,而死者死亡的時辰也不好,落在乙卯時。正所謂乙卯不卯,庚申來送,而下一個庚申日卻是十三天後了。
懵!!
這喪事時間有點長,但死者兒子的經濟情況又不行,這讓我有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
為了保險起見,我又推衍了一番,最終得出來的結果跟剛才一模一樣。
不對勁。
肯定不對勁。
怎麼會有這麼多生肖相衝?
喪事時間怎麼可能會有十三天?
帶著這種疑惑,我再次推衍了一番,得出來的結果還是跟先前一樣。
這下,我是徹底沒辦法淡定了,腦海不由想起我祖父跟我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大凡殃榜有詭,無外乎三種情況,一種是死人有事,一種是活人有事,還有一種是秧神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