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協議還沒擬好,我爸就得到了消息。
他打了十幾通電話催我回家,一見到我,就摔了隻清朝的茶盞。
“唐之幸,你要是敢離婚,讓家族蒙羞,我就打斷你的腿!”
家族、蒙羞。來之前我就知道,他無非就是這些說辭。
從小到大,我都聽膩了。
我垂著眼,撿起地上的碎瓷片。
“是盛澤南出軌在先,要蒙羞,也是盛家蒙羞。”
我爸一時語塞,半晌又繼續指責我:“我說過多少次,讓你性子不要那麼倔,你打小就脾氣古怪,不懂忍讓,所以才抓不住男人的心。”
我扯了下嘴角:“男人的心,很稀罕嗎?”
“如果不是為了實現媽媽的遺願,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
我爸氣得拍桌:“你還有沒有規矩!傳出去,讓我這張老臉往哪擱!”
我冷眼看著他。
媽媽就是因為所謂的規矩,折騰了大半輩子,到死也沒能完成開畫廊的心願。
她那些瑰麗夢幻的油畫,都被我爸鎖了起來。
當初,是我爸承諾我,讓媽媽的畫重見天日,我這才同意和盛澤南結婚。
這三年,我帶著那些畫參加了大大小小數十次畫展,讓文藝圈熟知了齊茉這個名字,也算得償所願。
如今,再沒什麼能束縛我。
我起身,將撿好的碎瓷放進托盤裏。
“晚清民窯的老物件,就您把它當成稀罕物,不也說摔就摔了。”
“您守舊了一輩子,幾百年的大家族,到這一代沒有絲毫推陳出新,日薄西山,險些退出市場,要靠聯姻來維持活力。”
“足以證明,固守陳規毫無意義。”
“您那些老掉牙的規矩,約束得了我媽,約束不了我,21世紀,講究的是婚姻自由,這婚,我離定了。”
媽媽死後,我沒有一天守過唐家的規矩。
我的決定,沒人能左右。
我轉身走出書房,將父親氣急敗壞的怒罵隔絕在門內。
走廊盡頭的房間,仍舊上著鎖。
我遙遙望去,仿佛看見了十歲那年的唐之幸。
她無助地跪在血泊裏,看著失去生息的母親,除了哭泣,什麼也做不了。
那時我年齡太小,不明白母親臉上為什麼總是帶著哀愁,為什麼她每次捧起畫筆都要大哭一場。
後來我才知道,唐家的家規,是不許女人在外拋頭露麵。
婚前她是年少成名的天才畫家,婚後,她逐漸淡出大眾視野,成了失去姓名的唐夫人。
她唯一能想到的解脫方式,居然是自殺。
我盯著那扇門看了很久。
誠然,得過且過,假裝無事發生,繼續維持這段聯姻,不失為一種選擇。
但如果是母親,她一定會懂我的。
回到家,盛澤南又不在。
花瓶裏換上了新鮮的茉莉花。
我看著它,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盛澤南的場景。
大人們觥籌交錯,談笑風生,我孤零零地站在母親的遺像前。
有人把那當做生意場,也有人盡情娛樂,似乎隻有我記得,這是一場葬禮。
在母親慈眉善目的遺像注視下,父親把我當成商品一樣,交到盛澤南手裏。
盛澤南的父親也笑著說:“帶妹妹出去玩吧,要好好相處。”
十三歲的盛澤南,看起來溫柔又真誠。
“之幸妹妹,我會一直照顧你的。”
他把茉莉編成花環,戴在我的手上。
時至今日回想起來,那時的動容不是假的。
他也做到了他所承諾的,對我無微不至,悉心照顧。
我差點就沉溺在那些細節裏,以為愛可破解萬難。
可是盛澤南呢,他這個溫柔的騙子,在費盡心思隻為博我一笑時,他心底想著的是我,還是該如何哄好盛佳瑩?
於他而言,我才是橫亙在他和盛佳瑩之間,需要破解的那個難。
得知我打算離婚,讓盛澤南淨身出戶,沛沛非常支持。
她約我在酒吧小聚,提前慶祝我,即將成為單身富婆。
沛沛迫不及待:“你打算什麼時候和他攤牌?”
我笑笑:“不急,等金融大廈的項目黃了後,我再告訴他。”
雪上加霜,殺人誅心。
這就是他欺騙我的代價。
為了讓我玩得盡興,沛沛叫了兩個男模。
酒還沒喝過兩輪,就被人不長眼地打斷。
“之幸姐?”盛佳瑩驚訝地叫我,意識到稱呼不妥,又連忙改口,“嫂子,你怎麼在這裏?”
我抬眼看去,果不其然,盛澤南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