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跟男友回家見父母,他對我說了許多奇怪的規矩。
「頭發不要掉在地板上。」
「半夜聽見任何聲響都不要出門。」
「在飯菜裏吃出任何不幹淨的東西都不要聲張,自己默默咽下去,我媽討厭不聽話的女孩。」
我和男友沈洲坐了四個小時的大巴才到磐石村。
這裏煙霧繚繞,冷寂不堪。
臨下車前,沈洲又將他家的規矩囑咐了一遍。
「頭發不要掉在地板上。」
「半夜聽見任何聲響都不要出門。」
「在飯菜裏吃出任何不幹淨的東西都不要聲張,自己默默咽下去,我媽討厭不聽話的女孩。」
我聽完後,默默嘟起了嘴:「你家規矩真多,我是你媽的準兒媳婦,又不是保姆!」
我和沈洲剛在一起不久,我在理發店打工,碰巧他經常去洗頭,一來二往關係就更近了些。
甚至還談起了戀愛。
前兩天聽到他要帶我回家過年,我不緊張,甚至還很興奮。
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過家人的溫暖了。
起碼得有十多年。
但沈洲和我說的這些規矩,我不是很能接受。
沈洲剛想開口安慰我,隻見大巴猛地刹車,沈洲的頭突然撞在前麵車座上。
他的額頭慢慢鼓起一個大包。
但我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沈洲身上,而是被大巴司機差點撞倒的那個女孩身上。
大巴即將停車時,從旁邊草叢裏衝出來個女孩,女孩頭發淩亂,衣不蔽體。
她像是發了瘋似的在車前打滾,企圖阻止大巴車過去。
嘴裏還不停地喊著沈洲的名字。
還好有幾個人將那瘋女孩拉走。
「沈洲,剛剛那個女孩喊的是你的名字?不會是你的舊情人吧?」我雙手抱胸,假裝生氣。
沈洲扯了扯嘴角:「當然不是,她是我的小學同學,後來不知道怎麼就瘋掉了,但你保證,我肯定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被他這幅假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
下車我們又走了半個小時的山路,終於到沈洲家了。
沈洲有個姐姐,早些年嫁去村頭給兩個孩子當了後媽。
現在家裏隻有他十五歲的妹妹。
還沒進門,沈洲他媽吳桂蘭就已經在門口等著。
和我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
她看起來比我還要年輕,頭發是精心處理過的,眼角和嘴角處也沒有皺紋,穿的是前幾個月最火的羊絨大衣。
我湊到沈洲耳朵邊悄悄問道:「你媽媽看起來好年輕。」
來之前沈洲告訴我,他媽已經年過半百,脾氣不好,讓我能忍讓就多忍讓,
可是現在看來,他媽根本不像年過半百的人,反而看起來比我還年輕。
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遞給沈洲媽媽:「沈阿姨好,我是蘇妙。這是給您準備的禮物,祝您新年快樂。」
當我說出這句話之後,現場再也沒有人接聲。
還是他媽旁邊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小女孩先開的頭:「嫂子,先把禮物給我吧。」
她又對沈洲說道:「哥,咱媽說讓你去後院殺豬,今天咱們吃豬肉。」
沈洲得到具體的命令之後就趕緊去行動了。
這應該是沈洲的妹妹沈星星。
我有點懷疑,明明吳桂蘭就站在這裏,為什麼說話還需要妹妹轉告。
直到現在,沈洲他媽一句話也沒有和我說。
來之前沈洲就安慰我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讓我事事忍受一點。
2
「嫂子,你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是不是你們大城市的女孩都長這樣啊?
「你不知道吧,我媽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沈星星看著我,眼裏充滿了亮光:「她早些年被人割壞聲帶,至今都沒治好。」
啞巴?難怪剛剛不和我講話。
剛剛進村的時候我就察覺出來了,這裏的女人頭發都很長很長。
於是我邊摘菜邊漫不經心的問了句:「你們這裏的女孩頭發都好長啊,發質真好。」
沈星星笑了笑:「是啊,我們村子裏隻要沒結婚的女人頭發都很長,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勾起一抹笑,看她很期待的樣子,估計是想讓我說「不知道」。
但我沒有接她的話茬,反問道:「你覺得我頭發好看嗎?這是我來村裏之前特地燙的,我今天帶了工具,要不然我幫你弄個同款吧!這樣過年也能喜慶點。」
沈星星聽見我要幫她弄頭發,她有一瞬間的猶豫。
「我的頭發從出生都沒剪過,我媽說不能剪。隻有結過婚的人才能剪頭發,我有點不敢......」
她已經有這個心思,這時候就需要有人再往前拱拱就好了。
「星星,大城市的女孩才不會這樣呢!她們剪頭發自由,既然你這麼聽媽媽的話,那我也不勉強你啦......」
這次,沈星星終於動容。
十五歲是很愛美的年紀,剛進家門時沈星星就拉著我討論化妝品,直到被沈阿姨瞪了兩眼之後才安靜下來。
於是我拿起剪刀,剪下了她的第一綹頭發。
頭發落地的瞬間,沈洲他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衝進來,一把打掉了我手裏的剪刀。
忽然,我想起了沈洲的告誡。
「頭發不要掉在地板上。」
這幾個字在我的腦海裏來回飄蕩。
吳桂蘭很生氣,抓起地上的頭發就開始哭,她是啞巴,但依稀能聽見細碎的哭泣聲。
沈星星連忙把她扶起來,強顏歡笑道:「媽媽,我就是讓嫂子給我剪個很漂亮的頭發,我也想弄個和你一樣的。」
話音剛落,吳桂蘭一巴掌扇在沈星星臉上,並連拖帶拽的將她拖到院子裏。
她拿起窗戶上的250強力膠,狠狠地把所有的膠水倒在她頭上。
緊接著他媽又把掉落的那簇頭發黏在她頭皮上。
沈星星疼的哭起來,哭聲很大,將在後院殺豬的沈洲引了過來。
沈洲隻看了一眼,便清楚發生了什麼。
他先是安撫了他媽和沈星星的情緒,然後才是我。
「蘇妙,來這裏之前我對你的告誡你都忘記了嗎?我說過!頭發不可以掉在地上!」他拿起我放在桌上的剪刀和化妝品,一股腦的都丟在垃圾桶裏。
「你就是個剪頭發的小妹,整天這麼愛美幹什麼?你還要把我妹妹帶壞是不是?」
我看向沈洲。
這是談戀愛以來他第一次對我發脾氣。
但我心裏卻很興奮。
「沈洲,是你妹妹讓我給她剪頭發的,你不問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就衝我發脾氣合適麼?
「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保姆!我現在就走!」
看我要走,沈洲一下子亂了套,他急忙向我道歉,並且保證以後不會再對我發脾氣,懇求我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他跪在地上哀求我,我最後還是心軟了。
「妙妙,我媽不會說話,你別惹她生氣。
「我家的規矩就是這樣,十幾年來從未變過。難道你不想和我結婚麼?」
結婚這兩個字成為了刺激我的字眼。
看我猶豫的神情,沈洲繼續追問:「和我結婚之後我們就有家了,我們會拿到我媽那十萬塊,然後掏個首付。」
3
晚飯時,我沒有看到沈星星的身影。
我拉了拉沈洲的袖子:「你妹妹呢?她為什麼不來吃飯,我還想好好的道個歉呢,今天是我太唐突了。」
沈洲看了看吳桂蘭,他雙手扶上我的肩膀,搪塞過去:「我妹去找她同學玩了,好了,咱們快吃飯吧。」
說著他就往我的飯碗裏夾了塊肉。
吳桂蘭早就坐在我對麵。
她麵帶微笑,和今天中午發瘋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她示意我嘗嘗碗裏麵的肉。
我點點頭,用筷子夾起那塊肉。
可是那明明不是肉,而是眼球......
「這是我媽炸的肉,是豬肉,你不喜歡嗎?我家好久才吃一次肉......」沈洲在我耳邊緩緩說道。
冷氣瞬間環繞我四周。
眼球用一層薄薄的肉片包裹住,眼球經過反複的油炸,肉片已經稍稍鬆動,甚至能看到眼球裏麵的血絲。
「不許吃!」突然,一抹穿著花色衣服的女人從門口衝進來,一把打掉我手中的肉。
女人穿著花色的大棉襖,氣衝衝的瞪了我一眼,又對吳桂蘭說:「媽!咱家好不容易吃一次豬肉你為啥不把我叫回來!就因為我嫁人了你就不要我這個女兒了是嗎?!」
那塊圓乎乎的眼球滾到我的腳下。
沈洲急了:「姐,你幹什麼?我女朋友還在這呢!」
這就是沈洲的姐姐,早些年嫁去給人當後媽的那個。
她和吳桂蘭長得一樣好看,頭發很短,就到耳朵後麵。
「你女朋友在這怎麼了?要不是我來咱家送東西,我根本不知道你們今天開葷了!
「小時候要不是我照顧你,四處去給你找羊奶,你早餓死了你。幾年不回家,你小子忘本了是吧?」
沈洲姐姐氣到雙手叉腰。
姐姐嘴皮子很厲害,三兩下就懟的眾人說不出來話。
見狀,我連忙打圓場:「姐姐別生氣,既然你來了那咱們就坐下來一塊吃飯吧。」
他姐姐嗤之以鼻:「呦,你就是我弟弟的新女朋友啊?長得還不錯嘛。」
新女朋友?沈洲告訴我他沒有談過女朋友的。
「也不知道我弟怎麼看上了你這個狐媚種,我弟說你是在城裏幹美發的,笑死了,就是個破剪頭的吧?
「我們家可不養沒用的人,一年之後生不出閨女你就自己去後山跳井吧。」
我沒接這個話茬,我拿起筷子,給他姐姐夾去另一塊肉。
好巧不巧,正是另一個眼球。
「啊——」他姐看見後直接將眼球扔的老遠,眼球掉在地上,正好滾到吳桂蘭腳邊。
吳桂蘭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我走過去,假裝大吃一驚。
吳桂蘭立馬給沈洲使了個眼色,沈洲打趣道:「都怪我沒有處理幹淨,不小心把豬的眼睛也給摻和進來了......」
沈洲將我扶起,連忙安慰我的情緒。
吳桂蘭走到我麵前,拍了拍我的手。
這次我徹底看清了她的臉,和前幾次不同,她的臉上多了很多皺紋,明明昨天還沒有的。
今天過完就是新年了。
沈洲家的年過的有些冷清,沒有年夜飯,沒有張燈結彩。
於是我便去集市上買了幾個紅燈籠掛在家裏。
集上人山人海,或許是臨近過年,這裏才更有年味。
隔著很遠,我便看見前麵聚攏著一群人。
「新鮮出爐的美容膏,一百四瓶,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啊!」
我拿起美容膏仔細端詳,得出的結論是——三無產品。
我在吳桂蘭的梳妝台上也見過這種美容膏。
「你不買就給我!美容膏可是很火的,家裏有女兒的都必須要備上四罐呢!」有個婦人眼疾手快的從我手裏奪過那瓶美容膏。
為什麼家裏有女兒的需要備上呢?
我放下美容膏,徑直走到前麵買了幾個紅燈籠。
有了這幾個紅燈籠,他家變得更詭異了......
4
晚上,沈洲把洗腳水端到我麵前。
「妙妙,今天你辛苦了,泡完腳就睡覺吧。」
其實我特別想問問今天在飯菜裏吃出眼球的事情,但還沒等我開口他便問道:「今天在飯菜裏,你沒有吃出不幹淨的東西吧?」
他像是自問自答一般:「肉是我處理的,可能是我沒處理好,你別不高興。」
我點點頭,一把抱住他:「沈洲,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婚,你讓我有了家的感覺,讓我更想有一個屬於我們兩個的小家。」
沈洲將我抱的更深了些:「很快的,隻要拿到我媽那十萬塊錢。」
他口中說的十萬塊是吳桂蘭的賠償費。
十幾年前,吳桂蘭被人劃破喉嚨。
沈洲說:「當時我媽去救人,被人劃破喉嚨,後來那人賠了我媽十萬塊錢,我當時在外地讀書什麼都不知道,等我再回家的時候,我媽就已經說不了話了。」
「那人可真壞,居然劃破了我媽的喉嚨......」
事實真的如沈洲所說的這樣嗎?